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生 ...
-
卫笙死的时候只觉得终于解脱了,却没想到重生这种事会轮到自己身上。
天璇国,刑场。
官兵手持长枪环立于侧,黑压压围得密不透风,正中央被束缚住的人却恍若无闻。
若非卫笙身上的麻绳深嵌皮肉,旁人都要误会这是在演戏了。
现国主慕容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刑场上仅剩的叛臣,轻声嗤笑:
“你怎么就想不开呢卫笙,以你的才能,若肯俯首称臣,锦绣前程不过是孤一句话的事……”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卫笙却是一个字也没入耳,只觉得厌烦。
不知侍从前几日去哪儿拿的偏方,他吃了药后到现在都听不大清东西。
刑场周遭人声鼎沸,喧嚣乱耳,他连周围动静都辨不清虚实,却自始至终一个眼神也不分给高高在上的君王。
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人,龙椅上的帝王指尖缓缓叩击扶手,思索出声:“卫笙,你知道吗,其实前右丞身死的时候,先帝曾留有密诏。”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想看卫笙的反应,却发现刑场上的人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真是自己与自己置气了。
他停下了古怪的笑意,眉眼间寒气毕露,继续道:“父皇当时奄奄一息,还在那儿说,一定要留着卫家最后那个孩子。”
“我也想留着你啊,但你竟敢联合众人造反!”
他说的是义正言辞,端的是神色凛然。
若不是行动受限,卫笙几乎要为这颠倒黑白的正义言辞抚掌称绝。
出乎意料的,他忽然开始大笑起来。
笑毕,扭头看向慕容寒,说了上刑场后第一句话:“伪善!”
仅仅两字,就气得当朝国君面色铁青。
看着他想象中本该声嘶力竭的人,不知怎的,慕容寒咽回了剩下的话。
他像是终于被激怒,撕下拙劣的伪装,居高临下地抬起一只手。
“行刑!”
卫笙全身被绑,脖子上的麻绳骤然收紧带着他的身体上升,窒息导致全脸通红。
看着刑场各位同僚被砍下的头颅,心中愤然,意识缓缓消失。
他死后,头颅悬挂城门七日以儆效尤,生前誓死反抗之人逝世后倒成了慕容寒威慑众人的棋子。
再次睁眼时卫笙只觉头昏脑胀得厉害,脖子辣疼,仿佛魂魄还被麻绳绞着。
眼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血红,可能是到了阴间,只是不知为何阴差还没来带他走。
卸了力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重新闭上眼,只等着阴差来抓。
这么些年,早该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阴差没等到,眼睛倒是清明了,他睁眼望去,入目的是摇曳的苏芳色幔帐。
缓缓坐起身来,伸出双手拉开床幔。
入眼是一张楠木方桌,桌上还有水果,靠窗的小柜上放了几本书。
看着熟悉的一切,卫笙心里五味杂陈。
旧事如潮水般涌来,想到故去的爹娘、被自己连累的丞相府上下众人,一张张熟悉面孔在眼前划过,还以为自己死后赔罪来了。
他想站起来,双腿却像注了铅般无法动弹。
眼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卫笙不敢伸手触摸,只叹息道:“对不起。”
是对着丞相府众人,也是对着诸位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同僚。
“咚咚咚”,房门敲响。
卫笙哑然,他有些恍惚,哪里来的声音。
“谁?”
屋外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公子,属下听到房中有声,可是有事?”
公子?
相公子。
上次听到这个称呼是在九年前了,卫笙神色茫然,想不出这是在做什么。
他颤声开口道:“你是谁?”
屋外没了人声,倒是有几个脚步声往外走去。
瞬时落针可闻,卫笙不待回应,闭眼沉思这一切。
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时,人数明显多了起来,他正想是哪里来的阴差这么慢,房门被人打开了。
没有阴差,来的是他死别九年的爹娘。
看着月光下清晰可见的爹娘,卫笙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如雨而下。
九年的枯骨长出了血肉,可他眼前似乎还倒映着爹娘死前那一幕。
声音发不出,腿脚动不了,唯有眼泪挣脱束缚破土而出,告诉他自己看到了什么。
丞相夫妇赶忙上前将人扶住,夫人问他:“笙儿是不是睡不着,怎么哭了?”
