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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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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姜晚禾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像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倦怠。穿越世界的过程显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某种负担,只是直到现在才完全显现出来。
她走到那片铺着干草的地铺边,小心地用手按压——干草虽然腐朽,但铺得很厚,应该能提供基本的缓冲。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备用外套铺在上面,然后和衣躺下。
背包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生命种匣隔着布料散发出稳定的、微弱的温度。她闭上眼睛,但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风声穿过丘陵,发出呜咽般的回响。远处那片灰黑色雾气的边界,传来低沉的、类似雷鸣的闷响。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是什么的细微声响——可能是小动物,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时,她感觉到那团雾气飘进了小屋。
它没有靠近火塘,也没有在屋子里盘旋,而是径直飘到她的身边。雾气缓缓下沉,最终贴着她身体外侧的地面铺展开来,形成一个薄薄的、乳白色的雾层,将她整个人半包围在其中。
姜晚禾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但雾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它只是安静地存在着,散发着那种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还有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更神奇的是,当雾气贴近之后,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异味——混杂着焦土和金属锈蚀的气味——竟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清新的空气,就像暴雨过后的山林。
姜晚禾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她意识到,这团雾气是在保护她,就像它保护那片土地一样。
“谢谢。”她轻声说,不知道雾气是否能听懂。
雾气微微波动,身上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姜晚禾再也支撑不住,沉入了睡眠。
在她完全睡熟之后,雾气轻轻上升,在她身体上方形成一个更完整的护罩。雾层表面的淡绿色光点有节奏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会洒下极细微的光尘,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怀里的背包上。
那些光尘接触到生命种匣时,种匣内部的种子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散发出更浓郁的生机。
而在小屋之外,夜色深沉。
远方的灰黑色雾气在黑暗中翻涌,偶尔闪过诡异的磷光。但以小屋为中心,半径大约二十米的范围内,空气异常洁净,连那些无处不在的灰黑色尘埃都无法侵入。
夜风穿过丘陵,卷起地面的沙尘。在更远的地方,废墟的阴影中有些东西在移动——不是活物,而是被岁月侵蚀的建筑残骸在风的作用下发出的声响。这个世界沉睡着,或者说,以一种荒芜的状态存在着。
小屋里的火光早已熄灭,但雾气的微光在黑暗中持续闪烁。那光芒很弱,却异常坚定,像黑暗中不肯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
姜晚禾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似乎梦到了什么。她怀里的背包微微动了一下,种匣的光透过布料,在雾气形成的护罩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雾气轻轻波动,调整着光点的分布,让那光芒更均匀地洒在她的身上。
当第一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破损的屋顶缝隙照进来时,姜晚禾醒了。
她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身下是粗糙的干草,身上盖着那件备用外套,怀里紧抱着背包。而最让她感到安心的,是那团雾气——它仍然静静地悬浮在她身旁,保持着昨夜守护的姿势,只是高度降低了一些,几乎贴着她的身体。
“早安。”她轻声说,声音因为一夜未饮水而有些沙哑。
雾气微微波动,然后缓缓升起到半空中。它身上那些淡绿色的光点比夜里更明显了些,在晨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姜晚禾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这一夜睡得并不舒服,但她至少恢复了大部分体力。她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里面还有最后一点水——大约只有小半杯了。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每一口都细细品味。水是生命之源,在这个陌生环境里更是珍贵到不能再珍贵的资源。
喝完水,胃开始发出抗议的声响。
姜晚禾从背包的侧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她昨天早上在实验室门口便利店买的面包,本来准备当午餐的。油纸有些皱了,但面包依然完好,是一个圆形的全麦面包,表面撒着燕麦片。
她小心地撕开油纸,面包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那是小麦烘烤后特有的、带着焦香和麦芽甜味的气息,在这充满尘埃和腐朽气味的空气里,这味道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诱人。
就在她准备撕下一块时,她注意到那团雾气有了反应。
它缓缓飘近,在她面前停下。雾气表面轻轻波动,那些淡绿色的光点集中在面包的方向,像是在专注地“看”着它。雾气甚至分出一小缕,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面包,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停住,轻轻颤动。
姜晚禾愣住了。
“你……对这个感兴趣?”她问。
雾气上下起伏——那是肯定的回应。
姜晚禾低头看了看面包,又看了看雾气。她不知道雾气需不需要进食,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存在。但昨天夜里它保护了她,今天早上还在她身边。
“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她说,“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屋子。”
她小心地撕下大约五分之一的面包——不大的一块,但对于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已经是相当慷慨的份额了。她把这块面包放在手心,递到雾气面前。
“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雾气轻轻颤动。它没有立刻“接”过去,而是分出一缕更细的雾气,像一只试探的手,轻轻触碰那块面包。触碰的瞬间,面包表面出现了一点点微光——不是被破坏,而是像是被某种温和的能量包裹住了。
然后,让姜晚禾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面包开始从边缘一点点“融化”——不是真正的融化,而是分解成极细微的、散发着微光的粒子。这些粒子被雾气缓缓吸收,融入它乳白色的雾体之中。整个过程很安静,也很温和,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的变化。
大约半分钟后,那块面包完全消失了。
雾气身上的光点明显亮了一些,整个雾体似乎也变得更加凝实、更有活力。它在姜晚禾面前上下起伏了三次——那是一个清晰而有力的感谢动作。
“不客气。”姜晚禾微笑着说。她把剩下的面包小心地包好,放回背包。虽然还很饿,但她知道必须节省食物。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背包。“我想出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她对雾气说,“你……要一起来吗?”
