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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璎珞略微一惊,身躯轻晃。沾在衣裙上的红杏,又落了几瓣,嫣红四散,落缨缤纷。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穿着粗布蓝衫,不像是她熟悉的文人,倒有几分武将的粗犷之气,黑发只是束在颈后,更显得张狂。他的眸中有跳跃的烈焰,肌如铁、血似火、眸像星,而那双眸子,笔直的望定了她。

      她站在原处,感到不知所措。与生俱来的直觉,让她胆怯。不只是因为一向甚少与年轻男子独处,更是因为他赤裸而炙热的目光。

      「我终于见到你了。」他徐缓的说道,声音低沈醇厚,像是怕说得大声些,就会惊吓到她。

      璎珞本能的握紧手中的玉环,困惑的望着他,不明所以。「你急着将这玉饰脱手?」她询问着,声音不自然的紧绷。

      难以解释的,她就是感到紧张,甚至连双手都在颤抖。恍惚间几乎要以为,他是矫健的猎户,她则是无处可逃的猎物,只能束手就擒。

      他手中是否拿着一张弓,羽箭带着绳,就要将她缭绕捆绑?如同那只凤鸟。

      「不,这玉饰我不打算卖人。」他出声说道,仍是望着她。

      璎珞不解,以为就要失去珍藏玉环的机会,她的眼变得黯然。「是吗?」她低声喃喃自语,误解他后悔了,要收回这块玉。只能不舍的递上前,他却又不拿。

      「如果你喜爱,就送给你。」见她黯然的神态,他好生不忍。

      他是落魄世家的传人,那块玉,是他绝不离身的传家宝。孑然一身,就只剩这块玉,不论如何落魄,这玉总不肯离身,更不肯变卖。

      他,名唤严宇,在西域流浪多年,练得一身武艺。难得的好身手,被一个将军看上,聘回了汴京。

      一入汴京,赶上了灯节,万万没想到,瞧见了坐在楼台上的她。相思染髓魂欲销,几乎能肯定,前世该是见过她的。

      知道她偏爱玉饰,他身无长物,拿出仅有。算是处心积虑,只能见她一面,也已足够。

      她吃了一惊,连连摇头。「不行,这块玉太过贵重,我受不起。」她心中揣测,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玉只是一项借口,说要卖玉,实则是想见你一面。」严宇开口说道。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蓝御史的妻子,但心火缭绕,无力压抑。

      她的脸刷地转为雪白,连忙后退,如惊弓之鸟,总算看出他图谋不轨。这男人如此高大,若真要伤她,她反抗得了吗?恐惧弥漫心间,她难以呼吸。

      「见我?」她颤抖的低语,匆忙抛开那块玉,如遭火炙。

      玉落在木桌上,凤鸟依旧顾盼,无视眼前纷乱。

      「从灯节后,我就惦记着你。」严宇走上前来,谨慎而小心翼翼,轻触她颤抖的双手。那双手,洁润莹白,如一朵含苞的荷。

      璎珞全身一颤,从未被其他男人触摸过。他的体温,意外的烫人,她惊慌失措的想抽回手,他却不许。

      「我已为人妻了。」她匆促的摇头,不敢相信有人会如此放肆。

      她的手冰冷,而他的炙热,相较之下,她像是木雕石刻,而他才是活人,有着活人的情绪,敢爱敢恨,更有直接而炙热的情欲。

      严宇眼中闪过苦涩,咬紧牙关。「我知道。」如果她没有婚配,他大可登门求亲,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心中其实也清楚,如果她尚未出嫁,他这等粗莽武夫去求亲,怕也只会遭来讪笑,他配不起她。但那日在楼台上,明明看见她的泪痕,他猜测她并不快乐。

      那个男人娶了她,却没有珍惜她吗?这让他怒火中烧,夜夜难以成眠。

      「不----不----」她剧烈颤抖,恐惧得几乎昏厥。他会伤害她吗?

      炙热的气息包围四周,格外谨慎的,没有束缚,只提供拥抱,让她在挣扎间不至于伤了自己。

      「嘘,别怕,我不会伤了你。」他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无限慎重,如似以性命起誓。

      严宇拥抱着她,没有更进一步。他强大的力量并非用来欺凌她,而是仔细呵护,抱着她纤细的身子,直到她的颤抖渐渐平息。

      她抬起头,有些困惑迷乱。所感受到的,可是今生从未尝过的珍惜?

