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他总在演我[电竞]》安娜卡列琪娜

3、肢体接触

　　预想中的冷脸或对峙并未出现。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是金志勋那边的。
　　他就坐在自己靠窗的床上，背倚墙壁，膝盖上摊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中文教材。

　　但周行的目光，却被旁边那张原本空着的床铺攫住了。

　　属于他的那张床，此刻已铺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被子妥帖，枕头安放得当，边角都被仔细掖好。浅灰色的被套，正是他常用的那套。

　　而做完这一切的“田螺姑娘”，正垂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在与汹涌的睡意对抗。

　　房间里弥漫着南方冬日渗入骨缝的湿冷，窗户玻璃上凝着薄雾，金志勋却只穿了一件单薄卫衣。

　　周行愣在门口，心里那团复杂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理清，就被眼前这幅过分“贤惠”的画面搅得更乱。

　　他如常走进来，顺手带上门，没发出声响。

　　金志勋惊醒，抬眼时还有些朦胧，目光对上他的瞬间迅速清明：“前辈。”

　　“不开空调，想给基地省电费？”周行瞥他一眼，“刘经理可不会表扬你。”

　　他走到墙边按下开关，热风开始嘶嘶送出。走到自己床前，伸手按了按蓬松的枕头，周行语气平静：“谢了。不过下次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金志勋看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只轻声说：“很晚了，前辈可以去洗漱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灼热的空气里蔓延。周行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转身踏进浴室。

　　洗手台上，漱口杯盛着温水，一支挤好牙膏的新牙刷静静躺在旁边。
　　周行一把抓起牙刷，看也不看，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闷响。指尖划过杯壁，温热的触感让他动作顿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烦躁覆盖。

　　他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牙刷，冰凉的手柄攥在掌心。右边蛀牙不合时宜地抽痛起来，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周行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了把脸，然后开始用力刷牙。

　　洗漱完出来，金志勋还没躺下。
　　周行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床边走，故作自然地找了个话题：“你这中文水平可以啊……来中国前学过？”

　　金志勋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嗯，学了一阵子。”随即便从口袋里掏出药膏，“医生说，这个睡前用效果比较好。”

　　“用不着。”周行躺上床，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每周会定期去做理疗。”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接着，周行听见他下床的轻微声响，脚步声靠近，最后停在自己床边。

　　周行在被子里绷紧了身体。
　　“前辈。”金志勋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平静，却有种执拗的穿透力，“把手给我。”

　　“不用麻烦。”周行声音平静无波，“我自己的手我自己清楚。打完今年，没问题。”

　　金志勋非但没退，反而更近一步，几乎贴上床沿，一字一句，清晰又缓慢：
　　“理疗、封闭针，见效快但是手伤会反复。想痊愈的话，还得要日常养护。”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春季赛快开始了，您的手，最近怎么样？”

　　周行没动，仿佛睡着了。
　　“我问过队医，”金志勋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探询的意味，“他好像……还不知道您的情况？前辈是不相信队医，还是怕他会告诉谁？”

　　几秒后，周行从被子里伸出手，手腕递到金志勋眼前。上面还留着撕掉肌贴后的淡红痕迹。

　　金志勋注意到了他手掌上的那道突兀的痕迹，不再多言。他用指尖蘸取药膏，温热的手指稳稳按住周行手腕最痛的那一点，骤然发力。

　　“嗯——！”周行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汗。

　　金志勋的力道根本不像他外表那般温和，精准地按压在穴位和粘连的筋络上。
　　酸、胀、麻、痛，几种感觉交织着炸开，顺小臂一路窜上肩膀。

　　周行牙关紧咬，另一只手猛地攥紧床单，指节发白。
　　金志勋垂着眼，专注揉按。他的手指温热，药膏也被捂得微热，但那力道带来的痛楚却毫无温情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行感觉手腕快要麻木时，金志勋终于停手。他收回手，指尖还沾着一点未吸收的药膏。

　　周行立刻把手抽回。手腕一片通红，火辣辣地疼。他喘着气，额发汗湿，眼神复杂地看向金志勋。

　　金志勋起身，走回自己床边，抽了张纸巾慢慢擦手。
　　侧脸在灯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明天开始，每天睡前我帮前辈按。”他背对周行，声音带着些许克制，“保重身体，我还指望您带我赢比赛。”
　　说完，他关掉自己那边的床头灯，躺下，拉好被子，只留给周行一个沉默的背影。

