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玉扣》Amper

29、合作

　　蒋和意心中骇然。
　　她原以为余崖不过求个清白公道，未料竟直指官员性命！
　　“呵......”萧其玉喉间滚出低沉笑音，双眼紧盯余崖：“好大的胆子！一介布衣，安敢妄言弑官？”
　　“为官不仁，践踏万民，图谋私利，余某杀之，”余崖迎上他锐利目光：“有何不可！”
　　“好！”萧其玉猛然拍案，那股久经沙场的煞气破体而出：“好一个杀之又何妨，本王欣赏你这等魄力！哪怕前路佛挡我，我亦杀之。”
　　他眼底燃起嗜血亮光，如同寻到同类之快感：“说下去。”
　　余崖亦然，与这等爽快利落之人交谈，甚是痛快！
　　“草民愿假作阶下囚随王爷入郡，换取他们信任。这几年，草民与他们周旋，那些阴私勾当及账本藏处，皆在掌握。”
　　“你寨中百姓当如何？嘉庆郡的那群老狐狸，可不是容易打发的，必定会派人探查。”萧其玉嗤笑：“本王还未入郡，那郡丞早已候在界碑处。名为引路，实为监视。”
　　蒋和意心下了然：难怪他如此轻易答应合作，原是早已察觉异常。
　　“王爷不必忧心。”余崖指向云雾缭绕的后山，“寨中另有乾坤，暗道密室可容全寨百姓暂避。届时拆梁毁瓦，做出厮杀痕迹，管教他们看不出破绽。”
　　“可。”萧其玉颌首。
　　“尚有一处不妥。”蒋和意目光清亮，直视萧其玉，“若王爷事后反水，与嘉庆官员联手将罪责推给余寨主，她岂非百口莫辩、死路一条？”
　　此人诡谲暴戾，心思难测，绝不可不留后手。
　　“不如王爷也留个人质，以安余寨主之心。”蒋和意笑意明媚，头微微一歪，目光穿过漫天飞雪，落在不远处肃立的将领身上，“臣女认为，齐将军就很合适。”
　　她转回视线，笑吟吟望着萧其玉：“王爷以为如何？”
　　余崖心中剧震，这姑娘竟为她谋算到如此地步！
　　萧其玉无奈苦笑：“在攸宁眼中，本王便是这般不堪托付？”
　　“自然。”蒋和意颔首，毫不犹豫。
　　他摇头轻叹，扬声喊道：“齐英！”
　　身着甲胄之将应声而来，单膝跪地：“王爷有何吩咐？”
　　萧其玉朝余崖微扬下颌：“缴械，为质。”
　　“是！”齐英霍然起身，解剑卸盔，将玄铁护臂重重掷在雪地里，朝余崖伸出双手，“寨主，请缚。”
　　“.......”蒋和意。
　　“齐将军，”她怔怔望着那堆兵甲，忍不住轻问，“不问缘由？这般听你家王爷的？”
　　齐英哈哈一笑，浑不在意：“怕什么！脑袋别裤腰带上打仗的年头，全靠这般听话活下来的！王爷做事自有道理，老子听令就是，想那么多干啥？”
　　满场寂然，反倒是萧其玉一脸骄傲。
　　余崖起身，郑重揖礼：“委屈将军暂居寒寨。草民定会交代下去，必以贵客之礼相待。”
　　“那就好。”齐英咧嘴一笑，随后略带担忧，“你们这儿……伙食怎么样？不会全素罢？那可不行啊！”
　　余崖忍俊不禁，拍胸保证：“将军放心，山中野味管够，定让您宾至如归。”
　　蒋和意望着雪地里那堆弃甲，再看向正捻着茶杯得意挑眉的萧其玉，忽然觉得这平南王府麾下，尽是些癫狂傻人。
　　待议定方略，平南军依序入寨。
　　余崖命人于校场支起营帐，对领兵参将抱拳道：“山野简陋，委屈诸位将士暂居逼仄之处。”
　　领兵参将抱拳还礼：“哪里，是我们该谢过寨主，能供我们暂时歇息之处，免去夜间守卫受寒之苦。本将感激不尽！”
　　余崖道：“将军高义。”
　　说罢，众将士散开，没入搭帐人群中。
　　刀疤女子疾步近前，压低嗓音：“崖姐，你就这么引狼入室？”
　　“赤火！”余崖怒道，“日后不要再说任何诋毁平南军之言。平南军乃护国铁骑，你我当以礼相待。”见对方仍欲争辩，又添了句，“南疆血战之时，边疆不宁，百姓流离失所，你当年不也是忧心不已？”
　　赤火攥紧刀柄的手缓缓松开，终是垂首称是，转身呼喝着协调安置事宜。
　　余崖望着校场中井然有序的玄甲队伍，转身朝议事堂走去。
　　那位王爷正等着，共商入郡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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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和意踏上回木屋之路，今日这番，总算是保下安民寨众人。
　　她脚步轻快：不日便可见到娘亲与舅父！
　　行走不久，便至目的地。
　　她推门而入，见芹娘将席间棉衣收入箱笼，晓棠低头系着包袱结，湘儿气鼓鼓地摔打着杂物。
　　“芹娘姐姐，晓棠姐姐，湘儿妹妹，”蒋和意浅笑着上前，“我来帮...”
