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暗恋]》糖九丸

2、手帕

　　“没有没有。”苏知茵脸红着否认。

　　“这不快了嘛。”季林宣笑得一脸灿烂，“先吃菜吧，冷盘都上了，茵茵，你喜欢的海蜇丝来了。”说着给苏知茵碗里夹了一些。

　　苏知茵妈妈是溪城中学数学老师，季林宣妈妈是溪中英语老师，两位妈妈同事多年，因此，苏知茵和季林宣从幼儿园起便是同学，顺理成章地，成为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

　　苏知茵小时候很喜欢去季林宣家写作业，因为林彤每次都会给他们准备水果和零食，可以一边写作业一边吃，吃完了还可以看电视，林彤是英语老师，经常给他们看外国电影，里面的人物又唱又跳……她觉得季林宣家真是欢乐极了。

　　苏知茵身旁坐着季洄，这让她无端有几分拘谨。

　　她对季洄的感觉有些复杂，尽管也是小时候就认识，季洄对她也偶有关照，但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距离感。

　　苏知茵想起第一次见季洄，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她扎着双马尾，背着书包，里面揣着暑假作业，敲响季家的门。

　　来开门的却是不认识的高个子男生，小苏知茵要仰着头，面对陌生的季洄，她有点紧张，“你好，我找季林宣。”

　　季洄一言不发，让苏知茵进家门。

　　苏知茵抓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子，看见季林宣正坐沙发上看电视。

　　季林宣从沙发上跳下来，笑着介绍道：“茵茵，你来啦，这是我小叔，我爸的弟弟。”

　　“小叔？”小苏知茵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洄，扭头对季林宣小声说道：“林宣，你开玩笑吧，他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

　　季林宣解释，“没有开玩笑，我爸说按辈分是这样叫的，他比我们大三岁，马上上初一了。”

　　季林宣拉着苏知茵的手走到季洄面前，“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哥哥，你好，我是苏知茵。”苏知茵挥挥手做自我介绍，一副乖乖学生的语气，“知识的知，绿茵的茵。”

　　“季洄。”十二岁的季洄意简言赅地介绍。

　　苏知茵好奇地追问道：“哪个洄字？”

　　季洄转身离开，似乎没有和小朋友继续聊天的欲望，留给他们一道冷酷的黑色背影。

　　“哼，拽死了，不就是初中生吗？”季林宣忿忿不平，抱着双臂，“大大后年，我们也是初中生。”

　　季林宣拉着苏知茵坐到沙发上，他打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咱们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

　　苏知茵小声对季林宣说：“你小叔好冷酷。”

　　季林宣摆摆手，“管他呢，他就这样。”

　　“是不是三点水加个回家的回字？”苏知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季林宣确认，“就是诗经里面，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里的洄字。”

　　“嗯。”一道冷淡的鼻音从背后传来。

　　苏知茵扭头，发现季洄拿着一杯水从沙发后走过。

　　过了一会，季林宣突然对苏知茵纠正道：“你不能叫他哥，你也要叫小叔。”

　　“为什么啊？他没那么老。”苏知茵不明所以。

　　“我们是朋友，你得随我叫一样的。”季林宣振振有词。

　　苏知茵思考了一下，“不对，我为啥随你叫，那我也没管林阿姨叫妈啊。”

　　“你……”季林宣愣了须臾，大脑卡壳了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厨房里的林彤听见两小孩的对话哈哈大笑，“茵茵你以后嫁到我们家，就管我叫妈。”

　　两小孩不解，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季林宣挠了挠后脑勺，问道：“茵茵，你刚刚怎么不说，你那个茵字是朱茵的茵？”

　　“感觉那样介绍有点自恋。”苏知茵慢吞吞解释道。

　　其实苏知茵这个名字的来历，是经过一番切磋的，妈妈莫春茹希望女儿有知识，有头脑，爸爸苏勤看了大话西游，喜欢紫霞仙子，希望女儿像朱茵一样漂亮，于是起了知茵这样的名字，希望女儿才貌双全。

　　三年级的时候，小苏知茵做自我介绍说，是朱茵的茵，结果一个叫蒋鸿华的男生在台下大声说：“可你哪有朱茵那么漂亮？”

　　顿时全班哄笑，苏知茵双颊通红，一脸尴尬地站在台上。

　　走下讲台的瞬间，眼泪止不住涌出眼眶。

　　苏知茵还记得，季林宣当时还为这个事和蒋鸿华打了一架，一边挥拳头一边问，“你叫啥蒋鸿华，你这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鸿鹄之志的鸿，华州大学的华！”蒋鸿华大声呐喊。

　　“你小子吹牛吹上天了，我倒要看你能不能考上华大……”两人你一拳我一腿扭打在一起。

　　多年后，这个蒋鸿华真考上了华大，还本硕博连读，今年估计快毕业了吧。

　　想到这段往事，苏知茵不禁笑出声。

　　“茵茵，你笑什么？”季林宣给苏知茵盛了一碗鸡肉菌菇汤。

　　“想到一些事情。”苏知茵接过碗，“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季林宣笑了笑，“多吃点。”

　　午宴接近尾声，林彤招呼大家饭后都别回去，再一块去茶室打个牌。

　　众人笑着寒暄几句，陆续离开包厢。

　　林彤走过来，握着苏知茵的手，亲切地说道：“茵茵，你送的礼物我真的特别喜欢，有心了。”

