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无情道》桐砚

5、第 5 章

　　“这里活人不多了。”

　　周悠脱口而出：“为什么！”

　　谢清昼端起茶杯，轻微摇晃着看里面的茶叶，啧一声然后放在旁边，仿佛自言自语般补充道：“镇里的人是魔兵。”

　　不等周悠再一次发出疑问，他便自觉解释原因，“这是魔族传承已久的咒术了，替代人类便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入侵，从而向外扩展。”

　　见自己的问题得到回应，周悠一愣，没多想。心头的疑惑站了上风，忍不住再次提问：“那为什么那些小宗门没有发现呢？”

　　白发的少年仙尊嘴角勾起弧度，轻蔑且不在意，“这东西耗时间，魔族懒，更愿意直接杀。不常用的法术，小宗门自然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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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十分现实而残酷的理由啊。周悠心想。

　　随即他才猛然抬头，发觉了个严重的问题，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谢清昼不为所动，将壶里的水倒掉，自顾自打开储物空间拿出块墨玉制成的盒子，从里倒了点从江南运来的蒙顶甘露重新泡上。

　　“……阿清？”周悠试探性的问。

　　“嗯？”那人毫不掩饰，手下动作没停。

　　“谢清昼！！！”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谢清昼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刚能听到话的事实，被发现后却做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竭力想要让话题不要拐到这部分，但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回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内容。

　　“哎，不能说啊哥哥……”他仗着周悠没有实体，肆无忌惮得摸着玉佩玩，表情无奈至极，仿佛他才是被关在玉佩中的人，并且正在面对什么严厉的拷问一样。

　　“……”

　　周悠询问许久无果，见他实在不愿意提及，眼底是难以撼动的坚决与痛苦，便确认是有某些事情不能让自己知道。

　　“阿清，我们以后还是回到亲人的位置上吧。”心头漫上无力的酸涩，丝丝缕缕的疼不致命但足够磨人，这种无能为力让他总有一种抓着沙子的感觉。但也没有办法。

　　“……哥哥，这种玩笑可真的没什么意思。”谢清昼大概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试图缓解气氛。“这件事等确认安全后，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周悠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他确实喜欢谢清昼，但是现在经过那件事后相处有些尴尬，他短时间内也不想处理，挥挥手，下了决断：“阿清，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谢清昼向来听他话，周悠一开口，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好同意，从喉咙里“嗯”一声。

　　问题又回到离奇的吃人案上来。

　　“今晚他们会来找我们吗？”

　　这次谢清昼没有很快回答了，他望向窗外，摩挲着指尖沉吟，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来。不像是在回答，反而像在直言直语：“不过……”

　　茶杯飘出的热气上升，他的表情在水雾中显得模糊不清。

　　“咚咚。”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

　　周悠本来打算再详细问问，却被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一跳，记忆里小石对不要开门的叮嘱浮现在脑海。

　　再往外看，已经到了傍晚，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来的早了点。

　　谢清昼倒是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连个表情都懒得显露。大概对于他这种级别的修士来说，普通的魔物都不值得在意。

　　他左手握着佩剑，右手再次确认一下玉佩的位置，然后才推开了门。

　　但意料之外的是，敲门的不是吃人的怪物，而是他们已经见过好多次的店小二雁还。

　　“客官，夜晚风凉，您来这不容易，掌柜叫我上来送些姜茶与吃食给您驱寒。”来人语气平淡，虽没有刻意奉承但也不会让人感到不满，似是被白天的劳累榨空了，声音都有气无力。

　　少年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垂头捧着托盘，上放着一盘枣糕与一个茶壶，想来是掌柜想讨好这位大客户才让小二送来的。