雾气毫不犹豫地飘到她身边,做出跟随的姿态。
推开那块破旧的门帘,清晨的光线有些刺眼。
姜晚禾走出小屋,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者说,她试图深呼吸,但立刻被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焦土和金属的气味呛得咳嗽起来。雾气立刻飘到她身前,展开一层薄薄的屏障,那些令人不适的气味立刻减轻了许多。
“谢谢。”她再次道谢。
她先在小屋周围转了一圈。昨天只是匆匆一瞥,今天她要仔细看看这个可能成为她临时基地的地方。
小屋后方,那片堆着柴垛的区域比她想象中更大。除了已经腐朽的木柴,她还发现了一个石头垒成的简单工具棚——里面有几件锈蚀严重的工具:一把几乎只剩木柄的锄头,一个缺了口的铁锅,还有几根弯曲的铁钉。
但当她绕过工具棚,继续向后走时,脚步停了下来。
在小屋后方大约五十米处,丘陵的缓坡上,赫然躺着一堆扭曲的金属。
姜晚禾慢慢走近,眼睛逐渐睁大。
那不是普通的金属残骸,也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交通工具。那些金属呈现出一种暗银灰色,表面有着奇特的纹理,像是某种生物的甲壳,又像是精密的机械结构。残骸已经严重变形、破碎,大部分埋在地下,只露出一部分。
她看到一段弧形的金属结构,边缘有着规则的锯齿状开口;看到几根断裂的管状物,截面内部有着复杂的蜂窝状结构;还看到一块相对完整的平板,上面蚀刻着她完全不认识的符号——那些符号在晨光下微微反光,像是活的一样在流动。
最让她确定这不是地球产物的,是金属本身的质感。她小心地用一根树枝轻轻触碰——金属冰冷,但触碰的瞬间,树枝尖端竟然出现了一点点结晶化的现象,仿佛被极低的温度瞬间冻结了。
“这是什么……”她喃喃自语,“飞行器?航天器?还是……”
雾气飘到她身边,对着那堆残骸轻轻波动。它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回忆。然后,它分出一缕雾气,指向残骸的某个方向。
姜晚禾顺着指引看去,在那里,一块较大的金属碎片下,压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走过去,用树枝拨开周围的泥土和碎石。那是一个小小的、手掌大小的装置,材质和残骸相同,但形状完整——是一个扁平的六边形,中间有一个凹陷的圆形区域。
她不敢用手直接触碰,而是用树枝小心地把它拨出来。装置很轻,表面一尘不染,仿佛刚刚被制造出来。当阳光照在上面时,那些蚀刻的符号开始发出极微弱的蓝光。
“这是……记录装置?控制单元?”姜晚禾猜测着。她尝试按压中间的圆形区域,但没有任何反应。装置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能量。
她把装置小心地放在一边,继续观察残骸。从散布的范围和损坏程度来看,这东西坠毁已经很久了——可能几年,也可能几十年。周围的植物(如果还能称为植物的话)已经适应了它的存在,一些顽强的苔藓甚至爬上了金属表面。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低声问,既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身边的雾气。
雾气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悬浮着,身上的光点有节奏地闪烁。
姜晚禾收起那个小型装置——她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把它包起来,放进了背包。然后她决定探索更远的区域。
她回到小屋前,选择了与昨天来时相反的方向前进。
雾气紧紧跟随,始终在她身侧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它似乎对这个区域很熟悉,每当姜晚禾要走向某个可能有危险的方向时,它就会飘到她前方,轻轻摆动示意她绕行。
走了大约十分钟后,前方的景象让她停下了脚步。
土地在这里突然中断。不是悬崖,也不是深谷,而是……一片翻涌的黑暗。
那是一种浓稠如墨汁的雾气,但不是她身边这种乳白色的、带着生机的雾气。这种黑雾在缓慢地翻滚、蠕动,像是活物在呼吸。雾气中偶尔闪过诡异的暗红色光芒,像是遥远的闪电,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姜晚禾站在距离黑雾大约二十米的地方,不敢再靠近。她能感觉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味,皮肤开始感到微微的刺痛。
“这就是……污染源?”她想起昨晚在那本奇怪的书上看到的图示——左侧是翻涌的黑色波浪。
雾气飘到她身前,展开一层更厚的屏障。当屏障展开后,那股刺鼻的气味和皮肤的刺痛感立刻减轻了。
姜晚禾仔细观察黑雾的边缘。她看到,地面在这里有明显的分界线:她所站的这边,土壤虽然贫瘠,但至少还是土壤;而黑雾笼罩的那边,地面呈现出一种玻璃化的质感——像是被极高的温度融化后又凝固了,表面光滑,反射着诡异的光。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黑雾边缘,她看到了几具骸骨。
不是人类的骸骨——至少不是完整的人类骸骨。那些骨头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像是被什么腐蚀了。骨头旁边散落着一些工具:一把完全锈蚀的枪械(如果那还能称为枪械的话),一个破碎的头盔,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金属零件。
“有人在这里战斗过,”姜晚禾低声说,“或者说……试图抵抗过。”
雾气轻轻波动,然后做出了一个“后退”的动作。
“你是对的,”姜晚禾点头,“这里不安全。”
