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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将此人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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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半,一个头发眉毛花白,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的老太监躬身在皇帝耳边说着什么,随即,皇帝便由他扶着先行离开了。
原本拘谨的酒席逐渐变得活络随意起来,大家举杯交盏,相互寒暄,其乐融融,甚至有人觉得不够尽兴,干脆举着酒杯,跑到别人的席间敬酒。
贺晴自酌自饮,任凭酒劲冲上头脑。
即将入口的酒杯却悬在了半空中,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从贺晴眼前走过,留下一个恍惚的背影。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贺晴悉数进京以来见过的那么多张面孔,没有一个是对的上号的,可是分明是哪里见过他!而且自己心底觉得这个人很重要。
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了?贺晴慌忙起身寻找那个背影。
可是看遍了席间每一张面孔,都没有再看到那个人,她只好向门外追去。
云珩透过席间穿梭的人影,将一切尽收在眼底。
门外长阶之下是一片空旷的场地,约莫百步之远,若是有人去往这边,必然无所遁形。左边陆续有婢女端着盘子过来,应该是御膳房。
贺晴朝右边走去,宴席之前她就是由宫女从这边领过来的,拐角之后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御花园。
她站在御花园里最中心的亭子里,环视一周,没看到任何人的人影。
“贺姑娘。”听见有人唤她,贺晴回头,却看见李彻站在面前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好久不见。”
“李...太子殿下。”
“贺姑娘竟这么见外?不肯将荷包亲自还我?”只见那黑色的荷包已经回到了李彻的手上。
“没有见外,只不过太子殿下乃皇亲国戚...”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彻堵在了嘴边。
“你还是见外,私下你称我李彻就好,我唤你阿晴可好?”李彻目光炯炯,分外真挚。
贺晴似乎被他的眼神打动,见周围没人,索性应了:“好。”
“你似是在寻什么人?”
“里面太热我出来透透气。”
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着往回走,聊着当日整王松柏的趣事,待回宴厅门口时,从御膳房那方向走来一人。
瞳孔骤紧,贺晴屏住了呼吸。
肥硕的身体,油腻的气味。
“太子殿下,臣已将御膳房内食材一一清点。来源可靠,绝对安全无虞,能供今日宴席所需。另将宫廷所用全年粮食以及干货食材收入库房,皆登记造册,进出有数。”
“有劳侍郎了。”
“那臣就先行退下了。”
待李彻回过头时,感觉身旁的人儿脸色不太好。
“他是谁?”贺晴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李彻,乌黑的眼珠深不见底。
“户部侍郎,刘成。”
“哦,很像一故人。”贺晴笑了笑,随即说道,“我们进去吧,公主还在等我呢。”
俩人一进入厅内,就有几道目光锁定了他们。
其中就有李诗吟,只见她疾步走过来,问道:“师父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出去醒醒酒罢了,一不小心喝得多了点,怕醉倒了来不及给公主敬酒。”
“这你倒不必在意,我一向不喜欢喝酒。”李诗吟又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这里太过吵闹了,我们回寝宫说说话。”
身边的李彻一进来就忙于与上前敬酒的人打交道,只得再次投身于宴席之间。
衣袖飘香,一只娇嫩柔夷轻轻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之上,叶如臻自始至终扬起的嘴角,在那两人一齐进入厅内之后,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乘着公主更衣的间隙,贺晴向公主辞行,离开了公主殿。
正当她疾步走在小径时,任杏却站在一棵树下挡在了她的前面,阻挡了她前行的道路。此女一直对她出言不逊,她自然知道来者不善,但是现在她没功夫与任杏纠缠,她有要紧的事要告知云珩。
贺晴双眉快要拧成一道:“你为何挡我去路?”
“这么急干什么?忙着去找男人吗?”
“干你何事?”