　　周悠从这个角度看不见谢清昼的表情，但想来应该同自己一样，是有些疑惑的。

　　这个时间来，若说他是魔物伪装，那行为未免有些太镇定；若是听了小石的话所以侥幸没被吃掉，又为何要晚上出门？

　　没有思考太久，就看到雁还见面前的人既不让自己回去又不放自己进去，抬头发出疑惑的目光。

　　“……东西放桌上就行。”谢清昼后退一步，侧身给他让出路。

　　少年应一声，进来放好东西又出去，动作迅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清昼还站在门口，不自觉地来回抚摸玉佩，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阿清，”周悠努力转身，但还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桌上的那个托盘，无奈只好呼唤谢清昼，“那盘枣糕下有纸条。”

　　“好。”谢清昼听到此话立即关上门快步走到桌前，用灵力翻开表面的物体，下面果然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能看懂。

　　“晚上不要开门。”谢清昼轻声念出上面的话。

　　细长的眼睛眯起，如同大型猫科动物找到有趣的玩物，发出两声轻笑。

　　“哥哥，”他嘴唇贴着玉佩，炙热气息仿佛喷在周悠耳边。灵力从接触到的地方流入，“先休息会，然后我们出去玩玩。”

　　他的声音轻柔，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最真诚的恋人间的厮磨，又像被蛇裹住全身。灵力随着他的抚摸进入身体经脉，如一汪泉水滋润干枯的血管，周悠感觉自己躺在了云层上，四肢被按揉，骨头都酥了个彻底。

　　他无意识的发出舒适的轻哼，整个人被温暖的灵力裹挟着，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什么吃人魔都被抛之脑后，意识逐渐飘远，在这极致的舒适中睡着了。

　　月亮升到头顶，已然是深夜。

　　周悠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意识还不太清晰，恍惚间感觉有什么发生了变化，猛地瞪大双眼，鲤鱼打滚翻身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瞅一眼一旁微笑着的谢清昼，语气满是不敢置信。

　　“我，我有实体了？”他嗫嚅着，心脏跳得飞快，反复确认自己已经从不再被锁在玉佩中，碰碰胳膊揉揉腿，眼框出现泪花，最终才鼓起勇气抬手，想要触碰一旁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那人。

　　手却什么都没碰到，径直穿了过去，仿佛面前只有一团空气。

　　他眼睛顿时暗了下去，无意识握了握空无一物的掌心，呆愣了片刻，讪讪收回手。

　　“……啧，本来想杀你一次报仇呢。”周悠歪头，哈哈尬笑两声，插科打诨想要抵消刚刚一瞬间凝固的气氛，但对视上谢清昼的眼睛，一下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谢清昼也沉默，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痛楚，就好像是他死在了爱人刀下。想要闭眼却舍不得，缓慢将手落到玉佩上，指尖有节奏的轻敲，半晌才出口：“哥哥，你想修炼吗。”

　　虽是问句，但丝毫没有询问本人意见的意思，分出一道灵光从周悠额头钻入，随后才掏出一本厚书，神情洋洋得意，示意他来看。

　　那书籍显然经历的时间不短，保存算不上好，但所幸内容还算完整，泛黄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寂灭录”几个大字。

　　周悠不是修士，不知道这书是修界家喻户晓的典籍。可即使没听说过，看名字也大概能猜出来跟鬼修相关，一时间好奇极了，心想生前修炼不了人的法术，死后总不能连鬼的都修不了。

　　这么一来，刚才的沮丧瞬间消失，心里有把火燃烧起来，恨不得立马就练成修界大鬼。

　　“先别急。”谢清昼伸手按在书上压住。

　　周悠疑惑看去，顿时晃了神。

　　斜靠在椅子上的那人一身黑色短袍，更衬得无血色的皮肤胜雪。嘴角勾起，眼尾上挑如狐妖般上挑，银发隐隐泛着白色的光泽，整个人如同以美/色惑人的鬼怪，只等着那个心仪的猎物落入陷阱，半点不似凡人眼中的仙人的出尘模样。

