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口》瑾婩

5、入职

　　天还没亮，只能听见山间遥远的鸡鸣鸟啼，屋内送来清晨的凉风，院里蟋蟀低吟，时不时有水珠滴落。

　　周茜孙佳妮二人背对背躺在床上，屋里有一股莫名的柴火味道，昨晚突发大雨，路被淹了，几人就住在了吴姝家（虽然我写了没放出来）。

　　孙佳妮不知是被鸡鸣，还是被身边的抽泣声吵吵醒的，翻了个身：“嗯……”

　　她听到一旁隐忍闷沉的抽泣声，连忙翻身轻拍周茜的肩膀：“周茜……周茜，咋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周茜背对孙佳妮，缩了缩身子：“我，想，我家了”她又闭上嘴啜泣。

　　在安静的屋内，她们低声说话也格外清晰。

　　孙佳妮挤出干笑：“哦…没事，我们待会就回去了呗。”

　　周茜声音闷沉：“好……”

　　孙佳妮看着周茜的背影，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安慰到她，微微撑起身子看她，感受到了她脸上的热气，扯了扯嘴角干笑：“咋回事呢……周茜，你以前不也自己一个人住吗？”

　　周茜翻过身看着孙佳妮，在半亮昏黑的屋子里依旧能看出她双眼通红，眼下也不知道是黑眼圈还是哭红的，辨不清楚。

　　周茜双手枕在脑袋下，和孙佳妮对视：“那也是离家里很近，也在一个城市里，坐一趟车就到了呀。”

　　孙佳妮眼神闪躲地看向天花板，双手无处安放，：“那我大概懂了…但是这儿也不错啊，很安静，还有苏清然和她爸陪着。”

　　“这不一样……”周茜声音委屈了一些，又抽泣得吸了下鼻子。

　　孙佳妮听到她哭，身子僵直：“是不太一样……没事，我们一会就回去了。”

　　周茜眼眶里储着泪，看着不知哪里。孙佳妮坐起身子看着窗外，院落里昏暗，安宁，地面上只剩一些平静的积水。

　　窗外传来两声鸟鸣，苏清然和苏洐安睡在一张小床上，昨晚两人主动把大床让给了另两个女生，窗户只开了条细缝，屋内还算温暖。

　　苏清然靠在墙边，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手机消息。

　　见父亲翻了个身，她就往里挪位，又把从苏洐安肩头滑落的被子拉回去，看了他片刻，继续看手机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苏洐安呢喃地叫苏清然：“清然…睡醒了…？”

　　苏洐安半梦半醒，往上掖了掖她那边的被子：“又关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苏清然眉头略微舒展：“我在看宋正昨晚发的消息。”

　　“那也不行，把手机关了”苏洐安半睁眼，伸手把住她的手机，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

　　“行吧”苏清然钻进被子里，背对着苏洐安：“这被子真重……”

　　苏洐安闭着眼蹙眉微微一笑，从背后紧紧抱着女儿：“以前的旧被子……”他呼吸一口气，呼吸沉重，像小时候一样哄她：“睡吧。”

　　外面响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金属门锁跟着木门发出轻微响声。

　　“苏清然，叔，你们醒了吗……孙佳妮”放轻声音，隔着木门有些沉闷。

　　清晨的空气微凉，院落传来静谧的虫鸣，几个人已经收拾整理好了衣物，苏清然在门口坐着看手机，孙佳妮正在屋内嘱咐周茜再检查下东西。

　　“哦，拿完了，我再去看看……”周茜声音依旧有些小，却透露出几分愉悦。

　　她跨过门槛往屋内张望：“应该拿完了。”

　　苏清然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直起身转头看向两人：“你们看到宋正发的消息了吗？”

　　“宋正……”孙佳妮跨过苏清然，在她身边的矮凳坐下：“他说啥了，我没看。”

　　周茜也跟着跨过两人，拉了一把塑料凳坐下，托着两腮看她们。

　　“今天签合约，要早点过去。”

　　“签合同？我们过了啊？”孙佳妮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度：“那宋正不是说还要考核吗？”

　　苏清然舔了舔嘴唇开始措辞：“他的意思，应该就是，这几天的经历就是考核，游乐园的鬼屋，还有聚餐，都是他们安排的。”

　　“哇勒个去”孙佳妮边震惊地扯着嘴角，一边下意识看向院外：“那这次的吴姐姐她们呢？”

　　“嗯……”苏清然看着被天色映照的发蓝的墙面——“那应该是谢烁的私人恩怨。”

