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靠近一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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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高三教室弥漫着一股濒临极限的气息——咖啡渣、汗味、还有熬夜后的油头味。吴昊阳正埋首在课桌上，左手压着顾承宇的物理卷子，右手奋笔疾书，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
“最后一道大题……顾哥这步骤也写得太详细了吧……”他嘟囔着，笔尖都快擦出火星子。
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五分钟。
就在这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吴昊阳下意识抬头——然后眼睛猛地睁大。
林沐宸站在门口，肩上挎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一个鼓囊囊的纸袋。晨光从他身后漫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他脸色比请假前更苍白了些，眼下的青黑用笑容也掩不住，但那双眼睛依然是亮的，亮得有些用力。
“想我没！”他扬起声音，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给你们带了隔壁市的特产——酥饼！刚出炉的，还热乎呢！”
教室里原本昏昏欲睡的气氛瞬间被搅动。几个同学抬头看过来，有人小声说“林沐宸回来了啊”。
吴昊阳几乎是弹起来的。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两步冲过去，结结实实给了林沐宸一个熊抱。
“林哥！你可算回来了！”他声音大得震耳朵，“去外面玩还不忘给兄弟带好吃的，没话说！够意思！”
说着，他激动地握拳，照着林沐宸肩膀就捶了一下——那是他们平时玩闹时惯常的力道。
林沐宸被他抱得晃了晃，肩膀挨那一下时，脸色瞬间白了一度，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半秒。
“吴昊阳你干什么！”陈一诺的声音炸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冲过来了，一把推开吴昊阳，手已经扶上林沐宸的胳膊，指尖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微颤，“傻大个你手劲那么大！给我林哥捶疼了怎么办！”
吴昊阳被推得一愣：“我、我没用力啊……”
“你那叫没用力？！”陈一诺声音发紧，他低头看林沐宸，“林哥，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下——”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顾承宇已经过来了。
顾承宇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从容的。他先轻轻拨开了陈一诺扶着林沐宸的手，然后自己上前半步，右手稳稳托住林沐宸的后背——就在吴昊阳刚才捶过的位置稍下方一点，一个支撑力最好的位置。
“没事吧。”他问，声音不高，眼睛看着林沐宸的脸。
林沐宸抬起头。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已经被他收拾干净，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额角有细密的冷汗。
“放心，”他拍了拍顾承宇扶在自己背后的手，力道很轻，“昊阳跟我闹着玩呢，哪有那么娇气。”
他说得轻松，但顾承宇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的那种抖，而是体力透支后肌肉无法控制的轻颤。
顾承宇没松手，反而借着这个姿势，半扶半带地把林沐宸引到座位旁。
“先坐下。”他说，不是商量，是陈述。
林沐宸顺从地坐下，把书包和纸袋放在桌上。纸袋敞开一角，露出里面油纸包着的酥饼，甜腻的香气飘出来。
吴昊阳还站在原地，有点无措地搓着手：“林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没休息好？”
“没事，”林沐宸抬头对他笑，从纸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你的，豆沙馅的——我记得你喜欢甜的。”
吴昊阳接过，油纸包还是温的。他看着林沐宸苍白的笑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林哥。”
陈一诺也拿到一个，芝麻馅的。他捏着油纸包，没马上打开，眼睛还盯着林沐宸：“林哥，你真没事？要不要去医务室——”
“真没事，”林沐宸打断他，又拿出一个递给顾承宇，“你的，椒盐的，不甜。”
顾承宇接过，指尖碰到林沐宸的手——很凉。
“你去隔壁市了？”顾承宇问，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保温杯推过去。杯子里是他早上泡的枸杞红枣茶，还温着。
“嗯，我妈非拉我去复查，顺道买了点特产。”林沐宸拧开杯盖，热气涌上来，熏得他睫毛湿漉漉的。他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还是你泡的好喝。”
“复查结果怎么样？”陈一诺紧跟着问。
林沐宸顿了顿，笑容没变：“老样子呗。医生说我保养得挺好，继续保持。”
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顾承宇看见了。
早自习的铃声就在这时响了。班主任抱着试卷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
林沐宸把酥饼塞进桌肚，拿出课本。顾承宇坐回自己座位，但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一整个早自习，林沐宸都坐得很直，听课、记笔记、偶尔低声回答同桌的问题。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是他的左手一直放在桌下，时不时轻轻按一下左胸的位置。
只是他的呼吸比平时浅，脸色在白色日光灯下白得近乎透明。
只是顾承宇发现，他每写十分钟字，就会停下来，很轻地深呼吸一次——那是心肺功能不好的人不自觉的调整。
下课铃响时，林沐宸明显松了口气。他靠向椅背，额角的汗又渗出来一层。
“林哥，”吴昊阳蹭过来，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那个……对不起啊，早上我真没注意……”
林沐宸笑着捶了他一拳——很轻的一拳：“都说没事了。你再这么啰嗦，下次特产没你的份。”
吴昊阳这才咧嘴笑了，但笑容有点勉强。
陈一诺也过来了，手里拿着林沐宸的保温杯：“林哥，我给你接点热水？”
“谢啦。”
陈一诺去接水了。座位上只剩林沐宸和顾承宇。
窗外的阳光完全升起来了，明晃晃地照进来。林沐宸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还是学校好。”
顾承宇转头看他。
“医院里太安静了，”林沐宸笑了笑，声音很轻，“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有时候跳得快，有时候跳得慢，有时候觉得……它好像要停了。”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顾承宇沉默了几秒，然后说：“现在能听见什么？”
林沐宸侧耳听了听：“吴昊阳在跟人吹牛昨天游戏战绩，一诺在跟学习委员借笔记，前排女生在讨论明星八卦……还有，你的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着顾承宇：“这些声音比较好听。”
顾承宇看着他，许久，很轻地“嗯”了一声。
陈一诺接水回来了，吴昊阳也拖着椅子凑过来讲冷笑话。阳光洒满半个教室，粉尘在光柱里飞舞。
林沐宸坐在那片阳光里，听着朋友们的声音，喝着温热的茶，慢慢吃着顾承宇掰成小块的椒盐酥饼。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手指依然冰凉。
但这一刻，他的心跳在嘈杂的人声里，一声，一声，稳稳地跳着。
像终于靠岸的船，在风浪暂歇的海面上，轻轻摇晃。
顾承宇看着他的侧脸，在笔记本的角落，写下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他回来了。还是笑着。但好像……更脆弱了。”
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
“我得再小心一点。”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哗哗响。
夏天真的要来了。
而有些故事，才刚刚走到最艰难的那段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在靠近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