　　季洄长身玉立，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忽地开口问道：“什么礼物？”

　　苏勤夫妇有几分意外。

　　印象中，季洄比同龄人成熟，对周遭事情不甚在意，也更显沉默冷淡，很少见他对什么事物展露好奇心。

　　苏知茵也有点紧张，好像被老师抽查作业一般。

　　“是茵茵亲手设计制作的胸针。”季林宣有几分骄傲的神气，将首饰盒打开展示。

　　季洄看向苏知茵，露出欣赏的目光，“不错。”

　　“小叔，得你一句夸奖还真不容易。”季林宣打趣道。

　　苏知茵被夸有几分羞赧，脸颊染上红晕。

　　她现在技艺的确越来越成熟，慢慢也能做出满意的作品，这个胸针跟几年前她送给季洄的一对袖扣相比，明显已经进步很多了。

　　林彤看得出来是真喜欢，说着将蝴蝶胸针取出来，别在旗袍上，“真是好看，我们茵茵设计师心灵手巧。”

　　又侧身跟苏勤夫妇说：“真羡慕你们，有个这样体贴的女儿。等会一起打麻将，咱们两家是时候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眼看长辈们聚在一起又要聊这些话题，苏知茵有些头大，跟季林宣说：“我们溜吧。”

　　季林宣点头，“爸妈，我和茵茵去露营了，叔叔阿姨，你们大家玩得开心啊！”

　　苏知茵回头，才发现季洄已经不在包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藏着些许落寞……

　　“小叔怎么溜得比我们还快，我还想邀请他一起去山上露营的。”季林宣牵着苏知茵的手穿过走廊，“算了，他大忙人一个，估计也没空和我们去……”

　　兴盛饭店很大，开了三十多年了，名字招牌还是不变，内部装修历经更新换代，如今做的是仿古的风格。

　　内有庭院，有一小片人工湖泊，水中有锦鲤游动，水面上有听风廊道，绿植假石相映，十分雅致。

　　苏知茵一人倚在廊道立柱上，垂头看水中的锦鲤。

　　每一条都养得肥嘟嘟，可见游泳并不能减肥。

　　“知茵。”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宁静，像一滴水落在树叶上，惊扰了蜻蜓。

　　苏知茵扭头一看，竟然是季洄。

　　“一个人在这？”季洄立在苏知茵身侧。

　　“嗯，林宣去洗手间了，我在这等他。”苏知茵看向季洄，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哥，待会一起去山上露营吗？”

　　苏知茵鹅蛋脸，肤色白皙，一双清澈杏眼，含着细碎的光。

　　“我下午回芝州。”季洄嗓音低醇，没什么情绪起伏。

　　显然是对他们露营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可明天是周日。”苏知茵用手就着旁边的八角叶扇风。

　　可能是来大姨妈的原因，苏知茵只感觉下完雨后，反而更燥热了，“最近工作很忙吧？”

　　“嗯，晚上约了客户吃饭。”季洄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手臂上。

　　她的身形有些单薄纤瘦，季洄忍不住想，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明明小时候是胖乎乎的……

　　苏知茵侧头看着季洄，他好像已经长成很成熟的大人了。

　　“哦，那你们合同都是在饭局里签的吗？”苏知茵打趣道，“电视剧经常这么演。”

　　季洄唇角微扬，似乎被逗笑了，“那肯定不会吃着饭，就把合同拍在桌上让别人签字。”

　　苏知茵感觉刚才的问题有点傻气，转移话题，“感觉这里好热啊。”

　　她额前冒出细细的汗珠，伸手将头发拢到脑后，手指抓了几下，用皮筋扎了个低马尾。

　　苏知茵从小就怕热，也很爱流汗，青春期的她，总是担心同学能闻到她身上的汗味，那种闷闷的，不清爽的味道。

　　到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一点，这才慢慢自如。

　　季洄的目光落在苏知茵脸上，又在她脖颈处停留。

　　苏知茵注意到季洄的目光，下意识地用手掌捂住脖子，好像学生时代做了坏事，被老师发现的心虚。

　　遮挡的动作欲盖弥彰。

　　她把手放下来，“你看到了吧？我纹了个纹身。”

　　苏知茵抬眼看季洄，用食指比在嘴唇前，“别告诉他们。”

　　季洄顿时意会他们指得是谁。

　　“嗯。”季洄点头，“什么时候纹的？”

　　“上周才纹的，好看吧。”苏知茵笑道。

　　“是个……金字塔？”季洄对上她的眼睛。

　　“哈哈，算是吧，是四棱锥，就是我们学美术最初常画的一种几何体。”苏知茵笑着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纹身那里有点发炎，总感觉痒痒的，苏知茵的手指在脖颈上挠了挠。

　　指腹上湿湿的，是披着的长发闷出的汗水。

　　季洄取出一块藏青色手帕，抬手递了过去，“你流了很多汗。”

　　“啊……不用不用。”

　　苏知茵看着季洄的手，恍然回忆起初一那年，她把季洄给她擦眼泪的手帕弄丢了……

　　“我包里有纸巾。”苏知茵有点窘迫，伸手在包里毫无章法地翻找。

　　“干净的，不脏。”季洄解释。

　　季洄手指修长，能辨出指骨的形状。

　　苏知茵摆摆手，有点语无伦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使用了就会脏，我记得明明带了纸巾……”她又在包里掏了掏。

　　“手帕不就是拿来用脏的么？”季洄的手悬在空中，没有收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