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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搭戏台 ...

  •   “你有毛病吧?”周珩急着要撤回手,却被他越攥越紧。

      “听我说。”李璟言沉声道,“这会守卫不多,拿绳子绑住我的手腕,你贴紧我,簪子别离开。”

      周珩看着他递来的绳子,愤愤道:“你要是真想我好,一开始为何要来抓我,现在又放我,脱裤子放屁好玩吗?”

      “我原来没想清楚,我们太久没见了!”李璟言音量略微有些大,惊动了窗边躲雨的雀鸟,“现在见了你,我才知我原不想你死!”

      窗外的雨稀稀拉拉,雷声大雨点小,水坑里波澜不惊。

      周珩听出他话里的含义,不可思议地笑出声,“所以你原本是想捉我立功的,对吗?”

      “见到你的一刹我便后悔了...但我不能当着众人表现出来。”

      周珩蹙眉冷笑,缓慢地摇头,“你...平日里在军中靠杀伐果断立威,谁能想到你背后是如此优柔寡断?”

      李璟言垂眸,片刻后轻声道:“我只有面对你才会如此......”

      “打住,净说些醉话!”周珩斜睨他一眼,双手抱胸,“楚昀可知道你我婚约的事?”

      “我没告诉陛下,他应该不知情。”

      周珩点点头,微微一笑,“你身为国师重臣,干脆直接求求楚昀,让他赦免我算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第一我是女人,只为活命不争朝纲,第二你战功赫赫,向皇帝要个女子有何难处?”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叶少黎沉声道:“李大人,你在屋里吗?”

      屋内两人一惊,下意识手忙脚乱。

      叶少黎推门而入,瞅着李璟言渗血的脖子,唇角挂着抹讥笑,“呦,这不会是公主干的吧?”

      李璟言抬起衣领遮住血印,正色道:“什么事?”

      “是关于周巍的。”叶少黎下意识看了眼周珩。

      周巍,是丽朝的太子,周珩的大哥。

      原来哥哥也活了下来......

      周珩装作没听见,一动不动。

      “出去说罢。”李璟言拉上他出了门。

      *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京城。

      周珩稍稍掀开帘子,看外头的景象。

      她在尧城生活惯了,却没想到尧城是个独特的桃源,京城的百姓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街道上说话的声音小,人也稀少,非必要不出门。

      楚昀大概不是什么好帝王。

      “看什么呢!进去!”一个士兵凶狠道。

      周珩缩回脑袋,怔怔望着低矮的车顶。

      三天前。

      李璟言夜里摸进她房间,“还有三天就进京了,我找了个和你相像的人,进城那晚把你替出来,到时会有人在城外接应。”

      周珩怔愣一瞬,喉咙干涩,“为何不能你去求楚昀,反而要费那么大周折?”

      “如果他不同意,反而怀疑我有异心,那我一世清明不就毁了?”李璟言眉宇浮现出哀痛,“若是那样,我宁愿我们此生分离,不复相见!”

      周珩一愣,摇着头喃喃道:“曾听闻国师威名,以为是一代枭雄,没想到,没想到......”

      “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对策,倒时你不用慌张,按我说的办就好...”

      “我怎么能让无辜人替我去死?”周珩冷冷道。

      李璟言闻言,眼中闪过诧异。

      “我在宫中,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丽朝一朝覆灭,成王败寇,我去死就是了。”

      “你胡说什么?”李璟言气得扶起她额头,强迫她与他对视,“你只是一小小公主,明哲保身即可,还真要求什么美名不可?”

      周珩反问道:“那你又为何将名节看得那么重?”

      “大丈夫自然顾忌名节,我们怎能相提并论?”

      周珩闻言,轻嗤一声,“我只问你,那女子是你从哪掳来的?”

      李璟言垂眸,“她自愿替你。”

      “自愿替我死?”周珩语气带了丝愠怒,“那也是你威逼利诱!穷人家的女儿,根本没有自己的选择!”

