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香味的女孩》汤小右

10、同桌，你好（十）

　　军训结束后正好赶上周末放假，放假前王岩中拿着一摞高中生学生手册走进教室。

　　“第一排的同学把学生手册往后传，要确保每个人都人手一份。”

　　程淼看着手里的蓝色学生手册，封面是学校正门，翻开第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三中校规。

　　看见手册全部传发结束后王岩中才缓缓开口：“拿到学生手册以后可以翻看浏览一下，今天是周五学校领导开会决定给军训结束的新生多放半天假。所以趁着这个周末我要强调一下班风班貌。”

　　“学校严令禁止染发、烫发，打耳洞，涂指甲，做美甲还有带妆上课。有以上问题的同学趁着周末放假都回去休整一下，周一开班会的时候我一个个检查。”

　　“还有一些女同学的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要么拿根皮筋扎起来要么就直接剪短。”说这话时王岩中的目光直逼程淼的狼尾发型，其他人也朝她看过来。

　　程淼尴尬地低下头。

　　“还有一些同学，头发呈波浪形的，周末也给我拉直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泡面头赵熙澄，她拿起镜子照了照噘嘴一脸不满：“我这可花了一千多呢。”

　　“更有甚者以为染个蓝黑色我就看不出来了，不要给我耍小聪明趁早给我染回去。”

　　全班四十个人，一大半都正中手册校规上的明令禁止。

　　杨菲菲在一旁听着听着就乐了：“照这架势，大小姐这个周末估计要脱胎换骨了。”

　　程淼抬头一看，可不是嘛，赵熙澄不仅染了发烫了头，还做了美甲化了妆，打扮得很时髦，咋一看不像是来上学的学生反而更像是来上课的老师。

　　王岩中强调完班规后，才拿着红色保温杯走出教室。

　　杨菲菲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旁边的人：“淼，你周末回家吗？”

　　“我去外婆家。”

　　“那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行。”

　　从教室出来沈书清手里拿着英语单词表边背边走，校门口吵吵闹闹得很是热闹，但她周围像是隔了层屏障什么都听不见。

　　“哇塞！那个男的好帅！！”

　　“是啊！虽然穿搭休闲，但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你看他身后那辆车，少说也是百万级别的豪车。”

　　“现实版霸道总裁啊！！”

　　迟温一米八九的身高，背靠在黑色法拉利旁，白色衬衫塞进浅色牛仔裤里一身休闲穿搭。黑色长发往后梳起，额前留着些许碎发，面容姣好清冷。

　　一副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但依旧能看出这人长相很帅。

　　沈书清低头从法拉利前路过时，一只修长的手拎住她的衣领。

　　她皱眉一脸不悦地抬头看去，看清那人时表情瞬间变得惊喜：“迟温哥！”

　　迟温笑笑摘掉墨镜，四周又爆发出女生的尖叫声。

　　人群中还有人喊着：他好帅！我好爱！

　　“几年不见小不点都长这么高了？”迟温比了比沈书清的身高，已经快到自己胸口了。

　　沈书清笑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程淼推着自行车和杨菲菲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着，等两人走近就看见沈书清和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男生面对面站着有说有笑。

　　杨菲菲看见帅哥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去！这男生好帅！”

　　程淼倒没有过多注意男生，而是看向男生对面露出笑容的沈书清。认识一个多星期，程淼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原来她笑起来是这样子的。

　　为了避免校门口堵塞沈书清连忙坐上迟温的车离开，他们离开后人群中依然有人在讨论着。

　　学校论坛上也已经有人上传了照片，下面一群人在猜测那个帅哥和高一新生的女状元沈书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去的路上杨菲菲还在回味：“沈书清对面那个男生真是太帅了，简直惊为天人。”

　　程淼在一旁推着自行车没有说话，思绪莫名地有些混乱。

　　迟温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沈书清心生疑惑：“你什么时候近视的？”

　　“啊？”

　　戴久了，沈书清都快忘记了，她摘下眼镜放进盒子里笑笑：“没有，只是装饰品没度数。”

　　“装饰什么？”

　　“嗯……为了看起来老实一点。”

　　迟温宠溺地笑了摇摇头语气无奈：“你啊！古灵精怪。”

　　沈书清淡淡一笑没说话打开手机翻开学校论坛，最新一篇就是自己和迟温在校门口的照片。越往下翻她的表情就越难看，这群人真是无聊。

　　迟温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表情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破事。”沈书清烦躁地把手机息屏然后随意丢进书包里。

　　迟温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频繁看向沈书清。

　　“有话就说。”

　　沈书清一只手扶着脑袋眼睛明明看向车窗外，却还能敏感发现迟温的欲言又止。

　　“我听说过段时间，阿姨就要回来了。”

　　听见这话沈书清眼神一下子沉下去，车里也陷入了沉默。

　　“哦，那我的好日子估计要到头了。”她苦笑。

　　迟温表情无奈：“你怎么这么悲观，那好歹也是你亲生母亲。”

