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弓·双璧》漓江飞雪

1、边关雪

　　第一卷：风起边镇·暗涌京华
　　### 第一季：孤星入京
　　#### **第一章边关雪
　　嘉靖三十九年冬，腊月二十三。
　　西北，肃州卫。
　　风雪如刀，刮过城墙垛口，卷起城楼上那面残破的“陈”字旗。旗面早被血污浸透，冻成硬甲般的一块，在狂风里发出裂帛似的嘶吼。
　　陈远道单膝跪在城墙箭垛旁，左肩深插着一支狼牙箭，箭头贯穿铁甲，血顺着甲叶缝隙往下淌，在砖石上凝成暗红的冰。他右手拄着那把跟随他二十年的环首刀，刀身已崩出七八处缺口，刃口挂着一层模糊的血肉。

　　“将军！”亲兵队长浑身是血地扑过来，嗓音劈裂，“东门……东门守不住了！李千户他……战死了！”
　　陈远道抬起头。
　　他的脸被烽烟熏得黢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像雪夜里不肯熄灭的余烬。

　　“还有多少人？”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
　　“能动的……不到三百。”亲兵声音发颤，“箭矢用尽了，滚石擂木也已告罄。将军，突围吧！您带夫人从密道——”
　　“密道？”陈远道忽然笑了，那笑容在血污狼藉的脸上绽开，显得格外惨烈，“王参将的人，两个时辰前就该到了。”
　　亲兵怔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城墙下，蒙古骑兵的号角再度呜咽而起，黑压压的人马如潮水般涌向城门。残存的守军沉默地举起卷刃的刀、断裂的枪，无人哭喊，无人后退。每一双眼睛都望着陈远道。
　　陈远道以刀撑地，缓缓站直身躯。他望向东南——京城的方向，也是故乡的方向。

　　三天前，兵部急令至，命他死守肃州卫，待王崇古部驰援。
　　两天前，探马回报，王部竟于百里外按兵不动。
　　一天前，他派出的第三批求援信使，被蒙古人用长竿挑着尸首，悬于敌营之前。
　　陈远道心里雪亮：有人要他死，更要他身败名裂。半年前，他察觉朝中有人私通鞑靼、贩卖边情，于是暗中搜集证据，于三月前附入密折，加急直奏天子。为防万一，另备一份副本与亲笔信，交由亲信王福秘密送京，交付至交——户部郎中柳渊手中。
　　他选择柳渊，一因二人之交朝中无人知晓；二因柳渊仅是五品郎中，不易引人注目；三因……当年离京赴任时，两家夫人皆怀有身孕，遂指腹为婚，以一剖为二的羊脂玉佩为信，约定若同为男则结兄弟，同为女则拜姊妹，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想到此处，陈远道胸中涌起一股暖意，眼底仿佛有光微微一闪。
　　他转向身旁一名浑身带伤的老兵：“刘三，我床下暗格中，有一柄铁弓、一张地契、半块玉佩。地契是秦州乡下的三十亩田，玉佩……是我与柳兄约定的信物。”
　　他从贴身处取出那半块羊脂白玉。玉佩温润，雕着流云纹，断口参差，却莹莹有光。
　　“我若战死，你誓死护送夫人从密道离开，前往秦州隐姓埋名。若她生下男儿，让他读书习武，将来堂堂正正为父雪冤；若是女儿……”
　　他顿了一顿，风雪呼呼灌进领口，他却似已不觉寒冷。
　　“若是女儿，亦按男儿教养。教她识字，教她挽弓，教她在这世上活下去。玉佩另一半在柳渊手中，十八年后，让孩子带着它赴京寻亲。”
　　刘三轰然跪地，额重重磕在冰冷的砖上，铿然有声：“属下拼死护送夫人！将军放心！”

　　陈远道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面向城下如潮如海的敌军，缓缓举起那柄残破不堪却依旧沉重的环首刀。
　　“肃州的儿郎们——”
　　他的吼声劈开风雪，在残垣断壁间炸响：
　　“身后是家国，脚下是乡土！今日我陈远道在此，与诸位同死！”
　　“同死！！”
　　三百残兵，应声如雷。
　　恰在此时，城门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