她转过身,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这次她往东北方向走。地势开始缓缓上升,地面的土壤质量似乎好了一些——虽然还是灰褐色,但至少没有那么严重的板结。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她看到了一片……森林。
或者说,曾经是森林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区域,立着数百根、上千根枯死的树干。那些树没有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扭曲的主干,呈现出死寂的灰白色。树皮已经完全剥落,树干表面布满裂纹,有些已经断裂倒塌,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
姜晚禾走近一棵相对完整的枯树。树干很粗,需要两人合抱,高度大约有十米。她用手触摸树干——冰冷、坚硬,像是石头而不是木头。树干的纹理很奇怪,不是年轮,而是一种螺旋状的纹路,从根部一直延伸到顶端。
“这是什么树?”她自言自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树种。”
雾气飘到她身边,轻轻触碰树干。当雾气接触到树干的瞬间,树干表面突然亮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淡蓝色的光——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姜晚禾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她确定自己看到了。
“这些树……还活着?”她惊讶地问。
雾气上下起伏,然后又左右摆动——那是一个复杂的回应,意思是“是,但又不是”。
姜晚禾不太理解,但她决定收集一些木材。这些枯树虽然看起来奇怪,但至少是干燥的,应该能当柴火烧。
她选择了几根已经倒塌的、相对细一些的树枝,用力将它们拖出来。这些木头比看起来重得多,像是实心的金属。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拖出三根——每根大约一米长,手臂粗细。
“够烧几天了。”她喘着气说。
雾气飘到她拖出的木头旁,分出一缕雾气包裹住其中一根。几秒钟后,那根木头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一些——不是真的变轻,而是雾气在帮助她“搬运”。
“谢谢。”姜晚禾感激地说。有了雾气的帮助,她把三根木头捆在一起,拖着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姜晚禾决定绕一点路,看看西南方向的情况。
她拖着木头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前方的景象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那里有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群——或者说,曾经完整的建筑群。从风格和结构来看,那明显是科研建筑:方正的造型,大面积的玻璃幕墙(虽然现在已经完全破碎),还有连廊连接着几栋不同的建筑。
但整个建筑群,都被那种翻涌的黑雾完全笼罩了。
黑雾在这里更加浓稠,几乎像实质的液体一样在建筑表面流动。姜晚禾能隐约看到建筑物的轮廓——一栋主楼,两栋配楼,还有一个圆形的、可能是观测塔的建筑。但所有建筑都破败不堪,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和孔洞。
最让她在意的是,在主楼的正门上,她看到了一个标志——虽然已经破损,但还能辨认出大致形状:一个圆环,内部是三个交错的三角形。
“实验室的标志……”她低声说,“这里的文明,也有科学研究机构。”
雾气在她身边轻轻颤动。当姜晚禾试图再靠近一些时,雾气立刻挡在了她面前,做出了强烈的“禁止前进”动作。
“我知道,”姜晚禾说,“我不会过去的。”
但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那片被黑雾吞噬的建筑群,像是一个沉默的警告,诉说着这个世界的过去——这里曾经有过文明,有过科学,有过试图理解世界的人。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被那种诡异的黑暗吞噬了。
而她自己所在的那片小小庇护所,那片贫瘠的土地,那几株挣扎的马铃薯……就像是这个死寂世界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该回去了。”她对雾气说。
雾气上下起伏,然后飘到她身前,开始带路。
回程的路上,姜晚禾沉默了许多。她拖着沉重的木头,一步一步走着,脑海里却翻腾着无数念头。
那个坠毁的不明飞行器,那片枯死的奇怪森林,那个被黑雾吞噬的实验室……还有身边的这团雾气,背包里的生命种匣。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个世界很复杂,很危险,但也可能……还有一些希望。
至少,她还能呼吸。至少,她还有种子。至少,她还有这团愿意保护她、帮助她的雾气。
回到小屋前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她把木头堆在工具棚旁,然后走进小屋,从背包里拿出水杯——虽然已经空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摇了摇。
“这里有水吗?”她自言自语到,这时雾气飘到屋角,轻轻触碰那些空陶罐。
姜晚禾明白了它的意思。她拿起一个陶罐,走到屋外。“带我去找水吧。”她说。
雾气飘到她前方,开始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