　　黑暗瞬间吞噬了半边房间。

　　周行坐在床上，手腕处的灼热和残留的痛楚无比清晰。他缓缓躺下，盯着天花板上空调指示灯微弱的光斑。

　　这一夜，无人安眠。

　　这份沉默，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拍摄定妆照的影棚。

　　灯光刺眼，人声嘈杂。周行穿着一身黑金队服坐在化妆椅上，脸色有些难看。
　　林征蹭过来，捅捅他胳膊：“周哥，吃错药了？脸比锅底还黑。”

　　周行眼皮都没抬：“晚上没睡好。”

　　“哎哟，我猜就是，”林征嬉皮笑脸，压低声音，“你跟Echo怎么回事？人家才来第一天，我昨晚好像听见你们屋有动静……吵架了？”

　　周行终于撩起眼皮，目光锐利如刀：“林征，你舌头要是太闲，我不介意帮你捐了。”
　　林征脖子一缩，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溜了。

　　周行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另一边。
　　金志勋已准备就绪，安静地站在背景板前，旁边的工作人员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突然勾了勾嘴角。

　　他原本就年纪不大，长得也显小，笑起来露出两个虎牙，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可爱的邻家弟弟。
　　人模狗样的，周行暗想。

　　轮到下路双人组拍摄时，周行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定。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足以再塞进一个人。
　　“哎，周神，Echo，靠近一点，对对，肩膀挨着……”摄影师指挥着。

　　周行脚下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金志勋看了他一眼，默默向他这边挪了小半步。距离拉近了些，但空气依旧冻结。

　　“好，看镜头！周神笑一下……自然点……”

　　周行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非常好！保持！来，周神，手搭在Echo肩膀上，显得亲密点，咱们是队友嘛！”

　　周行刚想抬手，却瞥见金志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整个人透着一股紧绷。

　　他心下莫名一刺，冷漠开口：“拍那么亲密干什么？我有洁癖，不喜欢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金志勋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声音轻而清晰：“冒犯了，前辈。”

　　摄影师看着这俩人中间厚厚的“空气墙”，心里那点想拍出神图幻想彻底破灭。

　　要回基地时，气氛依旧古怪。打野时越看不下去，主动提出：“周行你跟林征他们一车吧，我陪Echo聊聊，熟悉熟悉新队友。”

　　两辆车前一后驶离市区。时越看了眼身边安静望向窗外的金志勋，年轻人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失落的氛围却很明显。

　　时越在心里把周行骂了八百遍，清了清嗓子，试图打圆场：“志勋啊，周行他……对辅助要求是有点高，性子也急。他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他就那狗脾气。”

　　金志勋转过脸，似乎有些疑惑：“什么？”

　　“刘经理把你签下来，没提前跟周行商量。”时越斟酌着用词，“主要是谁都没想到你会流拍，他怕错过了，就跟教练直接拍了。周行他……有点情绪也正常。他是不是跟你训练的时候，骂了你一顿？”

　　金志勋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没有。他还说我打得挺好。”

　　时越一愣。周行那祖宗还会夸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你俩……”时越更困惑了，“怎么闹别扭的？”

　　金志勋低下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粉丝般的失落与试探：“我是HRD的粉丝……问了周行前辈，以前的HRD，为什么解散了。”

　　时越瞬间头皮发麻。好家伙，这家伙简直是精准爆破手，在周行的雷点上蹦迪。
　　“你、你怎么问这个……”时越嗓子发干。

　　金志勋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好奇：“时越前辈，您是队里唯一和周行前辈从老HRD一起打到现在的人吧？您能告诉我吗？我以前……真的很喜欢那支HRD。”

　　他的语气太真诚，甚至带着点少年人追忆偶像战队时的怅惘。时越一时语塞，那些复杂的、晦暗的往事哽在喉咙里。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语气疲惫：“大家……各有各的选择吧。俱乐部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外面的队伍给了更好的待遇，走了也正常。”

　　“那前辈您为什么没走呢？”金志勋问。

　　“我？”时越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周行那小子……当年哭着求我再陪他打几年。我心一软，就留下了。”

　　他摇摇头，自嘲道，“现在看，这心软也不是什么好品质。钱挣得少，骂挨得多，还得给他当老妈子。”

　　金志勋跟着轻轻笑了笑，气氛似乎缓和了些。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时越前辈，您猜我当初是因为谁喜欢上HRD的？”

　　时越想了想：“周行吧。他那会儿状态最猛，经常一带四。”
　　金志勋摇了摇头。

　　然后，他说出了一个让时越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名字：“我最崇拜的，是当时的辅助，周扬青前辈。我选择打辅助，就是因为他。”

　　他转过头，看向瞬间僵住的时越，眼神干净：
　　“时越前辈，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吧？他退役之后……过得还好吗？”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嗡嗡声，和时越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