      “周珩!”李璟言喊道,“我好不容易找出和你相像的女子,给她买宅邸,替她好好照顾家人,她都已经感激不尽,怎么你反倒如此固执!”

      周珩眼眶颤抖,一滴清泪不自觉落下,她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李璟言垂下头,轻扶她的肩膀,“前方是龙潭虎穴,你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周珩眼泪扑簌簌地下落,挣扎开他的手,决绝道:“我这条命,两年前就该和丽朝一起葬送了。上天叫我多活两年,让我看到穷苦却乐观的百姓。”

      “珩儿......”

      周珩抬起头,缓缓看着他的眸子,“我的命和其他人的命都一样重要,我不能让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子,替我去赎前朝公主的罪,被五马分尸、被凌迟、被腰斩,而我自己却苟且偷生!”

      “你简直,愚不可及...”李璟言愤愤地摇头,语气疲倦。

      说罢,门口有一丝响动。

      “进来!”李璟言厉声道。

      周珩一惊,慌忙陷入戒备状态。

      外头进来个怯生生流泪的女子,乍一看与周珩有三分相像,一细看便又不像了。

      “多大的胆子,敢来听我的墙角?”李璟言神色倦怠,愈发显得冷淡。

      女子慌忙跪下,“大人,民女知错!”

      李璟言漠然叫她起身,转头去剪红烛,“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死不成了,回家去吧。”

      周珩微微扬眉,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那女子紧张地深呼吸,咬着嘴唇,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珩抿唇,柔声道:“有话便说吧,不必害怕。”

      “民女...民女其实无家可归,还望国师大人、公主殿下,为民女指一去处!”

      “为何会无家可归?”

      “民女家里有五个姐妹,爹娘只求少几个女孩吃饭,我回去了,也是遭嫌弃,再被许配给老头当小妾,我,我不愿......”

      周珩眼里满是怜悯,赶忙将她扶起来,“我倒是想帮你,只是我自身难保......”

      说罢,她静静看向李璟言。

      “李大人...不如你帮这位......”她眼神示意女子。

      女子机灵接话道:“民女姓吴,叫香莲!”

      “不如你帮香莲寻个女官的职务?”

      李璟言自顾自剪蜡烛,装没听见。

      周珩垂眸,对香莲说:“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再找你。”

      香莲会意,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待屋门关闭,周珩背着手,一步步凑到李璟言面前。

      “你帮她,就当是救我了。”

      李璟言摇摇头,冷声道:“周珩,你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求我帮她?”

      “抱着你的心态。”周珩默默坐到他面前,火光下的脸庞熠熠生辉,“你不是总看重名节吗,你帮了她,在我这博一个爱民如子的美名,我下去告诉父皇,让他原谅你。”

      李璟言深深望着她,陷入沉默。

      *

      文武百官上朝前议论纷纷,多数都在讨论前朝公主的事情。

      被押到大殿时,周珩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心脏里好像藏了个幽灵,四处乱撞。

      “你就是周珩?”

      楚帝声音莫名地周正温润,周珩蹙眉,抬起头与他对视。

      “参见陛下。”她气定神闲,藏匿语气里的不忿。

      楚昀生了副瑞凤眼,薄唇,一手扶着龙椅,另一手摸着下巴,倒真有几分帝王的不怒自威。

      仅仅对视片刻,周珩便觉得恶心,慌忙低下头。
      和她想象中獐头鼠目的脸不同,反而生得周正帅气,因此她更生气了。

      千百年后,楚昀会青史留名,还会从旁标注上他的美貌,而她和兄弟姐妹们,或许连一行字都配不上。

      她嘴里念及“成王败寇”时,还是说得太轻松了,现如今才能清晰意识到她有多么地不服。

      楚昀轻声道:“倒是个美人...杀了似乎可惜。”

      周珩一时间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众爱卿,以你们看,朕该如何处置她?”

      大殿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无一人上前提建议。

      “叶少黎,是你提议朕抓捕周家余孽,不如你来说说。”

      周珩眼角抽了抽。

      她真的不应该放跑他,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他!