      偏偏,唯一会珍惜她的男人,不是她的夫君。

      他是寂寞今生外的一项诱惑,是冷寂院落外的一簇火炬,勾引着她沈睡多年的魂魄醒来。坚定,却不强求。

      直到她的颤抖平息,他张开她的指掌,将那枚玉环放置在粉红色的掌心间。「答应我。」他低声说道,知道她能懂。

      那双眸子,格外火魅,似乎就要诱人沈溺其中。她又在颤抖,软弱的退出他的怀抱。

      他没再来纠缠她,只是站在原处望着她,压抑着满腔热烈,怕会骇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握住那块玉,没有松开手。

      窗外,传来不远处的学堂,学生们读着诗书的声音。那些诗云子曰,意外的惊醒了她。妇德妇戒,吋吋束缚,女子的三从四德,是一把刻在心头的锁,岁岁年年,锁紧锁死。她的心口,被锁得太牢。

      璎珞逃了出去,不敢回头,匆促离开了彩楼。知道在身后,那双炙热的眸子,仍在望着她。

      她的脚步奔得如此之快,深怕走得慢了,就会遗失什么她付不起的代价。

      =================================

      日升月落,七个昼夜。

      这院落,点了无数的灯笼,却感受不到半分生气,多年来从不曾传出笑声,冷寂得地老天荒。

      璎珞坐在铜镜前,细细描妆。这是每日例行之事,蓝子昂可能一个月或是更久的时日,才见她一次,她都必须装扮妥当。身为妻子,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蓝子昂不要她的笑容、不要她的思绪、更不要她的柔情。他只要她仅能维持数年的美貌。

      日日描眉画目,该是做惯了的。但是这几日,她的手总在颤抖,心有旁骛。

      答应我。

      又想起他,手中的玳瑁梳子跌在地上。她记得那双眸子、记得他的神情,记得他握住她双手的掌,竟是有温度的,炙热而温暖。

      长久生活在冷寂的院落里,她几乎要忘记,人是有温度的。

      为什么她忘不了他?是该愤怒、是该恐惧,但是当那些情绪褪去,她只觉得忐忑。他撩起的涟漪,没有平息。

      一脉盈盈的缓缓潜流,弥漫在红尘,既深且沈,其上漂浮的,净是千古女子的幽怨。那水流如一条绳,将人牢牢捆绑住。

      怎么能够答应他?那惊世骇俗,忝不知耻的莽撞举止。他罔顾礼教,不讳言想要她,用计坦露了心机。

      她该严词拒绝,遵守自小的教诲,转身离去,而后躲回冷寂的院落,做个贤妻,终老一身。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严宇将那春水玉环赠给了她,是他唯一的傍身物。她扯开绣袋,以指轻触洁润的白玉。玉石上,还残余着他的温度。

      这块玉,抵得过她先前的所有珍藏;严宇在那一瞬给她的热烈爱意,抵得过她今生感受过的所有。从来,不曾有人在乎过她,从来没有。

      这就是她的宿命吗?应该孤寂一生,应该谨守礼教,一辈子守着妇德妇戒,承受着蓝子昂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

      夜凉如水,她手臂上的旧伤传来隐约的疼痛。

      细小的火苗悄悄蔓延,从荒芜的心中,一路延烧,遂成燎原大火。

      她想着严宇的眼神,心如平原驰马,易放难收。春风东来,吹皱她心湖的一汪水,她如初尝鲜血的幼狮,再也无法甘心茹素。

      铜镜落在地上,锵然有声,在冷清的屋内,听来格外的刺耳。镜后描绘着嫦娥奔月,一树桂花,嫦娥扬袖飞天,回眸望去,不知看的是谁。

      说书人道,嫦娥应悔偷灵药。悔是不悔?她想问。

      真要拒绝他,遁入雕零生命中,在白发苍苍时追悔不已吗?

      蓦地,璎珞握紧春水玉环,贝齿咬紧了红唇,带来浅浅的疼。那些疼,让她清楚的察觉,她是个活人。她有血有肉,她的血是温热的!

      月光清淡,覆盖了她一身,沈睡的魂魄,在月华下渐渐苏醒。惦念在心头的,是那一双眼,热烈而火魅。

      白雾散去,她走出了迷宫,如同死井中的水波,终于沈淀清澄。

      不论悔或不悔,今生总该有那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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