　　沈书清没有说话按着按钮打开车窗，阵阵热风吹在脸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夏天的风浪。

　　吹了一会儿脑袋没那么烦躁才重新关上车窗，理了理头发背靠在座椅上面无表情。

　　“迟温哥，我哥都死三年了，可我妈还是没有原谅他，是不是很可笑。”

　　迟温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没想到沈书清会再次提起这件事。当年沈任逸的死对于沈书清来说是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尤其是当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妈妈的时候更是无法接受。

　　沈书清虽然对她妈没什么感情，但那毕竟是把她生下来的人，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迟温清了清嗓子语气僵硬：“其实……当年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想发生的。”

　　沈书清眼睛泛红，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说话。

　　三年前的冬天，沈书清在家里等了沈任逸整整一天。那天是沈任逸的生日，他们一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去海边放烟花庆祝的。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沈书清坐在沙发上等了一夜，她没有等到最爱的哥哥回来，直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他出车祸坠海的死讯。

　　他死的那天刚满二十二岁。

　　沈家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生意，爸妈一年忙到头，从沈书清记事起身边就一直是住家保姆和大她九岁的哥哥。

　　沈任逸性格温柔待人亲和，沈书清从没见过他与人大声说过话，也没见过他对人发脾气，甚至对待家里的保姆也都是彬彬有礼。从小到大无论沈书清怎么调皮捣蛋，她这个哥哥都会无条件地宠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像沈家这种世代从商从政的家族里最重要的除了钱也就是体面，沈氏夫妇对这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很是满意，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把沈家搅得天翻地覆。

　　也是那天以后沈书清发现一向温和的哥哥好像不会笑了，他经常红着眼睛在流泪。

　　哥哥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完，沈书清用袖子怎么也擦不尽。那时的她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就变得支离破碎。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工作忙碌不着家的父母开始频繁回来，哥哥离开家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沈任逸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疲惫，浑身带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沈书清问过他很多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每次沈任逸都只是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着，哥哥没事。

　　所有人都瞒着她。

　　迟温开车带沈书清去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吃了晚饭，然后才把她送回家，中途两人聊了许多，唯独没再提起沈家的事。

　　送到沈家老宅时迟温从车上走下来看着沈书清淡淡地说：“小不点，你想好了。”

　　沈书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点头：“早就想好了。”

　　她从十三岁那年就想好了。

　　迟温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丫头的脾气很倔却还是忍不住想再劝一劝：“其实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夏夜的风吹起少女的头发，沈书清就站在风里表情平淡但语气却很坚定地说：

　　“不怕，反正我从不畏惧死亡。”

　　迟温靠在车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着沈书清背对自己一边往前走一边挥手，他神色黯淡从口袋里拿出根烟点燃，猛吸一口时差点呛到。

　　他已经戒烟有段时间了，但一想到好友的妹妹要走她哥的老路就不免有些担心。

　　沈书清刚打开门一团黄色的小东西就跑了过来，围在脚边跳来跳去，她笑着蹲下身将那团黄色从地上捞起：“三水，有没有想我。”

　　一只圆滚滚的橘猫缩在沈书清怀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保姆打扫完卫生已经离开，此刻偌大的老宅里就只有沈书清和一只橘猫，她坐在沙发上陪三水玩了一会儿才放它走。

　　白凝嫣过段时间就要回国了，沈书清还没想好该把三水藏到哪里去。

　　白凝嫣有洁癖，最讨厌猫狗这些掉毛的活物。小时候沈书清想养只西高地小狗，求了她很久都没有答应。

　　程淼先回了趟外婆家放完书包后又想起在程家好像还落了几本漫画书，刚进门时陈秀文看见她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

　　陈秀文对她说了句放学回来了，程淼没理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走到门口却发现上面的锁已经被人砸烂。

　　她皱眉一脚踹开，原本空荡的房间里摆满各种杂物。短短一个星期，她的房间就成了杂物间。

　　“程淼，你姐姐她东西多放不下，所以就暂时放在你房间里。反正你不是住在学校的吗？”

　　陈秀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淼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

　　“她的东西太多那就丢了，凭什么放我房间里？”程淼强压怒火声音不大质问陈秀文。

　　程可月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程淼像疯了一样把东西往外丢，陈秀文在旁边一边骂一边从地上捡。

　　“我的杂志！我的漫画！我刚买的眼影盘！！”程可月从地上捡起碎成一块块的眼影，感觉心在滴血。

　　程淼丢完东西心情舒畅了不少，无视陈秀文的指责坐在屋里，双腿搭在桌子上，抱着手机刷看三中论坛。

　　最新一条就是：高一三班女学霸沈书清与法拉利帅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下面评论很多，有说他们是富家兄妹的，也有说他们是年上情侣的，各种揣测。