“我就看不惯你这样子。云丞相也就算了,毕竟是个短命的,你最好少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任杏挑衅道。
耳边一股疾风闪过,一根黑色的棍装物体掠过任杏耳边一缕碎发,猛然插入她身后的树干上,任杏吓得睁大了眼睛,僵直了身体。
贺晴脸凑近了任杏,盯着任杏饱含恐惧的眼睛狠狠说道:“我一般不与女人计较,但是找麻烦的除外。你为难我就算了,莫要胡诌云相。”
贺晴抽回了簪子插回发间,淡淡的瞥了一眼任杏,随即饶而行之。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任杏靠在树干上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腔。
不远的假山后面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叶如臻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哎,你看见没,那叶小姐真真是国色天香,容颜绝世啊,不知谁能将她娶进家门。”一男子站在檐下,与身旁的毕躬行说道。
这毕躬行乃京城备军中新晋红人,身形高大且孔武有力,积极进取且有勇有谋所以晋升极快,没两年就当上了一个小将领。只是样貌与家世皆普通了点,要不然说亲的媒人怕是要踏破了门槛。
“男儿心思应该放在杀敌,怎能沉浸于美色?”毕躬行只道。
那说话的男子顿时觉得有点扫兴,心中不免咒骂道:好一个道貌岸然之人,刚在在宴席之间不知道是谁一直盯着那叶家小姐的背影久久不曾离眼。
男子深深的剐了毕躬行一眼。
“借过一下。”贺晴向前方站着的两位男子说道,待她越过两人走进厅内时,只见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根本没见到云珩的人影。
“啊———”一声女性惊叫划破天空,赫然就是贺晴刚才来的方向。
贺晴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见四周皆有人循声而去,她也便从众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地面的石子蜿蜒而下,像分流的河水。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躺在血泊之中,胸前破了一个洞,令人触目惊心。
女子不远处有一个身影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正是叶如臻。她微微抖动的肩膀令人我见犹怜,尹惜芷慌忙将她扶起,众人一一凑上前去安抚她。
此时却有人与众不同,他站在尸体面前,仔细观察着,半晌之后,毕躬行说道:“此人身着宫女服饰,快去找太监宫女来问,可有人识得此人。”
“此人身体尚有余温,应是死于半柱香之前。”毕躬行伸手探了探尸体的手腕。他又嘱咐身边的皇宫侍卫:“查此人身份不用太大范围,既然死于这附近,只往旁边两所宫殿查就是,看各宫殿有没有不见踪迹之人。”
侍卫领命离去,毕躬行又踱步到低头啜泣的叶如臻身边,斟酌了半天言语后,小心翼翼道:“叶小姐,你来这之前可曾见过别的人没有?”
叶如臻缓缓抬头,哭红的眼睛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盛世美颜反而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感,她用手帕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嗫嚅道:“好像...没有。”
毕躬行失望的点点头。
她又似想起了什么:“我好像看到了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周围众人听闻皆一惊,纷纷低头确认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衫,唯恐自己卷入麻烦之中。
那也巧了,在场的众人里只有一人身着蓝色的衣服。
只见所有人的眼神都汇向了一处。
此时成为焦点的贺晴丝毫没有乱了方寸,只道:“不是我。我不认识她,并没有动机。今日可是我第一次来皇宫。”
这时侍卫领来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尸体的面容之后,惊恐的点了点头:“是的,她是我们御膳房的一等宫女满儿,掌管库房。”
“她近日可有奇怪之处?可与人产生过争执?”
小太监擦了擦额角的汗,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今日清点库房的时候还好好的。满儿脾气算是顶好的,从未与人产生过口角。”
“她的胸口破了一个洞,血是不是都流干了啊?呜呜呜,好可怜。”这时叶如臻声音缓缓传来。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满儿身上,皆露不忍之意。
只有毕躬行紧紧盯着那个干涸的血洞突然醒悟道:“凶器!凶器哪儿去了?”
“我来的时候地上只有一具尸体,并无它物,要是没有被销毁,应是还在凶手的身上的。”
这句话惊醒了毕躬行,凶手该如何藏匿凶器?只见他环视一周,眼睛盯住了一人的头上,这支木簪看似有些与众不同,普通的簪子柄都较为细长,而这个的大小似乎与那伤口差不多。
贺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叶如臻,从刚才就把祸水往她身上引,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贺晴细想半天也想不出哪里得罪了她,明明不过是今日才见过,甚至同席之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贺晴将头上的木簪取下,放在手心里:“这是铁桦树所制,乃世上最坚硬的木材,也确实能够将人的身体洞穿。”
众人一阵唏嘘之声,随后一个女声从人群里传来:“皇宫重地,竟敢私藏武器进来这是一罪。公主寿宴,竟然引起血光之灾冲撞殿下这是二罪,还不速将此等穷凶极恶之人抓起来。”
“姑娘可有人证?”毕躬行慎重问道。
这个满儿死的时候,她与任杏正在起争执,唯一的人证就是她。
“没有。”贺晴摇了摇头。
“那得罪了。”毕躬行将贺晴手中的木簪拿下,向列在一旁的皇宫侍卫指挥道:“将此人拿下。”
“慢着。”本是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破开了一个口,主动为来人让路。
“云相。”毕躬行示礼。
贺晴向云珩投去目光,却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都不看她一眼。
“听闻在寻蓝色衣衫的可疑之人?”云珩眼里寒光闪过。
毕躬行看着云珩一身蓝色,不禁冷汗连连,从未觉得蓝色是如此讨厌。
“这是叶小姐提供的线索,她好像看见了穿蓝衣之人,当然也不能说穿蓝衣就一定是凶手。”
云珩瞥了一眼倚靠在尹惜芷身边的叶如臻,又抛下令众人震惊的一问:“光凭叶小姐的一面之词?首先发现尸首的人是她,你们怎么不怀疑她?”
