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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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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走过的路上留下的脚印已经消失在雪中,他们才终于来到了后山山巅。梅花确实已经开遍,仅剩下零零散散几颗花骨朵还留在树枝上,整片天地被白色覆盖,其间点点缀几点红色,煞是好看。
“哇……”周悠和谢清昼订婚后才上了归墟剑冢,算来不过半年,自然没见过这宛如仙境般的情景,一时间被震撼到说不出话,只呆愣张着嘴,直到雪花慢悠悠飘进他嘴里,这才冷得打了个激灵。
他回过神来立马扭头看向谢清昼,眼睛亮闪闪的,“阿清,你知道吗,”蹲下捧起一团雪揉成圆滚滚的球,手指被冻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诗。”
谢清昼也蹲下,挖了一团雪学着周悠的样子揉成团交给他,闻言笑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子远听同一句诗?”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周悠说着,伸手接过旁边递来的雪球。
一下子就有了两个装备,顿时笑开了花,他颠了颠,歪头看着谢清昼,表情明显不怀好意,嘿嘿笑了两声,随即随后猛的将一团雪球砸像谢清昼那张蝉联《仙盟小报》五届最帅气修士排行榜第一的脸。
“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见周悠起身便立马扭头,却迎面砸来白色物体,帅气的谢修士被迫吃了大口雪花,当即愣住,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亲手送出去的东西会变成袭击自己的武器,但很快又反映过来,赶忙用灵力捏出五个雪球在身后飘着,追上已经跑远的周悠。
“周子远!你有本事别跑!”
两人你追我赶,跑出好远距离,周悠作为普通人,肯定比不过称得上是仙盟之巅的谢清昼,没多久便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摆手道:“不来了!不来了!你用灵力算什么本事?竟欺负我不懂法术。”
谢清昼听到这话,又想起来了,“你还好意思说,早上一打岔我就给忘了。”他踱步到周悠身前,语气阴森森的,“这几天让你背筑基录,你背下来了没。”
其实也不需要问,肯定是没背下来的。
说来也怪,周子远,身为周国异姓王周承安第三子,从前人人皆道他老实本分,实际上确实有些呆傻的。十七岁那年突然跑去偷看玉阙仙尊谢清昼沐浴,被本人抓了个现形后一脚踹进池塘,所幸被奴仆及时救起。那时候卧床半个月,养好病后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好学且聪慧;入朝堂后更是势如破竹,仅仅五年,就从世家公子变成了堂堂大理寺卿。
而这聪慧的大理寺卿却无论如何都背不下与功法有关的任何书籍,实在是让人困惑。谢清昼甚至怀疑他是故意不背,带到宗门后没收话本关在房间里背书,而自己坐在一旁监督他,就这样过了三天,眼睁睁看着周悠背了下一段忘了上一段,又返回去重复好几轮,才不得不承认是真的记不住。
果然,周悠听见这话便沉默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小声嘟嚷:“我就是背不下来嘛……”
他本人也很疑惑,自小记忆力便不错,现在这样就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下了禁制,将一切与修炼相关的内容抽空了。实在想不到原因,即使不甘心也只能暂时归结于真的没有仙缘。
谢清昼也没想着真怪他,上前把他从雪地里抱起来,将衣服上粘着的雪拍开,抬头看看天色,长叹一口气,又细细密密的亲起来,周悠脸上的雪花融化进了谢清昼嘴里,极尽缠绵。
亲完又看了许久,像要把面前这人的脸刻进记忆里,眼神带上了周悠从未见过的悲伤,等他疑惑歪头想开口问时,谢清昼又不看了,牵着他的手缓步朝着山巅一侧走去。
“子远。”谢清昼站在悬崖边,捏了捏周悠掌心暗示他向下看。
这个位置可以说得上是绝佳的观赏场景了。视线可以将整个归墟剑冢纳入眼底,山脚宗门上刚挂上红灯笼,弟子正一趟又一趟跑着搬东西,准备着将红色丝绸挂上每一张门,全宗门都在为宗主的婚礼忙碌。而自山腰处的万剑阁开始,却极少有人来往,生怕打扰宗主和宗主夫人如胶似漆。再往上便处处开满梅花,一路延伸到了山巅。
周悠看着全山处处挂满红,心情不免有些期待,却也难免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漫无目的得在谢清昼掌心画圈。
“你知道吗,我修炼的是无情道。”谢清昼突然开口。
周悠听到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以为是想逗自己玩,于是立马配合,佯装惊讶:“哎呀,那可怎么办呀?”