　　程淼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头皮一阵刺痛，她眼皮微抬程可月的手正紧紧抓着她狼尾上的那挫头发。

　　“程可月！你找死！”

　　程可月面容狰狞：“程淼，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丢出去！你是疯了吗？”

　　程淼慢悠悠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房间，你东西多放不下就丢到楼下垃圾桶去。”

　　她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抓住程可月的头发，对方一阵哀号。陈秀文准备像以前一样过来拉偏架，程淼眼疾手快一脚把门踹上反锁。

　　陈秀文站在门口不停拍门喊着别打了，就听见屋里传来程可月一声声的惨叫，二十分钟后程淼脸色阴沉地打开门撩了撩头发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

　　屋里面程可月躺在地上头发乱糟糟，脸上挂着泪痕嘴里还不停骂着：程淼！你怎么不去死！！

　　程淼从程家出来转身去了小吃街，挑了一家最便宜的理发店，刚走进去烫着羊毛卷的中年妇女就迎上来：“小姑娘，来剪头发？”

　　程淼嗯了一声，走进去坐下。理发店占地面积不大，天花板的吊扇慢悠悠转着。

　　夏天是淡季，现在只有程淼一个客人，老板动作熟练手艺不错没一会儿就把她的短发修得很好看。

　　周一开学，三班大部分人都焕然一新。

　　沈书清推开宿舍门就看见程淼正低头收拾书桌，她剪了头发，一头利落的浅棕短发，整体剪裁得层次分明，额前有轻薄的碎刘海，发梢微微修出弧度，鬓角处的头发也剪得干净利落，长度卡在耳下、下颌线附近，发丝服帖又带着些许自然的蓬松感。

　　程淼把课本塞进书包里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书清，她的头发也修得短了一点，戴着银色圆框眼镜蓝白夏季校服整齐地穿在身上。

　　一副标准的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长相。

　　程淼没有看她清了清嗓子干瘪瘪地说：“你来了。”

　　“嗯。”

　　沈书清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依旧面无表情。

　　“哦。”

　　好尴尬，程淼总觉得毕竟是住一个宿舍，如果看见了对方一句话不说好像也不太好。

　　更何况这人之前还救过自己。

　　程淼背上书包准备走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然后是一阵清香逼近。

　　沈书清眉头紧锁手指轻抚程淼的脖颈：“你这儿怎么伤了？”

　　程淼身体抖了一下，下意识甩开沈书清的手，摸着脖子有点刺痛，她跑到浴室透过镜子发现脖子上面有一处抓痕。

　　程可月这个人每次打架都下阴招，不是薅头发就是用指甲挠，还有一次竟然上嘴咬，卑鄙得很。

　　“你和人打架了？”

　　沈书清靠在浴室门口看着她，语气没什么波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嗯。”

　　程淼没有多说转身走出宿舍，家庭不和这种事情她不想告诉其他人。

　　开学的第一节课王岩中就来了个全班大检查，三班同学都很听话全部都达标。

　　赵熙澄卸掉那些精致的装扮露出她最原本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女生不需要任何打扮才是最好看的。

　　程淼头发剪得比较短，发色枯黄，身材偏瘦显得个子高，从背后看还真分不清是男生还是女生，走在校园的时候有好几次都被人错认成男同学。

　　杨菲菲说她如果是男生，一定是高冷奶狗类型。程淼苦笑想如果自己是男生，那程家就没有程启源什么事儿了，而程可月也不敢对自己张牙舞爪。

　　三中开学第二天就给高一新生来了个小考，目的是让每个班的班主任大概了解一下班里同学各科成绩的情况。

　　考试第一门是语文，考试铃声一响所有人都奋笔疾书。程淼写完后小声问身边的人：“你抄不抄？”

　　杨菲菲成绩不好，从初中开始一直都是班里的吊车尾。程淼成绩不上不下，算是中等生，最好的也就是语文和英语两门。

　　中考时杨菲菲为了和程淼一起考三中，破天荒让她妈给报了补习班，恶补了一个暑假成绩才有所提升。

　　最后杨菲菲的成绩比三中录取分数线高出三分，她高兴坏了。但她妈更兴奋，甚至办了家宴庆祝她考上三中。

　　杨菲菲做题很快只是字写得比较飘逸，她写完卷子的时候程淼的作文才开了个头。

　　“这次考试就是学校简单测验学生水平，不算大考，我妈她不会知道，懒得抄。”

　　程淼挑挑眉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杨菲菲只有在大考的时候才会在意成绩。其实也不是她在意而是她妈在意，她妈始终觉得自己的女儿能考上三中那脑子就不是傻的所以对她开始寄予厚望。

　　两天考试很快结束，他们的卷子一边考办公室的老师一边改，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成绩单的前十名里有九个都在重点班，只有一个是在三班。王岩中看见成绩单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听见重点班的班主任语气酸酸地说：“哎呀，也不知道这个沈书清是怎么想的，放着重点班不来偏要去什么普通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