　　大铁门被苏洐安叩了三下，三人看了过去，孙佳妮意识到连忙站起来，另两人也跟着起身，一时间，院里充斥着椅腿移位的声音。

　　清晨的高架桥上尚且算安静，一辆辆车快速驶过，车内有一股蒸包的热香，孙佳妮一手拿着薯片袋一手拿着包子，和几人在低声讨论什么。

　　孙佳妮凑过去，被包子噎得咳嗽两声：“那吴姝姐她们咋办？”

　　“不知道啊，要不然我们打个电话给谁吧……”周茜下意识摸手机。

　　苏清然在副驾驶和苏洐安耳语：“他两分手了？”

　　苏洐安专注开车，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少关心别人的私事。”

　　“那他肯定给你说了，你不也关心了么？”苏清然抱起手臂，语气阴阳。

　　苏洐安挑了挑眉，看着前方道路：“我关心是人情世故，某位小朋友关心的是八卦。”

　　车开得飞快，在亮闪闪的曦光里朝市区开去。

　　众人坐电梯从一栋写字楼停车场直接上了36层，一踏出电梯，众人的谈话声就被回音放大，里面有些昏暗却温馨，吧台，靠窗的皮沙发。落地窗外俯瞰着清澈宽阔的江面，高楼和公园依江而建，写字楼幕墙反射着朝阳，照亮吧台和大理石地面。

　　“这又是啥子地方啊？”苏清然边走边环顾四周。

　　周茜跟着她们在吧台上坐下，眺望远方：“哇——这里好大好开阔啊——。”

　　孙佳妮背对着落地窗，趴在冰冷的吧台上：“……”

　　周茜注意到一旁的孙佳妮情绪不佳，拍了拍她的手臂：“孙佳妮，你快看。”

　　孙佳妮头也不回，小声嘀咕：“我不看，我恐高……”

　　“那好吧，我也不看”周茜带着笑容，跟着她一起趴在吧台上。

　　苏清然和苏洐安站在一旁，抬头看着拉通的酒柜：“这是真的还是做装饰用的？”

　　苏洐安站在苏清然身旁，打量了一下酒瓶光泽和字样：“真的。”

　　电梯又开了，传来热烈的讨论声，好像突然来了很多人。

　　“哎哟，这儿不小嘞，租都要不少钱吧？”李秀莲边打量四周边议论。

　　他们几个今天都穿得随意了一些，李秀莲挽着发髻，穿着深色的宽松老年衫，身材发福，孙富强干瘦岣嵝，穿着他最体面的蓝衬衫，却不怎么撑得起来。

　　孙富强跟在老伴身旁：“跟你说了肯定不是假的，谢总人看着那么好，这都是人家的房子。”

　　李秀莲在皮质沙发上坐下，继续打量：“怪不得吃得起那么贵的饭店……”

　　“嗯……那家店的菜一看就不便宜”周华说着径直朝周茜走去：“周茜。”

　　“爸！”周茜连忙直起身子：“你也来了！”

　　孙佳妮也转过头看了一眼父母：“爸妈，你两不忙了啊？”

　　“还不是为了你那工作”李秀莲直起身子，没好气道：“我和你爸早上饭都没吃就过来了。”

　　“你们没吃饭啊？”周华转头看着两人，语气温和：“待会一起去吃嘛。”他穿着灰色运动服，身材中等，气质温和，一看就是文职人员。

　　李秀莲连忙瘪着嘴摇了摇手：“我们回去吃，人家拿的月饼还没吃完……”

　　这时候门开了，传来了几个脚步声，说话的几人都不自觉看过去。

　　“好了好了，诸位，都看过来，家长先跟我进来！”李鸣风边走边拍手，朗声道，他还穿着那天的衣服。

　　宋正拿着一个文件夹，头也不回地朝里走，他换成了深红色工装外套，内搭黑色高领打底衫，依旧束着低马尾，看起来更有个性了：“你们三人，随我过来。”

　　徐杏语几人埋着头，跟在宋正身后走过来。

　　孙佳妮正缩下吧台椅，看到徐杏语有些震惊，转头问她：“徐姐，你咋在这里？”

　　徐杏语埋着头，安静地走到她们中间：“吴姝和谢烁说……让他给我找个稳定的工作……”

　　周茜跟着几人往里走，看着徐杏语小声问：“那……吴姝姐姐呢？”

　　徐杏语眼神迷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可能相亲结婚去了吧……”

　　宋正的声音从办公室传出来：“还在那儿窃窃私语些什么！都进来！”

　　孙佳妮瞪了办公室一眼：“凶凶凶，就知道凶……”

　　会客室宽敞明亮，沙发离巨大落地窗在的城景很远，清晨的日光带了热度，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里面有一股淡雅微涩的茶香。

