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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来者不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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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右侍郎蒋度年携眷,献苏绣屏风一扇。”
毓王府门前,司礼唱名声清越悠长。
蒋和意垂眸,随父母入府。
庭院深深,奇石错落。
行不过数步,蒋度年遇同僚寒暄,母女二人遂继续前行。
江漩侧目看向女儿,目光温和坚定。
蒋和意亦步亦趋,望着满园华服珠翠,如芒在背。
她深吸一口气,前行不过两步,忽又驻足回首:“娘,阿难可不去吗?”
“不可。”江漩拒她:“阿难,你若想日后日子顺遂,与皇室打交便是必不可少的一课。”
她声音压低些,开解女儿:“你父亲官至侍郎,有些应酬避无可避,他背后是整个蒋氏。我知他不欲参与党争,为娘并非命你去谄媚讨好上位者,但求留个好印象。于你、于你父亲、于蒋家皆有益。”
“这些道理,阿难何尝不知?”蒋和意叹,“只是...”
只是想到需独自向毓王妃祝寿,便觉舌根发僵。
正踌躇间,忽见熟悉身影,忙拉住母亲衣袖:“娘!我让阿溪陪我一同去,可好?有阿溪在侧,女儿也能从容些。”
江漩望向不远处正与人寒暄的关雅,微微颌首。
蒋和意如蒙大赦:“阿溪!”
关雅回眸,见是她,嫣然一笑:“阿难?何事这般匆忙?”
“阿溪,可愿与我同去为毓王妃祝寿?”
关雅明眸微睁:“咦?这倒不似你平日作风?今日怎的主动要去祝寿了?”
“正是因此,娘亲才非要我去。”蒋和意轻叹。
关雅了然,长“哦”一声,面露难色。
“阿难你又不是不知,我亦怯见毓王妃......”她力不从心。
“正因如此才该结伴同行。”蒋和意握紧她手,“难关总要渡过。你看,如今连我都试着与贵人往来了。”
“这.......”关雅犹疑,抽回自己的手。
“这不是还有我吗?”蒋和意再次握紧她手,目光灼灼,“我们两人一起,总好过一人独闯。互相壮胆,必定能成!”
正迟疑间,关雅被蒋和意扯住胳膊拉走。
待她欲开口拒绝,已被拉着行至毓王妃十步之外。
她闭目深吸,再睁眼时反握住蒋和意手。
二人掌心相贴,俱是微潮,却握得坚定。
行至恰当处驻足,齐声行礼:
“臣女关雅,兵部尚书关同恺之女,”
“臣女蒋和意,礼部右侍郎蒋度年之女,”
“特来祝毓王妃千秋之寿,愿王妃岁岁安康,福寿绵长。”
傅荃正与女官低语,闻声转眸。
目光在二人身上稍作停留,忆起奇货居名号,端庄玉容上绽开温雅笑意:“多谢二位小姐。两位有心,望今日在府中玩得尽兴。”
“谢王妃。”二人齐声应道,暗自舒了口气。
见又有贵眷前来,傅荃温和颌首:“宴席未开,园中景致尚可,二位小姐可随意逛逛,免得枯坐无趣。”
蒋和意与关雅会意施礼,翩然退至一旁。
“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傅荃又温声补上一句。
“不敢,王妃言重了。”二人再行一礼,方真正退下。
行至临水回廊,距离稍开,二人真正松懈,不约而同轻抚心口。
“呼,总算过去了。”关雅叹道。
“是啊。”蒋和意亦觉卸下重担。
细想方才际遇,她侧首轻问:“阿溪,我瞧着毓王妃似乎并不像你从前说的那般威严迫人,反倒很是宽和谦逊。”
“呃……确是。”关雅细想,才觉傅荃与她少时记忆并不相同,“奇怪,我为何总觉她难以接近?”
“哈哈,”蒋和意轻笑,打趣她,“莫不是你少时听他人赞她,心中仰慕又觉望尘莫及,便认定这般人物必定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许是如此?”关雅语带疑虑。
“今日终究是好的。”蒋和意眸中漾着明澈光彩,“你破除心障,我亦迈出这原以为艰难一步。”
她忽领悟母亲深意,语转轻快:“阿溪,原来诸多难关,跨出方知并非不可逾越,是自己困住自己罢了。”
二人相视而笑。
不过是与毓王妃祝寿这般小事,二人仿佛攀上泰山之顶。
她们携手行至湖畔美人靠,湖面荷花未绽,清风送爽。
正闲话时,忽闻清越唤声:“乐兮!快来,投壶要开局了!”
靖安公主在不远处招手,身旁簇拥着锦衣少女少男。
关雅歉然望向蒋和意:“阿难...”