　　话音未落，芹娘冷道：“不必。”
　　蒋和意脚步一怔。
　　晓棠躲到芹娘身后，指尖揪着衣带绞成死结。
　　芹娘温婉眉眼凝着霜色，“蒋小姐是金贵人，我们可当不起！哪能让您躬身为我们这些平民做事！”
　　“就是。”湘儿愤愤道，“我们将心掏出来待你，你却从头到尾都在欺瞒！”
　　“我并未全然相骗，”蒋和意迎着她们灼灼目光：“攸宁，确是我小字。这些时日与诸位姐妹相交，从未用假名。”
　　“可你，为何隐瞒官女身份？”芹娘嗓音发颤。
　　蒋和意眸光扫过三人染泪眼角：“入寨前我遭匪徒追杀，迷途之时，初见那三位大哥，只当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她向前半步，“更听闻诸位皆受官府所害...这般情势，教人如何敢吐露实情？”
　　蒋和意见她们神色略有松动，“后来见你们相互扶持，给李娘子接生时同心协力...之后，我便真诚以待。”
　　湘儿突然抓起针线篓砸向地面：“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明日你回你的朱门绣户，我们...”
　　话未说完已被晓棠拉住衣袖。
　　烛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四道纤影投在斑驳土墙上，明明灭灭如同她们此刻心绪。
　　良久，芹娘终于开口，嗓音里带着未散的涩意：“那你...日后要往何处去？”
　　“今夜月色昏暗，不便下山。”蒋和意望向窗外，“寨主允我再宿一宿，待明日破晓...”
　　她顿了顿，声音渐轻，“便随平南军归营。”
　　话音落处，湘儿紧绷肩头微微塌下，晓棠无意识揪扯着芹娘衣袖。
　　半丈之距，四人似隔着万里云山。
　　朱门贵女，终究与她们这些山涧浮萍殊途，又怎需随她们前往后山密室躲避？
　　蒋和意一步步上前，温声道：“虽与三位相聚匆匆，但我衷心祝愿诸位日后日途顺遂、各绽芳华。”
　　她望着芹娘，缓缓抬起右手。
　　指尖在半空微微发颤，一寸一寸向芹娘那被伤之手靠近。
　　食指轻点对方手背伤痕处，见她并无抗拒，便轻轻握住：“此间一别，日后定难以再见。可这份情谊，我蒋和意，铭记于心。”
　　芹娘反手将她握紧：“你这人...分明是千般宠爱长在官家的小姐，白日替李娘子接生时，偏比我们还能忍脏累。”
　　晓棠从芹娘身后走出，细声道：“其实...初见时见你那般仪态，早该猜到的。”
　　“就是！”湘儿大喊。
　　四人相视片刻，忽然笑作一团。
　　蒋和意拭着眼角笑泪，忽想起什么：“李娘子才生产，如何经得起搬迁？”
　　“寨主早有安排。”芹娘指向窗外，但见阿流正带人入内，“待收拾妥当，直接拆了门框与部分墙体，连人带床抬去密室，断不会教她们母女受寒。”
　　湘儿笑嘻嘻抱起包袱：“既然都是自己人，快来帮我捆书匣。”
　　蒋和意接过，麻利地打了个双环结，湘儿捏着结扣惊叹：“侍郎府的小姐，手脚也太麻利了！”
　　她轻笑：“侍郎府的小姐，也是要学本领的。”
　　芹娘叠着衣裳，闻言抬头浅笑：“晓棠，把你手边那叠衣物递给我。”
　　晓棠忙将那叠布裳捧来。
　　四人如往常般在屋里穿梭收拾，烛光将她们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