谁会去怀疑一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小姐啊?
“先入为主会蒙蔽双眼,以证据来说话。”
众人不禁汗毛倒竖,这云相似乎能猜中心思。
“不是我...不是我...”叶如臻又低头呜咽起来,惹得众人一阵怜惜。
云珩直接无视,小心走到满儿身边,未让鞋底沾到一点血液。
“伤口呈圆形,一端有肉翻出,凶器应是一个带钩子的铁棒。”
这一句话就将贺晴的木簪排除在凶器之外,嫌疑少了几分。
之前认尸的小太监倒是个机灵的:“听起来像是库房挂熏肉的钩子。”
“死者身体已经僵硬,手呈拳状朝怀内握起,死之前应该是握住什么的,若是那个钩子,大概是自戕。”
贺晴身上的嫌疑霎时解除。
“只是这凶器...”
扑通一声,叶如臻晕倒在地。倒的正是时候。
“快快快,快扶叶小姐去殿内,快去请太医!”毕躬行心急如焚。
现在案子已经破了,大家纷纷鸟作兽散,只留下几个小太监留在原地清理尸体。
没人会去关心一个宫女为什么会自戕。
出宫的路上贺晴始终只瞧见云珩的背影,每次她想上前说话时,就感觉他的步伐快了几分,似是不想搭理她。
待云珩与贺晴两人回到云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仆人们已将灯笼挂在屋檐之上,烛火透过灯笼纸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刚跨入门槛,前方的云珩突然刹住了脚步,面对贺晴语气冰冷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言善辩么?怎么今日什么都不说了?”
我是想说话啊,可是您老垮着一张脸不给机会啊,贺晴虽然心中如此呐喊,但还是老实巴交的说:“一路上耳目太多,我打算回来与你说来着。”
只见云珩脸上已有一丝薄怒:“我说的是在皇宫里,你明知道别人在冤枉你,你怎么不为自己辩白?若是我不来的话,你任凭他们抓你进大牢?”
哦,原来是这啊,当时她心中被更要紧的事占据着,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况且她觉得入牢又不算定罪,待仵作检查过尸身之后,自会因为证据不足而放了她。
“我没有杀人,自会有人还我清白。”
“你以为入了大牢之后你还能出来吗?没人会花费时间去查一个宫女被杀案件,只要你入了狱,你便再也洗脱不了罪名。”
云珩道出了一个事实,在这个世上谁会把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的性命当回事呢?
可能有她的家人在乎,但是她的家人又身在何方呢?在入宫的那一刻起,生死都不由自己了吧。
贺晴呆愣在原地,她此刻还是在可怜那个宫女,明明正是韶好年华的时候,却命如草芥。
云珩感觉眼前的人儿似有警醒,大概已经明白这世上没人会在意一个没有身世背景的人的清白,遂缓和了语气:“进宫之前我早已嘱咐过你,有事定要来寻我,以后若是再遇危险,莫要忘记。”
“好。”贺晴应道,随即说出了心底之事:“对了,我今日在宫里见到一人,好像当初在罗城见过。”
“刘成。”
“你是如何得知?”贺晴讶然。
“宫廷差事记录簿上记载了。”云珩面色沉寂如水,“永春年初,农历二月十一,户部侍郎刘成受皇帝之命,由京城向北出发,巡查各地税收等政务。罗城就是他此行的最后一地。”
“此人可查?”
“嗯,不过要慎重行之,避免打草惊蛇。”
夜色浓稠如墨,京城的许多小姐都从今日开始,各怀心事了。
庭院深处,一女子倚靠在榻上,手里的书籍在翻动之间隐隐散发着墨香。
“小姐,该歇息了,仔细伤着眼睛。”婢女秋菊在一旁劝道。
尹惜芷揉了揉眉心,缓解眼睛的酸胀之感。抬眼之间,确见疲态。白日那鲜血淋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直至此刻还心有余悸。她吩咐道:“沏碗安神茶来吧。”
同样失眠的还有任杏,自洗漱完毕之后,她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倒不是因为吓着,而是因为只差一点点,她便能成功。要不是云丞相及时过来解围,她在人群中喊的那两嗓子,绝对能把那个人送入大牢。
京城叶府,叶如臻端坐在铜镜面前,镜里映着她的绝美容颜。
“去把今日的衣服烧掉吧。”她对立在一旁的莲花说道。
“可是小姐,这件衣服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制成,您又甚是喜爱,烧掉太可惜了。”
“无妨,你只管拿去烧掉便是。”回想今日,她从那死去的宫女身上拔出那根铁棍扔去池塘时,说不定有血溅在身上,再穿只感觉到晦气。况且一件衣服而已,只要她想,这世上什么是她不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