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笑,“仙尊大人若是被我破了道心,那我可正是罪孽深重啊。”
身旁那人却不回话了,沉默着望向天空,周悠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今夜月亮格外的圆,静悄悄升到了他们头顶。
“子远,”少年仙尊此时声音低沉如墨,似乎带有万千的挣扎。
周悠又转头看他,他直觉告诉他有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警告!检测到致命危机!!”系统不知道何时来了,一贯冰冷的电子音语调格外尖锐,貌似非常气急败坏。
但周悠没有动,只是静静得注视着爱人的眼睛。
“……对不起”
噗嗤——
是刀枪没入皮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撕裂的剧烈的疼痛,冰冷的剑带来的伤害分外明显,仿佛血液都在这冰天雪地中被冻结。
他瞪大眼眶,瞳孔缩小,不敢置信的缓慢低头,看到自己的胸膛内直直刺入一把剑,正是他今日亲手为谢清昼戴上的配剑敕神令。
周悠想问谢清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一张嘴血液便涌了出来,将今日穿的白衣染的透红,身下的雪地也不再纯净,早已被血浸/透。
没有力气再站着了,心脏传开的疼痛入侵了他的全身,思维都变得混乱,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不断变慢的心跳的声音。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砰一声跪坐在地上。
咚,咚,咚……
他缓缓抬头,想再看看爱人的模样,却只能看见漫天的白中一点醒目的黑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宿主即将死亡,开始倒计时:10,9,8……”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这次更加冰凉,还有不可察觉的扭曲恨意。
而周悠已经听不清了。体内那把刺穿胸膛的剑早已拔下,随着他的主人一起离开,伤口没有被东西堵住,血液流得更快。
“阿清……”
可以回头……让哥哥再看你一眼吗……
“宿主死亡,任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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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浮,时间混乱。
周悠不知道过了多久,刚模模糊糊醒来,就感觉浑身疼痛难忍,特别是心脏处源源不断传来要将他燃尽的炙烤感,于是瞬间清醒。
四下漆黑,微有面前不远处有一点光亮,场景如此熟悉。
在他第一次死亡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摸索着像光源走去,而后被迫签订了快穿协议。
现在想来,只能说一句孽缘。
周悠现在有些恐惧这样的场景了,生怕一过去就又被系统抓住,再次跳出来让他继续完成任务,实在是不想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也不愿意杀死谢清昼。于是宁愿待在黑暗里。
打定主意,他就地坐下,回忆起与谢清昼相处的过往点滴,猜测他的苦衷。
事到如今,即便被那人亲手将剑没入胸膛,他还是不敢置信,回忆中甜蜜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但心脏的的疼痛也无法忽略。
换了几个姿势依然找不到原因,便往后一仰,打算放弃了。
还没来得及倒下躺平,背后好像突然出现什么人,他被一双手托住扶着坐直。
“?!”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下意识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被股大力抓住了四肢,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被迫站起来。
陌生的力量仿佛大人教导小孩走路般,紧贴在他身后,动作轻柔无比却又无法挣脱,一步步扶着向光源靠近,周悠眼睁睁看着那丝光亮逐渐吞没自己的身体。
眼前猛然一亮,仿佛又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耳边有人小声嘟嚷着些奇怪的咒语,周悠刚想仔细去听,声音却停了,而后温暖的触感将他全身包裹起来。
仿佛灵魂被触碰,一个颤/栗,猛然睁眼,却发现一张放大了数倍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阿清!”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出声,谢清昼却没有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周悠现在被谢清昼一只手握住,身体好像被束缚住,躺在掌心中半点动弹不得,被迫感受谢清昼常年握剑的粗糙的手抚过身体。掌心处厚厚的茧,躺在上面并不舒服,只有对生命被别人掌控的恐惧不断扩大,心里上一次死亡的场景也浮现出来。
他浑身发着抖,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报告掌门,云笈宗长老来访。”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周悠身上不断传来的让人战栗的摩擦感终于停下,这才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猜测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见上方传来声音:“知道了,让她到落莱殿等着。”语气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殿外弟子得到指令,不敢再触宗主霉头,快速道一声“是”,而后忙不迭下山。
谢清昼脚已经跨出,又忽得停下,返回殿中一挥手,一面巨大的镜子便移动到面前,周悠实在好奇,赶紧寻找自己的身影,顺着谢清昼的手看去。
“……”
手上那玉质地纯粹温润,颜色洁白透明,即使是外行也看得出来价格不菲,是不可多得的材料。
若是叫哪位珠宝设计师看了,定是要拍着胸脯长吁短叹,可惜这宝物上刻着的勉强看得出是两只鸟的图案刀工混乱,破坏了天生的美感。
周悠还知道这物接触到皮肉还能转换温度,是冬日暖手,夏日清凉的好宝贝。看到那图案便不用多想来源,显然是自己送出的那一枚。
他不忍多看这亲手造出的玩意儿。一想到自己现在变成了这种丑东西,恨不得泪撒当场。
但很无奈,他已经死了,不能再逼迫谢清昼帮他把魂魄揪出来换个容器,只好强迫自己视线上移,去看那张曾经蝉联最帅气冠军的脸。
不知道从他死到现在过了多少年,谢清昼竟然头发都白了一半,眼底青黑,面色惨白,嘴唇也不再红润,憔悴得不像是面容定格在十七岁的少年天才应该有的模样。
周悠虽被一剑捅死,但坚持相信凶手是有苦衷的。于是看到这脸,立马心疼得说不出话,恨不得立马显出实体抱紧这人,轻声安慰不是他的错。
但很快他又安慰不出来了。
谢清昼穿上一身黑袍,换身衣服就像换个人一样,虽然光看脸还是弱柳扶风,仿佛不堪一击;但眼神却坚毅,背挺得笔直,不仅再是帅气逼人,而是整个人的气势都同他死前不一样了,磅礴的威压仿佛马上就要喷涌而出。若说之前还像是被迫营业的游侠,现在则明显真正成为了统领一方的大宗主。
刚被可怜完就摇身一变成大帅哥的谢掌门面无表情地整理好服设,每一个动作都像精确测量过,却透露出一股怪异的麻木。唯有将周悠附身的那块玉配在腰间时眼神才有了一丝波澜,反复调整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自言自语道:“子远,我们走吧。”随后大步跨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