　　美人瞧他那痴傻的样子，手伸过来在他眼前晃晃，一笑又如春风拂面。

　　这笑容逐渐与周悠记忆中另一幅画面重合。

　　那时他们关系刚刚熟稔起来，谢清昼恶劣的秉性初次展现，时常拉着他从大理寺跑出来。

　　起初他们的游乐活动不过是普通的听歌看曲，然后逐渐发展到在京城密密麻麻的房顶奔跑，躲避巡役的视线。最后他越来越不满足于这种轻易得到的刺/激，开始拉着惊慌的周悠到皇宫墙顶挑战禁/卫军的防守。

　　幸好谢清昼的技术确实高超，他们一次也没有暴露。只是大理寺的人开始疑惑为什么一直勤恳的卿大人突然变得时不时消失，周悠只好更加小心的躲着大理寺众人的寻找。

　　有一次他脚步稍慢，没逃过少卿的追捕。被堵在书房质问时，谢清昼就在窗外树上露出这样的笑。

　　周悠不敢面对少卿对于案件量增加的哭诉，左顾右盼着避免对上视线，正好抬头，对上这笑容便呆住了，一抹红从脖子烧到了耳后根，瞬间仿佛时间都被暂停，旁人的话远去，在回忆中只剩下那个笑着的少年和自己心跳的声音。

　　“子远你可不能自己跑了然后把案件全留下，当初是你抓我来这的你要对我负责……”宋明知抱着大捧册子絮絮叨叨，大有一副不解决就不罢休的架势，见周悠望着窗外失了神，顺着他目光看去，却只发现了缓缓下降的几片树叶。

　　他转过来，挠挠因连续几夜处理公务而一直没洗的头，有些疑惑：“子远？”

　　“没，没事。”周悠猛得一激灵，脸上的红润还没退去。

　　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眼带来的心动，让他一时间忘记了任务，忽视系统的命令。

　　“哥哥，我们去外面看看吧。”回忆在眼前淡去，发丝已白了半数的谢清昼开口，语气中的狡黠一如往常，仿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周悠望着眼前人，刚才涌起的沮丧被那段快乐的回忆冲淡了很多，想到自己现在能脱离玉佩行动，心情又沸腾起来。

　　他没有质疑谢清昼的建议。这种情况下越是不让干什么就越要干什么，若是畏畏缩缩，那还解决什么问题？他一想到自己现在没有实体，不能被妖怪吃掉，顿时什么都不怕了，几乎是有些兴奋的穿墙而出。

　　“哎等等！”谢清昼连忙喊住，却已经晚了一步。

　　周悠的身体停滞在空中，再向远半步也不行，才听见谢清昼幽灵般的声音传来：“你修炼不够，暂时还不能离开这玉佩太远。”

　　一路下到一楼。周悠有些疑惑，偌大的客栈，在夜晚竟然如墓穴般死寂，只有他们一间房点着灯，其余房间包括走廊皆陷入让人心悸的漆黑，唯有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走廊投下勉强支持看到路的模糊光斑。

　　按道理来说，白天热闹非常，现下就算是深夜，也不至于到这般万籁俱寂的地步，仿佛所有人都被抽干了生气，连周悠这个鬼都感觉到了阴森森的寒冷。

　　时不时有呼噜声回荡在走廊，明明不算特别宁静，但却就是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像是有人刻意伪装出来的平常，有种粉饰太平的感觉。

　　大门从内锁着，连窗户都封上了木板，也许是为了阻拦吃人魔。但这对他们来说不碍事，人翻窗，鬼穿墙，动作皆十分丝滑，完全没有半夜损坏客栈木窗的愧疚。

　　街上也同客栈一样，围绕一股说不上的异常，缺少人的感觉。

　　“……没有魔气。”谢清昼看着掌心凝聚的白雾，眉头蹙成川字。

　　“怎么了？”周悠见他表情不对，连忙询问。

　　“不是魔族取代人类的法术。”手一握，聚在掌心的雾便消散了。

　　周悠眼皮一跳，直觉事情麻烦了，刚要仔细询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牙齿磨砂声，下意识看去。

　　路尽头拐角处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