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权臣的失忆小妾》几多米

5、寻找

　　收拾停当后，姜姜略一思忖，便对皎皎与明月道：“整日闷在屋里也无益，不如随我去院子里走走。这府邸各处，或许能唤起些零碎印象也未可知。”

　　二人自然欢喜应下，一左一右随着姜姜出了西厢院门。

　　却说那厢，雨真自被姜姜一番言语敲打后，心中惴惴，寻了一圈，果然在后院僻静处的值房内找到了正歪在通铺上假寐的雨纯。

　　屋内光线昏暗，隐隐有些潮气。

　　雨真蹙眉，上前推了推她：“你怎么还躲在这里贪闲？方才娘子已问起廊下芍药枯败的事了，显见是不满。你还不快些去料理妥当，仔细真惹怒了主子！”

　　雨纯闻言，只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嘴角一撇，浑不在意：

　　“我当是什么大事。几盆破花罢了，枯了就枯了。她那两个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婢女不是能干得很么？让她们浇水施肥去便是，何必非得劳动我？”

　　说着，竟翻了个身，面朝里壁，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雨真见她这般冥顽，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耐着性子在榻边坐下，低声道：

　　“我今日这般劝你，是念着我们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听我一句，往后那些轻狂话少说些，对娘子也需存着几分敬重。
　　我瞧着……娘子并非表面看去那般温吞好性，只怕心里是个有丘壑的，你莫要真撞到刀口上。”

　　“情分？”雨纯倏地转过身来，脸上尽是不耐与讥诮，

　　“你快别提什么情分了！你我可不一样。我是老夫人跟前点头要留给大爷使唤的人，不过一时运势不济，暂且屈就在此罢了，难道还真要在这下人房里窝囊一辈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妄的光，语气轻蔑，“至于那位……哼，不过是仗着几分颜色，又恰逢老夫人仙逝、府里无人主持，才侥幸爬了上来。她算哪门子正经主子？也配让我去奉承巴结？”

　　说罢，她冷哼一声，重新背过身去，竟是连多看雨真一眼都不愿了。

　　雨真见她如此执迷不悟，浑然不将自己的好意提醒放在心上，反而语带刻薄，心下那点旧日情谊也凉了大半。

　　她站起身，不再多言，只淡淡道：“既如此，你好自为之罢。” 言毕，转身出了值房，自去忙手头的活计。

　　姜姜扶着明月的手，款步迈出院门。晨光正好，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举目望去，方知自己所居的西厢，不过是这偌大府邸的一隅。

　　眼前是一座规制严谨、气象雍容的四进大院。

　　她所站之处乃是第二进的内院，正面是五间开阔的正房，想必是沈知远的居所，屋脊高耸，覆着青黑筒瓦，檐下悬着“静观堂”的匾额，字体遒劲。

　　正房两侧各有三间稍低的耳房。东西两厢对称而立，她所居的西厢与东厢隔着开阔的庭院遥遥相对，院中植着两株年份颇久的西府海棠，此时虽已过了花期，但枝叶葳蕤，绿荫匝地。

　　一条磨得光滑的卵石小径从脚下延伸，穿过庭院，通往正房前方。小径两侧砌着尺许高的花坛。

　　绕过正房一侧的抄手游廊，眼前豁然开朗，便是第三进的庭院。

　　此处布局更为精巧，假山瘦透，垒石成趣，一池碧水半掩于山石之后，池中睡莲初绽，几点粉白点缀在田田叶片之间。

　　池畔建有一座小巧的水阁，飞檐翘角，四面开窗。水阁以一道九曲木桥与岸相连，桥栏低矮，漆色已有些斑驳。

　　再往后，隐约可见第四进院落的粉墙与月洞门，门前有婆子安静守着，那应是内眷更私密的居所或库房等地，姜姜便止步不再往前。

　　她驻足池边，目光掠过水阁、曲桥、假山，试图从这些陌生的景致中捕捉一丝半缕熟悉的悸动。然而，记忆依旧沉寂如池底幽水，泛不起半分涟漪。

　　“这府邸……倒是清幽轩朗。”她轻声开口，似赞叹，又似探寻。

　　“是呢，娘子。”皎皎接口道，“大爷不喜奢华，府中陈设多以雅致清静为主。这后园景致，听说还是当年老太爷在时，请了江南的匠人略加修整的。”

　　姜姜微微颔首，将眼前的一亭一阁、一石一木默默记在心中。

　　“娘子，您瞧着这院子……可有些熟悉之感？可能想起些什么？” 皎皎与明月一左一右簇拥着她，两双眸子亮晶晶地望过来，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

　　姜姜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亭台水榭、曲廊假山，试图抓住一丝半缕似曾相识的感觉动。

　　然而，脑内依旧空空如也，只有陌生的景致印入眼帘。她不忍见二人失望，却也只能微微摇头，轻声道：“还是……没有。”

　　两个丫鬟闻言，眼底的光彩霎时黯了黯，虽强撑着笑意，那份失落却显而易见。

　　姜姜心中微软，主动提议道：“莫急。我从前在府中，常去哪些地方走动？你们带我一一去瞧瞧，身临其境，或许便能勾起些许印象。”

　　“娘子说的是！” 皎皎立刻打起精神，伸手指向不远处临水而建的一座精巧楼阁，“您往日最爱去的便是那‘漪兰阁’，说是那里清静，景色也好。咱们这就过去瞧瞧？”

