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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物招领和冻疮膏 ...

  •   白杨弯腰拾起围巾,纯羊绒细腻柔软,纯色面料,只有在垂饰流苏的右上方位置有着刺绣logo,看得出价值不菲。

      屋外风雪已歇,屋内一片静谧,白杨将围巾仔细对折好,围巾最终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整齐的豆腐方块。

      他走到自己的背包旁,从里面拿出一个干净厚实的防水文件袋,拿出里面的文件,小心地将折好的红围巾放了进去,扣好袋子,确保它能一直被好好保护,没有被打湿弄脏的可能。

      他将文件袋放回自己的背包里侧口袋,然后,坐下来,写了一份失物招领。

      早晨九点,某工区会议室。

      阳光透过玻璃斜照进长桌,岑尔端坐在影视团队首位,长发挽成优雅的低盘发,莹润的珍珠耳钉在黑发间若隐若现。正红色的设计感披肩式大衣和同色系口红衬得她肤色格外白皙,熬夜后的倦意也被精致的妆容完全遮掩。

      清晨与团队会合后,她已带领大家马不停蹄地赶到工区,与宣传部工作人员完成了对接。纪录片的筹备工作全部就绪,现在就差与两位拍摄对象见面了。

      拍摄对象人选是岑尔提议的,一女一男两位护路员。尽管青藏铁路护路工作异常艰苦,以男性居多,但岑尔了解过,也有不少女性同样肩负着这份重任。

      她希望这次纪录片能展现出两种不同的力量。

      门被叩响,两位身穿制服的挺拔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

      “岑小姐,这两位就是我们为纪录片选定的核心拍摄对象。”宣传部工作人员笑着示意。

      岑尔抬眼撞上那道沉静的视线后愣了一瞬,昨夜的记忆让她对这双眼睛印象深刻。

      她这才看见白杨那张被没有被面罩遮掩住的下半张脸。

      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棱角分明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虽然有些薄,但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硬朗、正派、温和。

      制服整洁,手上没有再戴着手套。

      “这位是来自藏族的卡瓦卓玛。”宣传部工作人员指向站在身高令人瞩目的白杨身旁,也不逞多让的青年女性。

      卡瓦卓玛腼腆地朝岑尔点头致意,她有着一张圆脸,五官立体深邃,小麦色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高原红,点缀着些许俏皮的雀斑。壮硕的肌肉撑起制服,浑身散发着英气,让岑尔想到高原太阳下矫健奔跑的岩羊。

      “这位是来自汉族的白杨。”工作人员指向另一侧的男子。

      “他们两位都是家里第三代从事铁路行业的,虽然来到岗位的时间不久,却十分熟悉铁路上的一切。我们觉得他们很符合纪录片的拍摄需求。”

      岑尔从座位上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微笑着说:“卡瓦卓玛、白杨你们好。非常感谢你们在忙碌的工作中愿意抽出时间参与纪录片拍摄。我是岑尔,此次项目的负责人,会全程参与拍摄工作。接下来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卡瓦卓玛立刻伸出手,紧紧握住岑尔的手,她的手温暖有力,皮肤有些粗糙,指关节间上有着老茧,满是工作留下的痕迹。

      “岑小姐客气了,我非常高兴可以参与这次拍摄。”她的普通话流畅,还带着一点藏族口音,声音爽朗。

      “你好。”白杨也伸出手,低头垂眸,轻握了一下岑尔的指尖便迅速收回,她只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略微干燥的触感,以及看见他剪的干干净净的手指甲。

      岑尔自然地收回手,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她侧过身,从打开的平板电脑上调出早已准备好的ppt,投射到会议室的屏幕上。

      “二位请坐。”岑尔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声音不大却能让会议室所有人都听清楚她的话。待两人坐定,她继续解说道:“关于这次纪录片的拍摄方式,我们制作组的核心原则只有一个,就是绝对的真实。”

      她滑动鼠标,会议室屏幕上同步显示着计划表。“我和我的团队只是故事的记录者,而非创作者。我们全程不会打扰你们的工作,更不会要求任何形式的表演或摆拍。摄像机只会和你们保持着必要的距离,捕捉你们每天真实的工作流程。你们的日常工作内容就是我们想要呈现的全部。”

      岑尔顿了顿,目光依次扫过卡瓦卓玛和白杨,她做汇报时习惯适当地确认一下听众的状态。

      卡瓦卓玛眼神明亮,赞同地轻轻点头;而白杨依旧沉默地坐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薄唇紧抿。

      “拍摄计划已经详细覆盖到接下来一个星期。”岑尔继续道,鼠标划向下一页内容,“但这份计划会以服从你们的排班和实际工作流程为首要原则。请放心,任何拍摄都将确保不占用你们的休息时间,也不会阻碍紧急任务的处理,你们的一分钟都不会被浪费。”

      她顿了顿,特意强调:“如果拍摄过程中让你们感受到任何不适,或者干扰到了你们正常的工作,请直接告诉我或现场任意离你们最近的工作人员,我们会立刻调整拍摄计划。”

      卡瓦卓玛听完,爽朗一笑:“完全明白,岑小姐。我们平时怎么干,拍摄时就怎么干,放心吧。”

      白杨没有立刻开口,他的视线从屏幕移回岑尔身上,迎上她的目光。那双眼眸里没有什么波澜,他轻声道:“明白了。”

      他完全没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带着疲态和散发着浓烈焦虑感的女孩与现在眼前这个工作时落落大方又自信明媚的岑尔是同一个人。

      距离白杨在风雪里发现岑尔到现在,才过了十几个小时而已。

      她让他想起红景天,也是这样一抹亮眼的红。

      红景天生长在雪域高原的石缝间,根系发达,适应性和生命力极强。

      白杨有些惭愧自己低估了这个女孩。

      “那今天的会议就可以结束了,非常感谢二位的到来。明天,我们会正式开始拍摄。”岑尔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抬手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会议室了。

