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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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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本能的行动比意识清醒得更快,在江凝眼前与意识俱是一片模糊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做了什么。
“阿凝,阿凝……”
冰冷的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流,沿着脸颊蜿蜒而下,刺骨的寒意和滚烫的热意同时存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江凝的大脑中不停地抽动,剧烈的头痛让他的思考更加缓慢。
脑袋要炸了。
停滞的思维艰难地开始运转。
阿凝?谁?
他在叫我吗。
在睁眼前,江凝先感受到的是来自鲜活的人类的体温和一阵温和的香味——他正掐着一个男人的脖子,而那令他感到些许平静的香味似乎正来自那个男人。
江凝抬眸,被纤长的羽睫遮挡的眼眸许久没接触过光线,正是对光敏感的时候,薄薄一层水光覆盖在少年那双漂亮得惊人的同曜石般的眼睛上,显得愈发摄人心魄。
被水浸湿的发丝贴着鬓边,水珠沿着如玉般白皙而透亮的脸颊蜿蜒而下,黑发与白肤对比十分鲜明,少年不像一个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更像志异小说中专门化成人形迷惑主角的精怪。
而此刻,那双微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上的人。
太近了。
江凝骤然地松开手,从床上直起身子。
被掐了脖子的男生剧烈地咳了起来,男生面容精致俊美,却一副病容,面色惨白得不似活人,他微微皱眉,双手虚虚捂在脖子上方,但他的目光仍始终未离开江凝。
“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
男生在听到江凝开口后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眼中浮现水光,仿佛被江凝遗忘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的嘴唇都开始颤抖,“我是查尔斯,和你的关系……你唤我少爷。”
“我昨天给你发消息,你到今天都没回,”查尔斯停顿了一下,淡淡的红晕爬上他的颊侧,犹豫道,“我很担心你。”
“我来到你的住所,发现你昏迷不醒,并且体温过高,就想用湿毛巾先给你降温。”
查尔斯身上的香味缓解了些许江凝的头痛,江凝艰涩的意识逐渐通畅起来。
查尔斯的话还算合理,江凝思考了一瞬,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病弱少爷他认了。
其实就算查尔斯说的是假话他也分辨不出,因为他现在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少爷,我能再问你个问题吗?”江凝摸了摸鼻子。
“当然可以。”
“呃,那个……我叫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查尔斯的目光中的担忧如同化为实质。
“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查尔斯的语气愈发温柔,“江凝。”
查尔斯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江凝脸颊的水珠,又用手背贴了贴了少年的额头,江凝纤长的羽睫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因为高烧而泛起红色的眼周显得他颇为可怜。
因为发声器官的受伤,查尔斯的声音也变得微微沙哑。
“很难受吗?”
江凝面上不显,面对过于温柔视他如易碎瓷器的少爷,内心颇为纠结:被一个病秧子当成脆弱的傻子了怎么办。
刚才面无表情的人变了一副神情,江凝扬起唇角,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查尔斯还能感受到那双手在他肩上的触感,少年绚烂的笑容无比夺目,配上他那张过于出彩的脸更是冲击力加倍。
记忆暂时没了,但是身体本能丢不掉,不然也不会在病得不轻的时候还能下意识地攻击靠近他的查尔斯,江凝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灵活性和力量,他自认为当个少爷的小保镖应该不成问题。
“不用担心我,”江凝自认为露出了靠谱的成功职业人士的笑容,“我会保护你的。”
顿了两秒,又加上了陌生的称呼:“少爷。”
查尔斯怔愣了一瞬,还是那副病弱而温柔的模样,他垂下眸,纤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
“我相信你。”
“阿凝。”
由于江凝的记忆干净得犹如这间简陋的小破屋,查尔斯在简要告诉了江凝一些基础情况。
少爷说:“毕业前你是你们学校的第一名。”
江凝心里尾巴翘上天,表面平静,话说出口还是没藏住小尾巴:“不愧是我。”
少爷说:“你幼时父母离世,我的家族收留了你。”
江凝垂眸,故作苦大仇深状:“我是孤儿。”
少爷说:“我们约好一起去希尔顿学院。”
江凝一脸坚定,手握成拳放在胸口以表忠心:“保护少爷,义不容辞,誓死追随少爷。”
或许因为眼前最重要的问题都得到了解释,又或者因为江凝失去的记忆太多,一时半会无法全部解释,查尔斯主动说完那些话后,停了下来。
可能是累了吧,毕竟少爷一看就很虚,江凝心想。
查尔斯依旧温和地注视着江凝,江凝眨了眨眼,浑然不觉他的少爷陷入了单方面的微妙的沉默。
查尔斯从床边站起身给他倒水,江凝才发现他的病秧子少爷貌似还挺高,又注意到了少爷颈侧的已经从红色转变为黑紫色的指印,江凝眼神飘忽了几下,感觉自己是一个杀人未遂的在逃罪犯。
江凝复杂的心情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想给少爷发一张好人卡。
正当江凝的思绪已经飘到他究竟是应该被判杀人未遂,还是应该被判故意伤害罪,又或者是过度防卫时,查尔斯端着水回来了,还拿着两颗药片。
江凝接过药,就着水吞了下去。
盯着江凝把药吃下去了的查尔斯似乎才放下了心,他温柔地笑着:“阿凝,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去学校?”