　　孙佳妮边走边挡住阳光：“哎哟，挺亮，闪瞎我的狗眼。”

　　周茜也一直盯着落地窗外……“好美啊……”

　　徐杏语抬头也看了一眼窗外，眼神阴郁：“嗯……”

　　苏清然已经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看合同一边签字，太阳直晒到宋正脸上，他正眯着眼，不断给苏清然指出需要签名的地方。

　　宋正眯着眼看着几人，语气沉缓了几分：“还不赶紧过来？”

　　孙佳妮倏地坐在沙发上，也跟着翻看其中一份：“这么多字啊？”

　　宋正眯着眼看着孙佳妮，沉笑后翻了一页：“字多，才可见思虑周详。”

　　他的眼神移向徐杏语：“徐杏语，李队那组正好有一人离职，你去补上。”

　　她在合同上签署名字，神情恍惚：“嗯……”

　　“怎么这样有气无力的？”宋正蹙了蹙眉，却没多说什么。

　　几人还没签完，就听到远处门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回声，脚步声，交谈声。

　　周华的声音先钻出来：“还是可以了，五险两金，算上这些，一个人一个月得有一万多两万了。”

　　接着是孙富强：“主要是耍得还好，都给你说了没得事的。”

　　李秀莲语气平淡：“哦，这公司不会是骗人的吧？现在骗子公司太多了。”

　　周华应声“应该不是，你看他们合同上的公司名称，就是这栋公司的总公司。对了，你们两夫妻谁去？”

　　李秀莲语气略有些夸张“你们俩是你去啊？我们…说的是换着来，也不能老是让她爸在家照顾她弟啊……他自己也说他想去，是不？”她笑了几声，听起来有些愉悦。

　　孙佳妮正偷听着，差点叫出来：“啥玩意儿，他们要去……？”

　　宋正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岂不更好，周茜和苏清然都有父母陪，你孤身一人不冷清？”

　　“切……”孙佳妮扶额继续看文件：“我只觉得以后每天都要听他们叨叨叨了……”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回音，是周华“一样，我们家也还有个小的要照顾，我老婆她走不开，诶……那个苏清然他们家是单亲吗？”

　　李秀莲回“佳妮小学的时候她家就离婚了嘛？是不是？我记得她们班上就她一个单亲家庭。”

　　周华回“你倒是记得清楚，……都饿了，今天我们就下去吃嘛。”

　　“那行，今天这顿算我请，以后还要你们多多照顾”他又加大声音“周茜！下楼一起吃饭！

　　宋正给周茜指了最后需要一个签字的地方：“你父亲叫你了，先去罢。”

　　几人先后签完了合同准备出门，宋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整理，一边始终帮魂不守舍的徐杏语翻页，就差急得帮她写了。

　　宋正蹙着眉头帮她翻页，指向签字的地方：“今天之内，我会安排你见其他两位队员，此外，谢总还找你有事，待会你多留一会。”

　　公司楼下像一处公园，庇荫处有点湿冷，地上有水渍，但也已经阳光明媚，附近还算安静，城市的车噪声不大，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几个人在楼下说话都能传来回音。

　　李秀莲转头和李鸣风说话：“那我们住哪儿呢？你们这是包住还是什么？”

　　李鸣风站在门外，带着和煦的微笑：“大姨，也算是包住，算是罢，不过也没有宿舍，出差在外的时候更多。”

　　周华揣着兜一只脚放在台阶上：“差旅费是要报销的吗？”

　　李鸣风现在平台上，连连应声，笑道：“嗯，都报销都报销，那行了，我们还有点事，就不留你们几位了，你们回去休息休息。”

　　周华带着笑意高声道：“诶，李老师一起吃早饭呗——”

　　孙富强跟着老伴身后看向李鸣风：“就是，李老师你今天那么辛苦的，一起吃早饭嘛。”

　　李鸣风带着微笑打算回公司：“不了不了，你们几位吃，我们队还有三个小崽子等着我回去呢。”

　　他想起什么“哦对了，虽说没有固定上班时间，但你们每天早晚都要记得看看群里消息。你们宋队长会将第当日或次日的任务发在群里。”

　　“行，李老师，那我们走了啊”李秀莲转头和孙佳妮嘀咕：“你以后要好好听李老师宋老师的话，听懂了没？”

　　孙佳妮揣着衣兜走在前面：“知道了知道了，诶？苏清然——你也一起去吃嘛。”

　　苏清然正和苏洐安在一旁研究公司一层的自动贩卖机，转过头：“你们去嘛，我已经吃饱了，以后再聊。”

