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弓·双璧》漓江飞雪

3、惠通商号

　　# 第三章惠通商号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英哥哥，你可要早些归来。”

　　“好。”

　　“英哥哥，到了京城，你要捎信回来。”

　　“好，一定第一时间给你写信。”

　　“说话算话，不许骗人，骗人是小狗。”

　　“汪汪汪，不骗你。”秀英学着狗叫，伸手为兰妹擦去脸上的泪。见她眼泪止不住地流，秀英心头一揪，自己又何尝舍得？情不自禁便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道：“哥哥也舍不得你。我会很快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秀英辞别了陈夫人、刘三、刘嫂和兰妹，转身大步朝秦州府城方向走去。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七日后。**
　　秦州府城，东大街。

　　“惠通银号”的鎏金招牌在秋阳下熠熠生辉。铺面三间开阔，柜台后伙计拨算盘的声响清脆密集，门口车马络绎不绝，一派兴旺景象。

　　秀英在街对面静静站了半晌。
　　她换了身半旧的靛蓝直裰，头发用布巾束起，背上背着粗布包裹的铁弓，腰间挂着短刀与箭囊，看上去像个寻常的赶路武人。唯有那双眼睛，沉静锐利，默默打量着银号进出的每一个人。

　　母亲说过，出逃之前，父亲曾暗中交代：若遇危难，可寻“惠通商号”相助。商号东家与柳渊有旧，商路遍布南北，消息极为灵通。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街道，迈进银号门槛。

　　柜台后的老朝奉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客官是存是取？”

　　秀英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轻轻放在柜台上。
　　“我找人。”

　　老朝奉目光落在玉佩上，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一凝。
　　他拿起玉佩，对着光仔细端详断裂处的纹路，又翻过来看背面——那里刻着一个极细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柳”字。

　　“客官稍候。”
　　老朝奉转身进了后堂。不过片刻，一个穿绸缎长衫、面容精干的中年人快步走出，视线在秀英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回玉佩。

　　“请问客官，这玉佩从何而来？”

　　“家传之物。”秀英声音平静，“家父姓陈。”

　　中年人呼吸微顿。
　　他深深看了秀英一眼，侧身示意：“请随我来。”

　　后堂是间雅室，陈设简朴却讲究。中年人掩上门，忽然躬身长揖：“陈公子，在下赵振，是这秦州分号的掌柜。柳大人早有交代，若见持此玉佩的年轻人，务必全力相助。”

　　“柳大人知道我要来？”

　　“柳大人不知具体何时，但知道您一定会来。”赵振压低声音，“这些年，柳大人一直在等您。”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柳大人三年前托商号传递的密信，嘱咐若见到您，便转交于您。”

　　秀英拆信。
　　信纸普通，字迹却清隽有力：

　　> **见字如晤。贤侄若至，可持此信往京城柳府。京中局势复杂，严党耳目众多，务必谨慎。沿途各州府‘惠通’商号皆可信赖，已嘱其暗中照应。万望珍重，切切。**
　　>
　　> **——柳渊 顿首**

　　信末盖着一方私印，正是“柳”字。

　　秀英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赵掌柜，我需尽快进京。可否安排？”

　　“可以。”赵振沉吟片刻，“明日有商队运药材往保定府，公子可扮作护镖武师同行。至保定后，再换车马直抵京城。沿途食宿、通关文牒，商号皆会打点妥当。”

　　他稍作停顿，又道：“还有一事。柳大人嘱咐，公子入京后，切莫直接登门。柳府周围常有不明眼线。公子可先往城隍庙市，那里每月初八有庙会，柳小姐……偶尔会去上香。”

　　“柳小姐？”

　　“柳大人的千金，闺名秀娥。”赵振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是个极聪慧的姑娘。公子见了便知。”

　　“那我如何识得小姐，她又如何识得我？”

　　“公子身背大弓，此般打扮在京城鲜有。我家小姐一见，便能认出来。问起时，您报上名讳即可。”

　　秀英点头。
　　她想起母亲所说的“未婚妻”，心头泛起一阵复杂情绪——荒唐，无奈，却又隐约生出一丝好奇。恍神间，她忽然想起家中的兰妹，心中不由一惊：怎会在此刻想起她？自觉荒谬，不禁暗自笑了笑。

　　收回思绪，那个素未谋面的柳秀娥，可知道她要来？
　　可知道她并非“他”？
　　念及此处，心中又涌起满满的期待——她与她的相见，将会如何？

　　从信中柳渊称她为“贤侄”来看，柳家显然不知她的女儿身。离家时陈夫人再三叮嘱：即便到了柳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吐露真相。毕竟时过境迁，婚约柳家未必承认，能否以诚相待尚未可知。为防万一，务必谨慎。

　　商队装货的吆喝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渐次响起。秀英骑在马上，与镖师们行在商队后方，一路向京城而去。

　　京城，就在一千二百里外。
　　前路漫漫，风云未卜。而她，正一步步走向那段被时光掩埋的约定，走向那个或许会改变她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