“明天,”查尔斯补充道,“后天希尔顿学院开学,作为新生,最好还是提前一天报到,明天上午我会派人来接你,下午就能到学校。”
江凝随意一问:“少爷和我一起去吗?”
殊不知在他人眼中的自己眼神明亮而柔软,像在期盼得到糖果的小朋友。
查尔斯微微一笑,摊开修长的手指,掌心中躺着两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
“会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投喂了,江凝还是接过了糖果。
葡萄味的。
*
虽然感觉还有施工队在他脑中施工,但比起他意识模糊不清时的痛感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江凝选择暂时忽视身体的不适感,在他自己的小破屋中好奇地转了起来。
房子不大,没有类似电视的家电,也没有增添生活气息的挂画装饰,而屋内的生活用品确实只有一个人的,关于他是孤儿这点暂时得到了证实。
江凝来到一个柜子面前,他打开柜子,拿出了里面的一个医疗箱,箱中有一些药品、一把手术刀、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针筒以及一个江凝看不懂的复杂而精密的仪器。
江凝找到了一个包,随意地放了几件衣物,包的容量不小,还有很多空间。
江凝想了想,干脆把医疗箱放进包中。
收拾完少得可怜的行李后,江凝走到窗边,若不是能从窗外看到其他建筑和新奇先进的交通工具,仅凭屋内的摆设,江凝根本想不到这是一个星际时代。
再度在床上躺下时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方块状的硬物,他伸手够了够,把东西拿了出来——手机?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怎么称呼这玩意儿,但这东西的功能应该和他印象里的手机的作用大差不差,就是可能功能更先进,姑且先叫它手机吧。
江凝打开手机,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不知道密码。
*
另一间条件比江凝的小破屋好得多的房子中,安家两兄弟对着智脑中的希尔顿学院地图进行研究。
安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哥,刚刚我特意去看过了,江凝家的灯还亮着,他今天根本没出过门,你说他是不是在偷学,就为了在希尔顿的分班考中拿第一?”
安燃推了推眼镜,面色阴沉,他瞥了眼不争气的弟弟:“你未免太看得起江凝了,希尔顿学院是什么地方,集齐帝国权贵之子和各领域天才的贵族学校,他江凝也就只能在这破地方拿个没什么含金量的第一,进了希尔顿学院,充其量也就只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特招生。”
“不知道之前天天在学校嚣张什么,第一名?”安燃嗤笑一声,“说不定,不,他肯定马上就会成为权贵的玩物了。”
安燃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兴奋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没错!还是哥聪明,江凝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在希尔顿学院拿到第一名,”安池转了转眼球,“但是……哥,他要是排名还在你前面怎么办。”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突然响起,安池低下头,他捂着印上巴掌印的左脸,面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眼底充满了恶意和恨意。
安池咬紧了腮帮子,毫不留情的力道不仅让他的脸瞬间肿起,就连左侧的牙龈也开始了阵阵隐痛。
都怪江凝,都是他害得哥又生气了。
安燃眼神沉了沉,他近乎于反射般地扇出了那个巴掌,一点力没收,安池那个蠢货,依附于他进希尔顿学院就算了,连说话都不会说了,真是个实在的蠢货。
都怪江凝,都是他让安池说出那些蠢话。
兄弟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想:这一切都是江凝的错,江凝就是一切的导火索,没有江凝他哥怎么会打他/安池怎么会激怒他?!
安燃表情扭曲地拿出通讯器,在上面敲打了些什么,点击了“发送”。
*
“少爷,这是江凝昨天的动向,”一个长相凶恶,脸上还有道疤的男人低眉顺眼地向一个清俊高瘦的背影汇报,“明天和公爵的会面……”
——“少爷和我一起去吗?”漂亮的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睛透亮,毫不遮掩地直勾勾地触及他的目光。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在桌上一碰,发出了“笃”的清脆的一声。
“推到后天。”
“是。”凶恶的男人立刻退下,身形高壮在走路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洪水猛兽。
容貌精致俊美而没一丝人气的男人在黑暗中神情晦暗不明,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无端有种狠戾感,一举一动矜贵而果断,容貌分明没有任何区别,却和白天那个半句不离“阿凝”,只能让人感到温和病弱的男生判若两人,他垂眸俯视着屏幕中解不开通讯器密码的一脸茫然的漂亮少年。
毫无预兆的失忆么。
一片寂静中的黑暗中,骤然出现一声轻得能让人怀疑是否听错了的叹息声。
“好笨,阿凝。”
查尔斯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如同猛兽面对自不量力的猎物,而猎物此刻正在休憩当中,全然不知自己早已落网。
江凝清醒时,那张漂亮而极富攻击性的脸会因为他的一些小动作和表情变得生动,而当他陷入沉睡时,柔软的发丝散在额前,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敛去平日的锋芒的少年显得格外恬静无害。
“这样的你又能保护得了谁呢?”查尔斯神情晦暗不明,“到了希尔顿学院后被坏人欺负惨了,也只能说‘主人,救救我’。”
男人微微蹙眉,冷漠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
“你听话,主人会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