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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只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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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童忘记了他是怎么回到偏房的,他昨晚就这样一直维持脑袋不清醒的情况直到昏睡过去,再睁眼时出现的是少爷粉白的小脸。
林真今早起床收拾好一切发现江童还没有起床,蹙起眉头,小腿蹬蹬地跑去晃醒江童。江童还迷糊着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时候冷不丁对上了林真恼怒的眼神,本来还有一魄在飘荡的也瞬间归位了。
“少爷?什么时辰了?”江童猛地坐起,捞了一下黏在脸颊的头发,火速跳下床披上堆在床尾的衣物。
“是不是要赶不及了,我们快走吧。”江童姿势扭曲地单脚跳向林真,两只手还在给奋力另一只脚穿鞋。
林真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只觉得怎么会有江童这样的人,视线在江童还未拢好的衣领和歪扭的鞋袜来回,留下一句:“君子先正衣冠。”然后木着小脸走出门口,江童则跟着背影后面手忙脚乱整理衣服。
快走到私塾大门时江童手上的包子还剩一个,那是少爷因为里面有香菇不愿意吃的,江童暗自诽谤着林真的少爷作派,又后知后觉人家本来就是少爷。不过少爷不都是府上准备好朝食直接用餐吗?为什么林真是路上买包子店的,买了还不喜欢吃。江童边想边啃了一大口,小脸因为塞满食物而鼓起来。
林真嫌弃地看了一眼吃的吧唧嘴的江童,心想他有点不想承认他昨晚和这样的人结拜成了兄弟。
此时昨日花花绿绿的身影出现在和他们相反方向的路上,江童嚼着包子,看了看周围的车马,问:“为什么只有他们从那边过来?”
“他们是去醉香楼过夜了。”林真答,他的视线避开那群身影,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了江童。
江童初到京城时就听闻醉香楼大名,里面吃酒喝茶打尖住店应有尽有,一家垄断,但那里不是他们这些还在启蒙的小孩该去的地方吧?
“反正是一群不受管教的。”林真道。
那群亡赖先是看见林真,为首的男生眼一眯带着其它人朝着林真走了几步,在瞧见了看着旁边的高出一头的江童止住了脚步,最后给了林真一个挑衅的眼神,径直进了大门。
江童被那一眼气的包子差点咽不下,伸手拉住林真的手臂,问:“他们在里面也会欺负你吗?”
“不会,我都待在讲堂不出去,人多他们不敢。”
“真的是不学无术,偏偏抓着你欺负。”江童狠狠咬了口包子,“不过都是草包,欺软怕硬。”
林真看着江童为他生气的眼神,提起他们之间的纠葛:“当初是因为他们太吵了,我当堂把墨水泼到了他们头上。”
江童惊讶地嘴里的包子忘记嚼,想起林真昨日任由打骂的样子,不解地问:“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还手,还要说我。”
“因为打人就是不好的,我娘亲不喜欢打人的小孩,我只是泼了墨水,没打人。”林真为自己辩解。
“而且他们人太多了,我......”林真垂着头,像是回忆起什么,神色有点受伤,不待江童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瞪向林真,“谁让你问那么多!都迟到了!”随即猛的转身,甩开了江童的手,逃跑般飞进了大门内。
脾气娇蛮的少爷。江童修改了对林真印象。
*
因为有江童在,林真这几日都没有在回家的路上耽搁太长时间,所以林真待在书房的时间更多了,在书房里的江童真正开启了他的书童生活。
“你不是已经跟着方国......方先生启蒙过两年了吗?!”林真质问江童,他皱着脸看着纸上的姿态各异的字,他刚会拿笔时都画不出这样东西!
江童则是瘫坐在一旁,无力道:“少爷,好少爷,我的启蒙只是认几个字,不像你们要求这么多的。”紧接着他叹了气,他无所谓在书房给林真端茶倒水、递笔磨砚,但林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每次一完成课业就硬拉着他习字读书。
他看着那些冗长拗口的酸文从林真嘴里吐出时都觉得莫名的恐惧,更别说还要他去探索其中的含义。而且知道他跟着方老头的时候只是启蒙如何伺候好老人家,日常的课他也听不下去,能找借口就算是干活他也要溜走,能识字还是因为方老头的故事书太好看了,他为了知道下文不得不识字。
林真看不得江童这一副痴傻样,拉着江童两只手硬是把人拖起来了,谁知刚拖起来江童又倒了下去,林真被气狠了,跺脚转身,之后便一动不动。
江童看着他的背影,心知这少爷气性大,估计是在生闷气,等气消就好了,气不消也没关系,生着气不想看见他让他走,他刚好去看看那膳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江童瘫着等待一个结果,比结果更早来的是林真的抽泣声。
坏事!江童鲤鱼打挺,立马过去查看情况,一看果然那眼睛已经泪汪汪的。
他捧起林真的脸,轻轻擦拭林真着滑落的泪珠,无奈道:“我真不喜欢念书。”
林真泪眼朦胧,不甘地问:“你这样不念书要怎么帮我?”