　　姜姜颔首，顺着皎皎所指方向信步而去。绕过一段卵石小径，穿过几丛翠竹，漪兰阁便全然呈现在眼前。从外望去，不过是座三间开阔、黛瓦朱栏的临水小阁，掩映在扶疏花木之间，并无甚稀奇。

　　然而，待她推开那扇虚掩的菱花格扇门，步入其中，才觉眼前豁然一亮，果然是别有洞天。

　　阁内空间比外观看去更为轩敞，迎面是一整面敞亮的落地长窗，此刻窗扉半开，垂着薄如蝉翼的云母纱帘，窗外碧波粼粼、莲叶田田的景致一览无余，清风带着水汽穿堂而过，沁人心脾。

　　窗前置着一张宽大的梨花木云纹翘头书案，案上设有笔墨纸砚，几支毛笔散乱地插在汝窑笔筒里，其中一支湖笔的笔尖还沾着些干涸的朱砂色，像谁匆匆搁下忘了洗。

　　最引人注目的是案角一个越窑青瓷水盂，里头竟养着几枚圆润可爱的雨花石，还有两片才摘下来不久、犹带水珠的嫩绿荷叶，俏生生地立着。

　　姜姜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颤巍巍的荷叶，冰凉的水珠滚落，她倏地缩回手，自己却先笑了。

　　这举动里透出的天真烂漫，让身后的皎皎与明月不由相视一笑，仿佛看到了几分娘子旧日的影子。

　　阁内东侧设有一张湘妃竹制的贵妃榻，榻上铺着玉色簟席，散落着两三个锦缎引枕。

　　榻边矮几上那张蕉叶式古琴旁，居然还搁着一碟没吃完的、已经有些干了的杏脯，旁边是翻到一半的民间话本子，书页间夹着几片压平的枫叶作签。

　　整个阁内陈设清雅而不失书卷气，器物精洁，处处透露出主人（或常客）的品味与日常痕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极淡的、清冽如雪松般的墨香与茶韵。

　　“娘子从前总爱在这儿偷嘴，一边看书一边吃零嘴儿。”皎皎笑着小声揭短，“大爷每回瞧见，总说您，可下回还是让人给您备着。”

　　姜姜脸上微热，心里却觉得那画面鲜活有趣。她走到西侧的多宝阁前，上面的玩意儿更是五花八门：

　　除了雅致的瓷瓶玉雕，竟还有造型憨态可掬的泥人张，一盆叶片肥嘟嘟的石生花。书架上也并非全是经史子集，中间一层赫然摆着《山海经图注》、《酉阳杂俎》等志怪游记，还有几本讲断案刑侦的手札，书脊都被翻得有些毛了。

　　姜姜来到这个世界，姜父身为一县父母官，升堂断案乃是常事。

　　姜姜在之前那个世界学的便是法学，在此处找到了微妙的共鸣。

　　从前她总爱悄悄躲在公堂屏风后，听父亲审理那些田产纷争、盗窃伤害的案子，也跟着翻看过不少这个时代的律疏案牍，只没想到这个习惯竟带入了沈府。

　　她抽出一本《朝野佥载》，页面已卷毛，但却未见异样。姜姜来此漪兰阁，除了存了寻回记忆的心思，心底却藏着另一重更深的念头。

　　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自己绝不可能在进入沈府后便全然放下了追查的念头。所以便想来此之地，寻找些以往留下的痕迹，看能不能对查找真相有所帮助。

　　然而，目光所及，阁内陈设清雅宜人，书卷器物各安其位，除了透露着旧日主人那份被纵容的闲适与活泼之外，并无任何显眼的异常之处。

　　难道曾经的自己，真的全然沉浸在眼前这方安逸天地里，将真相暂搁一旁了么？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浮上心头。

　　她合上书，将其轻轻放回原处，转身对着侍立一旁的皎皎与明月，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笑意：

　　“此处临水听风，景致甚好。我且在这里歇歇，静静心。你们不必一直拘在我跟前，自去忙你们的活计便好。”

　　皎皎与明月对视一眼，却未立刻应声退下。娘子如今记忆全失，在这府中行走如同陌生人，她们怎能放心让她独处？

　　“娘子，” 明月温声开口，话语里满是体贴，“这阁子清静，您在此歇着正好。只是我与皎皎手里的针线活计，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不如我们取了来，就在这外间或廊下做着，既不扰您清静，您若有什么吩咐，我们也听得见。可好？”

　　皎皎也连忙点头：“正是呢！娘子您想独自待着便待着，我们就当是换个地方做活，心里也踏实些。”

　　见两个丫鬟眼神恳切，满是关切，姜姜心中微软，知道她们是放心不下，便不再坚持，含笑点了点头：“也罢，随你们。只是别拘束了。”

　　“谢娘子！” 两人这才露出笑容，轻快地退出去取针线箩筐。

　　待她们的脚步声远去，姜姜脸上那层温婉的浅笑渐渐收敛。她重新环视这间充满了“姜姜”过去气息的水阁。

　　既然明面上看不出什么，那或许……线索藏在更不经意、更私密的地方。

　　她不再漫无目的地浏览，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细致地观察。

　　目光掠过书架的每一层边缘，检查座椅的雕花缝隙，轻轻挪动多宝阁上的小摆件查看底部，甚至蹲下身，用手指细细摩挲地面的接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