      叶少黎走出行列跪下,“陛下,臣那时说,定要抓住那周巍斩首,只要他还活着,丽朝余党定会暗中支持,为我大庆不利,但至于周珩......”

      “似乎没有杀死的必要。”

      静默片刻,楚昀摆摆手,大殿内竟进来一伙人,抬着琴架子。

      周珩正疑惑,听他问道:“你可会弹朕家乡的曲子?”

      周珩闻言,松了口气,坐到琴前淡淡道:“陛下是想听《破阵子》还是《稻花谣》?”

      “随你。”

      周珩把头发尽数捋到脑后,袖子微微挽起,在端正严肃的朝堂上,弹起了《破阵子》。

      合着嘹亮的琴音,不少人私底下交头接耳。

      “朕只是觉得朝堂太肃穆,倒不如放松片刻,众爱卿安静便是。”楚昀冷声提醒后,便没人再嘁喳。

      周珩不小心弹错了个音,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后背瞬间汗湿。

      她瞥见众人神情皆是一脸凝重,而她的曲子时而高扬,时而和缓,呈现快活向上之气。

      偏偏楚昀还眯着眼,频频依着她的琴声点头。

      氛围显得诡异十足。

      一曲毕,周珩默默跪下。

      有个老臣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陛下,依老臣看,周家后人不能留,最好即刻绞杀,才能永久后患!”

      说话的是从五品钟侍郎,曾经也和周珩见过几次,笑盈盈而和蔼地唤她“公主”,送她绣桃花的兔毛帽子。

      周珩那时喜欢一切忠心于父皇的臣子,尤其喜欢老臣,因为老臣总显得憨厚纯良,德高望重,像学堂里的儒师。

      而此刻,他瞪着一双滚圆的鱼眼,脸上的皱纹都显得穷凶极恶,仿佛周珩是他半辈子的仇人。

      此言一出,三三两两的呼应也跟了上来。

      “陛下,侍郎说得对,切莫养虎为患!”

      “陛下,先前我大军进紫禁城,斩杀一众余孽,现在虽已过了两年,也不例外!”

      周珩忍不住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却越看越心酸。

      声音最大的那几个人,皆是她脸熟或耳熟的“叔叔伯伯”。

      “钟侍郎,可还记得自己曾经讨好本公主的嘴脸么?”

      左右都是一死,周珩决定最后争一把口头胜利。

      钟侍郎微微侧头,怒斥道:“没规矩!这是大庆,当着陛下的面,还敢自称本公主?”

      周珩拧眉,面朝楚昀,恭敬道:“陛下,刚才言辞激烈,声讨我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我父皇的亲信,现在也说不定是我哥哥的党羽,我已是将死之人,只想最后提醒陛下:对于这些小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妖女,你胡说什么!”

      “陛下,前朝余孽若不根除,便如蛆虫一般,妖言惑众,搅乱我朝!”

      周珩冷笑一声,抱紧双臂,“若我记得不错,钟大人的母亲重病,还是我母后叫宫里的御医救治,后来我母后气数已尽,张罗着声讨换皇后的,也是你在前头冲锋,对吧大人?”

      钟侍郎脸红脖子粗,还不等反驳,就听楚昀幽幽道:“国师,刚才周珩说的,是否确有其事?”

      听到那声国师,周珩心虚地低下头,生怕和他产生任何眼神交流。

      反观钟侍郎,听到皇帝跟李璟言确实,也稍稍松了口气。

      国师是个明理人,平日怕他们这些忠心周帝的老臣受气,最维护他们了。

      李璟言躬身道:“微臣年幼时常进宫,钟侍郎的母亲的确是当时的皇后派人救活,至于声讨易后的檄文,微臣或许也能命人翻到。”

      钟侍郎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周珩隔着人海,和李璟言的侧影遥遥相望。

      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若她手中也有权,把李璟言和叶少黎都当成刀具......

      她不过在脑海里胡乱想想,李璟言却真的回过了头,直直凝望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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