“去罢,我在此歇息片刻。”蒋和意浅笑摆手:“阿溪岂非不知,我向来对这些热闹并无兴致。”
“好,那我去了,阿难好生休憩片刻。”关雅转身,投入那片欢声笑语。
蒋和意独坐廊下,见关雅投矢中的,满堂喝彩,她唇角亦不自觉泛起恬淡笑意。
晚风拂鬓,远处笙歌隐约,这个夏夜格外惬意。
忽有阴影笼罩,隔绝灯火。
蒋和意抬首,见一男子立于身前。
她眸光微凝,款款起身施礼。
平南王径自落座左侧石凳,周身自带迫人气势,微颌首示意:“蒋三小姐为何独坐于此?”
他目光扫过远处投壶嬉戏的人群。
蒋和意一惊:平南王竟识得自己!
但她隐藏极好,神色依旧温婉平静:“回王爷,臣女不喜喧闹。”
“哦?”萧其玉目光落在她脸上:“京都似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个个皆爱热闹,何处欢声最盛,便往何处去。蒋三小姐倒是别具一格。”
“人各有志,喜好自然不同。”蒋和意应答。
“那蒋三小姐,所好为何?”萧其玉语似问候,实如审敌。
蒋和意唇角奋力扯出一抹笑:“机关术。”
“机关甚是繁复枯燥,且极易沾染油污尘屑,弄脏裙裾,极少有女子对其感兴趣,多的是男子从业。”萧其玉低笑,“蒋三小姐,果真与别的小姐不同。”
“王爷过誉。”蒋和意语气谦逊,眸中已现厌色。
机关之术,能者胜之,何分男女?
“听闻奇货居是小姐产业?”
见蒋和意颌首,萧其玉倾身道:“本王在南疆驻守多年,回京之后,乍然听说,原来京中竟有如此有趣的店铺。”
他语调平缓,却带着上位者审视威压,蒋和意很是不喜。
“王爷谬赞。”
“本王回京不过两月,奇货居三字却已灌满双耳,想来这铺子必定新奇非凡。”萧其玉目光紧锁:“若得闲暇,可否请三小姐亲自引路?”
“男女大防,不便。”蒋和意婉拒,“若是王爷想去,臣女定会吩咐掌柜好好招待。”
“掌柜岂有蒋三小姐这般精通机关妙理?若本王想深究其中奥妙,他又能有何用?”
“铺中自有工匠。”
言外之意,仍是不愿亲自作陪。
“蒋三小姐总是这般吝惜言语?”萧其玉明显不悦。
他向来专断强横,从未有人敢如此接连拂逆他。
“王爷息怒。”蒋和意垂下眼帘。
权势当前,她不得不暂且低头,却不愿再留于此地受他压制。
“臣女忽感不适,恐需先行告退,请王爷见谅。”蒋和意起身再次行礼,欲离去。
“先前本王命人购得贵铺诸多玩物,颇有趣味。”
蒋和意脚步一滞。
那大手笔给奇货居送钱之人,竟是他?
“承蒙王爷青眼。”蒋和意稳住心神回应。
方才初见便贸然相邀,被拒后仍步步紧逼,迫她留下。她暗忖关雅所言不虚,此人果真难缠。
“不知王爷可觅得心仪之物?”她重新落座,需得慢慢探出平南王真实意图。
“尚未。”萧其玉唇角微扬,不紧不慢拈起糕点,静待她开口。
人已留下,主动权便在他手中。
“是臣女铺中之物未能令王爷满意。”蒋和意顺势道,“若王爷再临,臣女嘱掌柜让利,以表歉意。”
“不必,”萧其玉断然拒绝,“本王对这些消遣之物并无兴致。”
既无兴致,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为难她?
蒋和意强压怒意,浅笑相询:“那王爷为何要耗费重金购入这许多呢?”
“蒋三小姐以为呢?”
“王爷心思,臣女岂能妄加揣测?”
“听闻,奇居夫人只为小姐作图。任凭他人掷下千金,也难动其心志,可有此事?”萧其玉问。
“是。”蒋和意坦然相承。
绕树三匝,终见真章一角。
然此人对玩物无感,何以执着于奇居夫人?
萧其玉眼神骤变,极具压迫:“那就令奇居夫人为本王特制一物?”
“何物?”蒋和意追问。
“你只需令她应下即可。”
“奇居夫人性情疏淡,向来只随心意而动。即使是臣女,亦不能迫之。”
“那便逼她就范!”威压如潮涌至。
蒋和意从未遭此直白胁迫。骨子里傲气使然,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她偏不教他如意!
“若臣女不愿呢?”
“哦?”萧其玉声缓意迫:“可奇居夫人,不就是三小姐你么?”
他直视她双眸:“蒋三小姐不喜好言相商,却偏爱被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