      会议结束后的短暂喧闹很快消散在走廊上,宣传部工作人员簇拥着两位护路员离开会议室,讨论着后续工作的注意事项。

      岑尔收拾好平板电脑,她的团队成员们也在准备离开。她走在队伍最后,正要走出大楼的玻璃门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岑小姐,请稍等。”

      岑尔转身,白杨的身影穿过略显空旷的大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白杨在她面前一步站定,气息平稳,他双手将文件袋递过来,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你的围巾,昨晚落在岗亭了。”

      岑尔的目光落在白杨手中的东西上,文件袋封扣严实,袋子上平整地贴着一张方方正正的纸条。

      纸条本身普普通通,看起来是单位里发的纸裁剪的,吸引到岑尔目光的是纸条上的内容。

      这是一张失物招领单子。

      字如其人,那是一手极漂亮的钢笔字。笔力遒劲,字迹大小均匀、间距一致,笔画转折利落却不尖锐。

      “啊……谢谢你。”她也伸出双手接过袋子。

      岑尔这才看见白杨手背上有着几处冻疮。

      原来这是他方才握手只握指尖的原因吗?

      她本想多问一句的,但这似乎不符合他们现在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物归原主就好。”白杨的目光在她接过袋子的手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快速收回自己的手,将手插进衣兜里,“再见,岑小姐。”说完,不等她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只留给岑尔一个高大的背影。

      岑尔站在原地,低头再次看向袋子上那张失物招领单。

      不远处,团队的车已经发动,引擎声传来。助理谭莉降下驾驶座车窗,朝这边喊了一声。

      岑尔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放进自己的大容量托特包里,拉好拉链。

      她理了理头发,踩着皮靴朝等候的车辆快步走去,步履生风。

      上车坐定后,车辆启动,窗外工区的景象快速倒退成模糊的剪影。

      白杨手背上那些暗红肿胀的冻疮浮现在岑尔脑海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来除了送锦旗来表达自己被白杨救援的感谢,她还需要另外一份礼物来感谢他帮自己找回围巾。

      她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

      “谭莉,前方左转有家药店,请帮我开过去。”
      车里其他同事正低声交谈着后续拍摄安排,她此时的话有些突兀和反常,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岑尔已在手机导航中输入关键词,界面跳转显示最近一家连锁药店。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副驾驶座助理,导航指示的箭头清晰指向目的地。

      “我们现在掉头吗?岑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谭莉疑惑地问,一边依言打方向盘拐进侧路。

      “不是给我自己买的,送人的。”

      “行,就是这药店有点远呀,和咱们酒店是完全相反的路线,会不会耽误接下来的远程会议?”

      “耽误不了一会儿,我先和公司那边说一声,没事的。”岑尔看向马路上慢行的车流,心里虽然有些焦虑却还是依旧让谭莉继续朝药店方向开。

      她自己则在公司群聊里发了道歉信息,告诉公司里的同事,她遇到一点小意外,远程会议需要推迟一段时间。

      寒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铁路线,卷起千堆雪。纪录片拍摄的第一天,地点在白杨负责巡检的路段。

      摄影师举着机器,调整焦距,镜头牢牢锁定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白杨正熟练地检查轨道,动作沉稳有力,一丝不苟。岑尔穿着厚实的黑色大衣,裹着蓝色围巾,站在摄影机旁,专注地观察着画面效果。

      起初白杨还能专注工作,但当摄影机无声地靠近,那黑洞洞的镜头占据了他部分余光时,白杨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镜头,嘴唇抿得更紧。

      岑尔立刻意识到,白杨对镜头产生了不适。

      她朝摄影师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机器后撤几步。摄影师默契地停止了跟拍。岑尔拢了拢围巾,快步走到白杨身边,她的声音带着轻柔感:“白杨,你感觉怎么样?”

      白杨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摇摇头没说话,眼神却避开了岑尔关切的目光,将身体朝镜头外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岑尔没提拍摄的事,环视四周,指着旁边空地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白杨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嗯。”

      两人走向旁边,摄影师识趣地没有跟上。

      白杨拉下面罩,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喝着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那份被镜头聚焦时的不自在似乎缓解了些许。

      岑尔站在他侧对面,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平等交流的姿态,语速放得很缓:“我知道面对镜头很奇怪,就像被陌生人盯着干活一样。你不用去看它,就当它不存在。”

      她顿了顿,看到白杨的目光不再闪避,才继续温和地说:“还记得昨天我说过的吗?我们只是记录者。你做好你自己的日常工作就好,你不需要考虑别的,其他的放心交给我们。”她的眼神真诚而坚定。

      “嗯,明白了,谢谢岑小姐。”白杨的声音低沉但温和,他看着岑尔,那双沉静的眸子里透出理解,“是我自己……还有点不习惯。”

      “人之常情。”岑尔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准备好了我们就继续?放心,我会让他们保持距离感,镜头不会怼着脸拍,聚焦的这片铁路。”她强调着纪录片的本质。

      “好。”白杨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就在白杨放下水杯,准备重新戴上手套时,岑尔适时地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将它递到白杨面前。

      一支冻疮膏。

      “喏,这个给你。”岑尔语气自然得像在递水杯,“我看你手上有点伤,这个牌子的冻疮膏效果挺好的。”她的目光坦诚地落在他红肿的手背上,没有他以为的探究与嫌弃,只有纯粹的建议与关心。

      白杨下意识地接过,看清手里的药后后明显愣住了。

      还是被她看见了吗?

      难看的,让人恶心的,他在她面前想要藏起来的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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