帮什么?江童疑惑的目光投向林真,在林真的注视下才回想起了那晚的承诺,他以为他要做的是潜伏、游走、两面派,怎么是读书?
世间安得两全法!江童觉得之前书里和尚的这句话很符合他现在的心情,但是为了兄弟,江童又想起梁山兄弟传,他可以有妥协的一面。
他思来想去,提议道:“少爷,我虽然不爱念书,但爱看书,你可以挑选些你觉得适合我识字的话本给我读,要是书中的故事精彩绝妙更好。”
“.......”
“你真的背不了一点论语、孟子?”
江童点头。
“也真的写不好一个字?”
江童先是点头,然后摇头,“我可以练字,但不能太多。”
林真此时眼睛早已恢复了清明,完全不见刚刚哭包的模样,他推开在他脸上的手,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说:“此事我已知晓,我会考虑的。”
江童松口气,觉得今日林真应该不会再因为他生气,心安理得地又回到刚刚椅子上瘫着,同时敬佩地看着林真爬回书桌前继续严肃认真的读那酸文。
没几日林真果然去买话本了,不过是他带着江童去书店挑,江童挑好了给他过目,没问题了再结账。江童开心的看着怀里的书,里面还有他之前苦苦哀求方老头买但还没来及看的打虎记,一想到以后在书房的时间不会度日如年了,江童越想越兴奋,头忍不住凑过去用力来回蹭林真的脸。
林真想挡开但又失败了,他觉得江童就之前养的的狗一样,黏人。
于是,书房的光景不再是生气的少爷和呆傻的书童,而是变成了林真自己在端正温书,江童则心安理得的趴在周管事最近新购置的贵妃椅上,津津有味地阅读他那十分有趣的话本,有时读到兴致之处还会发出几句点评。
“果真一山不容二虎。”江童被故事精彩的描写惊艳地连连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扭头问林真:“你知道双生虎吗?”
林真闻言立马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下一秒继续看着自己的书,不经意问道:“什么双生虎?”
“你也跟过方老......先生,他没和你提过吗?”
此时,林真才确定了心中所想,合上书,走到江童身旁,沉沉的眼神望着他:“你先说。”
江童疑惑的看了江童几眼,流利背出他记烂熟于心的故事。
“两虎同胞生,兄弟相爱。
兄为王,弟为卑,兄任弟仿其啸以令群兽。
某日,弟被捕,虎皮剥,村头挂,兄怒,尽杀,夺回之,日日相伴。”
“不对。”林真皱眉否定,他立马从书柜下方翻出一个匣子,取出一张纸条,拿给江童看,“这是方先生离开前给我留的纸条,也是关于双生虎的。”
江童接过,看见纸条上赫然写着:
‘两虎同胞生,貌无差,命不同。
兄方正,得群首,弟丑陋,受欺压。
弟忮忌,仿其啸声,群兽愚,听号令,兄成其弟。’
江童惊奇,拿着纸条看了良久,这两段文字都是关于双生虎的,但内容不同,像是分散的两则故事,他抬头问:“他为什么给你这张纸条?”
林真没有回答,江童明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答案。
“我母亲去世后,方先生特意来找我留下这张纸条。”林真躲开江童的视线,房间内的烛火隐隐约约地照在他的脸上,“我怀疑,这纸条跟我父母有关。”
“可方先生当时候是为了教我认字,现场给我编了这个双生虎,不仅要我把里面的字全部认全,还要会背。”江童喃喃道,咬着唇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迟疑,他缓缓问出:“有没有可能,这个也是方先生留着给你认字的?”
林真给了江童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江童悻悻地继续看向那个纸条,怎么也想不通这两段话里有什么重要线索。
两人对着纸条沉默良久。
“你再说一遍,我写下来吧。”林真说,拿出纸记下后和原来的纸条一起放回匣子里,接而回到书桌前。
书桌前林真垂下眼皮,遮住了部分瞳孔,手上拿着刚刚未读完的书卷,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双生虎。
方国师在离开前给他留的这段话到底是关于什么的?为什么江童那会有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他该从哪个入手,或者说,他该相信哪个?
林真思绪万千,但始终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线,他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什么也做不了。
只有考学,是他目前唯一能走的,也是最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