他说不出话,只能一味地摇头。
看着眼前的父母,听着熟悉的声音,卫笙不敢迟疑,紧紧抱住二人,生怕下一瞬人就不见了。
温热的拥抱让他清醒了一些,也意识到眼前是活生生的人。
他不想哭,想跟他们说话,想告诉爹娘自己有多想他们。
可眼泪止不住,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他只能呆愣地看着眼前人。
视线总是明了的,丞相夫妇立刻察觉他的不对劲,也不敢问他怎么哭的这么凶了。
直到爱子被安抚着睡下,丞相夫妇才回房,顺便嘱咐了门口的护卫,明日不用再关着少爷了。
屋内安静下来,榻上的卫笙却骤然睁开了双眼,眸底一片清明。
极度的紧张让他无法入睡,直至现在,他仍然感觉喉咙痛到无法呼吸。
死亡并不好受。
他害怕家人再次消失,更害怕这只是一场临行前的梦,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睡着就不会醒来。
卫笙希望这是真实,可就算美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世上哪儿来重生之术?
左右睡不着,他索性不睡了,起身走到桌边,抬头凝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
少年笔直地站在窗前,思绪翻飞。
他上一世查过,父母的死是先帝所为。
可先帝是靠自己父亲一手抬上去的,他又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距离经临二十六年不知还有多久,但父母还活着,梦中的一切就还有转机。
没想一会,脑子又变得昏昏沉沉的。
少年无知无觉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上一世卫笙在查询父母死因与朝堂琐事之间连轴转,思虑过度,反反复复出了好些病。
二十八岁时已经成药罐子了,现在健健康康的还有些不熟悉。
卯时刚过,外面的丫鬟仆从便开始走动,路过卫笙房前都放轻了声音,怕惊醒小主。
卫笙知道他们肯定受了父母指示今日不用叫他了,连门外的护卫都撤走了。
但他已经醒了就断然没有再睡去的理由。
起身整理好仪容,镜前身着粉色云绫锦内衬和浅青色浮光锦外衫的少年好看的像个瓷娃娃,只是眉眼看着清冷了些。
卫笙对着铜镜揉了揉脸,扯出一个看起来讨人喜欢的笑容,看着镜中人,恍惚一瞬。
天璇国一旬一早朝,不知今日父亲是否上早朝,思来想去,他抬脚走向父母的院落。
丞相夫妻正在院前的水池旁喂鱼,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丫鬟又送了鱼食来。
夫人忙道:“玲兰,不用了。这儿的鱼食已经可以了,再多些小鱼儿就该撑死了。”
卫笙走向前去,轻声提醒:“娘,是我。”
夫妻二人一听他的声音,忙转过头来。
见卫笙并无异样,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夫人笑着说道:“笙儿啊,快过来看看,你爹前些日子新买的鱼,可漂亮了。”
“好。”
卫笙快步走近,看着水中游荡的凤尾鱼,眼中划过一丝清明。
现在应该是经临二十三年,他们在国子监闹事被抓回府关上那几日。
对了,现在上官图应与自己一般被关在家中反思,刚好可以看看他。
他赶忙和父母求情:“爹,娘,孩儿已知错了,可否解了禁足让我外出?”
丞相弯唇一笑,看着卫笙:“知错就好了,昨夜就将看管的护卫都撤了,你想走便走罢。”
虽然有些惊讶,卫笙还是快速答道:“好。”
他现在看着这一切都异常兴奋,只等午饭一过,就去找上官图了。
饭后卫笙刚想出门寻人,就被拦了下来
还以为爹娘反悔了,忙想了一道说辞。没成想二人只让他路上多带些侍卫。
门外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
“新出的钗子,姑娘们看看。”
“瓷人儿,好看的瓷人儿。”
......
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卫笙内心感慨不已。
前世在经临二十五年,国君慕容异辰身患重病后,国家就开始衰落。
国家盛衰仿佛在一瞬之间,让人反应不过来。
透过现在的盛景,他好像看到了街上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随处可见的流民、肆意杀人的恶魔与跪地求财的乞儿。
可能是癔症发作了,他忽然有些恍惚,或许这不是梦,而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
上天垂怜,苍生无辜。只要能成功,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要拼尽全力。
上官府宅离丞相府并不远,卫笙很快就能到,但他让轿子在路上绕了一会儿,看起来就像在慢悠悠地闲逛。
其实是在有意拖延。
一时的热意散去,卫笙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不知道到了之后要说什么,说自己死了一次还是说自己见到所有人都死了?
他不想再拖累他们了,不想再带着一群人慌乱不堪地投入这场难以成功的硝烟之中。
但心中的不安无限滋长着,新生带来的空旷感强烈压倒了本该有的喜悦。
他需要更多的人告诉他,他还活着。
一路沉默着,卫笙还是在太阳在半山腰时就到了上官尚书府上。
他先去给礼部尚书问了好,才进房中找上官图。
一进门就看到桌案上正摆放好的诗书,但上官图却不见了,卫笙敲了一下开着的房门,唤道:“上官图,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