　　孙佳妮边走边扬声道：“那行，那改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现代风格装修的宽敞卧室里，摆放着好几盆绿植，落地窗旁一人高的绿植，小花盆都放进了床旁的嵌入式置物柜隔间里，垂藤植物从上面往下长，似乎都有人照顾，床对面的书桌上还摆放着教科书，阳光氤氲了落地窗和大半部分卧室，朦朦胧胧。

　　苏清然的行李箱放在角落里，她只随便收拾了一下，拿出必要的用品放好就趴在床上玩手机，房间里有些闷热，尘埃在阳光里蹁跹。

　　苏洐安敲了敲门打开：“还没收拾好？要不要让保姆来收拾。”

　　苏清然坐起身眼神示意他关门：“嗯——”

　　“怎么了？”苏洐安应声关门，坐到苏清然身旁揽住她。

　　苏清然努了努嘴埋着头嘀咕：“能不能不要保姆，我不喜欢别人天天盯着我，而且我想吃你做的饭。”

　　苏洐安搂着苏清然，握住她捻弄被套的手：“那爸爸和你两个人，要怎么打扫那么大的地方。”

　　苏清然抬头一脸不服气：“那你可以隔几天让她们来打扫一次嘛，行不行？”

　　苏洐安把她搂的更紧，语带调侃：“那爸爸现在就让她们回家休息？”

　　苏清然一脸自信，在床上挪了挪：“对，就是这样，然后你做饭，我来给你，嗯……加油。”

　　“加油？”苏洐安眯着眼淡笑，下巴贴在苏清然太阳穴：“要你老爸做饭，宝贝女儿当然要负责打下手……如何？”

　　“呃……”苏清然一脸嫌弃。

　　周茜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进门，阳光正好，远处时不时传来鸟叫，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回这个家了，客厅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淡淡家居味道。

　　家里温馨，拥挤，米白色布艺沙发上搭着带花纹的沙发垫，沙发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抱枕，家具是老式实木的，十几年前买的立式空调有些发黄，但是电视机是新的，到处摆放着他们舍不得扔掉的小物件，餐桌上的玻璃杯里泡着茶水，随处可见生活过的痕迹。

　　周华关上门，把钥匙放在鞋柜上：“你妈去帮你姐带孩子了，今天中午我们就随便吃点吧……待会我还要去和她换班。”

　　周茜边换拖鞋边听话地点头：“好……那我去做饭……”

　　周华打开她的房间看了一眼又关上：“你先去收拾，我下个面，随便吃吃。”

　　周茜感动又复杂地看了周华一眼：“谢谢爸……那以后你陪我去工作了……”

　　周华皱着眉头，直接去了厨房：“反正龙龙也快上小学了，你快去收拾。”

　　打开房间，灰尘和阳光扑面而来，周茜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东西还是保持原样没变，上下木床上挂着花色不一的床帘，窗前有两方一样的书桌，似乎也没有人进来过，姐姐结婚以后就没再回来过，房间也自然没人打扫了。

　　周茜本想关门，但是听到厨房里煮面的声音，咕噜咕噜的锅和叮当的响声，觉得很有安全感，于是留了个缝。

　　她打开窗户透气，阳光落在身上，鸟叫声也钻进耳朵里：“呼……”

　　“现在这个房间是我一个人的了……”她一下躺在床上，却莫名惆怅。

　　阳光刺眼，晒在身上有些发烫，孙佳妮坐在沙发上避开阳光嗑瓜子，眯着眼看向父母的房间。

　　房间里不断传来开关衣柜的声音：“你说我穿这套好看不？咋有点胖了，好久没穿过了。”

　　孙佳妮磕了一口瓜子吐出来，眉头紧皱：“妈——啥时候吃饭啊——”

　　“你女儿又在叫了”李秀莲探头出来：“要吃自己做！我还要准备工作穿的衣服。”

　　孙佳妮一脸无语，又吐了口瓜子：“还没说多久出差呢！”

　　李秀莲把老伴推出去，自己又回房间：“让你爸做，他以前做饭只有那么好吃了。”

　　不知对方回去说了什么，李秀莲又应声道：“行行行，我来做饭，等我上班了就你做。”

　　孙旭阳嘬排骨嘬得满嘴油：“姐，你们是做什么工作啊，那么爽？到处玩。”

　　李秀莲用筷子敲了下孙旭阳的碗：“问什么呢？这工作得保密，你吃你的饭。”

　　孙富强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是，你吃你的，别瞎问，你妈这事要是做好了，我们家就享福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嘬着排骨看美食频道，茶几上的各种菜都挤在一起，酒肉菜飘香，竟然有一种过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