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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情势所迫也好,逼不得已也罢,撒谎就是撒谎。

      姜无虞现在就在撒谎。

      他张嘴又闭口:“我……”

      齐翡笑着跟念:“你?”

      姜无虞瞄了他一眼,只觉得齐翡在笑中已经看透一切。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弓未拉,能回头。

      但里卧的小齐很轻很轻地咳了一声。

      这孩子体恤姜无虞,一贯能忍,如果不是忍无可忍、难受极了,是绝不会咳嗽出声的。

      因此,被小齐的咳嗽声灌满了勇气,姜无虞结结巴巴开口:“我怀、怀孕了。”

      到底是撒谎经验少,他说完就立刻心虚地紧盯住齐翡,生怕错过他表情上的任何一丝波澜。

      可是齐翡却生生愣住,一愣好久。

      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就算愣住,也是好看的。

      他的眸子被烛火映得透彻,稀有的琥珀色显得更通透,可许是听到的消息太震撼,让他黑棕的瞳孔微微放大,把琥珀色都挤兑得深沉。

      光是被这样的眼珠看着,姜无虞就已经开始为撒谎感到愧疚了。

      更遑论齐翡上扬的嘴角还明显地凝滞住,眉头下意识微皱。

      就这样,他也好看得惊人。

      姜无虞抿了抿嘴,默念罪过、罪过。

      平白被勾栏里的娼夫缠上,以子嗣逼迫,换谁都会愣住。然后想立刻摆脱。

      姜无虞盯着不再发愣,而是皱起眉、保胸捂嘴,一副思考模样的齐翡,在心里不断赞同:没错没错,肯定要多想想,怎么才能摆脱自己。

      见到齐翡这样的态度,说不难受是真的,但姜无虞更多是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原来就算是齐翡,对娼夫的爱词情意,也都是逢场作戏。

      在无人知晓的心底,姜无虞对自己撒谎的愧疚感些微少了一些。

      扬起笑,姜无虞贯会摆出这样无害的脸,对着纠结的齐翡,他先递出台阶:“只要……”

      好巧不巧,齐翡因为一直低眉思考,所以没看到他张口,同时出了声:“你觉得……”

      似乎是被惊醒,齐翡收回黏在姜无虞小腹上的视线。

      如果视线能化为实质,别说宫*胞了,姜无虞的羊水胎盘都该被他看穿了。如果姜无虞有的话。

      两人同时收回声,直愣愣地互望了一会,都笑了。

      夜深了,连互相凝望的眼波都能称之为爱意。

      而事实上,姜无虞只是在客套讨好地笑。

      齐翡似乎被他笑得心情不错,愿意让他:“你先说吧。”

      姜无虞忙摆手。

      撒谎的初衷,不过就是希望齐翡能做个顶好的好心人,给他打胎钱,来给小齐抓药。

      但听齐翡的意思,这位顶好的恩客想说的、能说的,大概是“你觉得给多少钱合适?”。

      心太慌,拿零碎钱买通的大夫也不知道靠不靠谱,说不定齐翡根本没兴趣诊诊自己有没有怀孕……姜无虞被无数个早就料想到过的坏结局环绕。

      扣了扣袖口,他连呼吸都局促,自然再也开不了口。

      于是他就只能得到齐翡兴致勃勃,甚至亢奋过头的商量:“你觉得哪个日子更好?五日后和十一日后都是好日子,宜婚娶。”

      姜无虞:“……?”

      小齐那边更是咳了好大一声。

      就算没有得到有效反馈,齐翡还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看得出来他很想压抑笑容,却没能成功:“十一日后太久了,但是五日,我担心准备不及时,怠慢了你……”

      小齐开始剧烈咳嗽了。

      姜无虞结结巴巴:“啊?”

      慌乱地看着齐翡,他试图找到对方是在开玩笑的证据。

      对方稀有的琥珀色眸子里全是自己。

      嗓子干得厉害,抬高音调,姜无虞:“啊???”

      **

      婚期定在了五日后。

      姜无虞和齐翡的。

      定得这么急,用齐翡的话来说,就是“夜长梦多”。

      准备不及时不是日子定得早的错,是钱和人不到位。

      齐翡断然不会缺钱少人。

      但姜无虞仍旧没理解自己这么个娼夫何德何能。有没有可能,如果真能挣上与齐翡谈婚论嫁,更怕夜长梦多的,该是他呢?

      总之,堂堂皇商,主营丝绸,齐翡是最急的那个。

      简直急得都不像是姜无虞认识的那个齐翡了。

      哪个好人家会在定了口头婚期的隔天,就带了个大夫上门,同时,还把城内最好的几个绣娘都挤进勾栏的小院啊?

      齐翡会。

      大夫是来看小齐的,绣娘们是来给姜无虞量婚服的。

      “你有孕在身,不便行动,别动,我给你量,”到底算是老板,齐翡量尺手艺不差,“胸围……二尺六。”

      好吧,给姜无虞量尺寸的也不是绣娘,是齐翡。

      绣娘们站着打量。

      姜无虞站着任凭打量。不同于恩客的女子们眼光不同,姜无虞却莫名比买卖时更局促紧迫。

      所以既然横竖你齐翡量,你把人家绣娘喊来干嘛?

      姜无虞问不出口。

      倒也不是什么只要有外人在,姜无虞就必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在齐翡面前,一向不怎么说自己的想法。

      娼夫就要有娼夫的自觉。

      撒个假怀孕,这样的弥天大谎,已经是姜无虞的极限了。

      小齐在被看诊,他要做的,只有尽全力拖瞒。

      齐翡为什么突然想与他成婚,不重要。

      左右不过和看中了一尊花瓶,目前喜爱非常,所以大摇大摆抬回家,是同一个道理。

      绣娘里有活泼的,在闹主家:“恭喜恭喜,您二位都这么俊,孩子一定活泼可爱。”

      齐翡听得很受用:“那是当然。”

      姜无虞:“……”

      就没有谁觉得在勾栏里聊这些很奇怪吗?

      姜无虞疑惑。

      但是其他绣娘也开始不吝地拿吉祥话砸过来。

      姜无虞开始怀疑是自己不对劲。

      “腰围,二尺四。”

      齐翡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像声开门的初雷。

      绣娘们祝贺:“两情相悦,四喜临门!”

      阵阵惊雷,敲得姜无虞不敢疑惑,立刻打了个激灵。

      齐翡的手正箍着他的腰。

      有绣娘问:“婚服要做大些吗?”

      生育过的绣娘笑她:“还没显怀呢,四日后婚礼,又不是四个月后,肚子大不到哪去,不用做大。”

      另一个语调也多笑:“样貌俊,身量也俊,难怪掌柜的急着抓紧。”

      掌柜的,说的是齐翡。

      姜无虞听得懂话,只觉得句句是暗讽,白毛汗都出来了。

      凭孕上位在勾栏是最底层也最常见的手段,可谓常用常新。

      齐翡的手还偏偏在他腰腹上流连。

      他这么年轻,俊美又富有,谁能想到,居然也会被子嗣困扰,自降身价。

      姜无虞咽咽口水。心虚异常,让他想拿开齐翡的手。

      但绣娘都在,他不可能驳了齐翡的面子。虽然平时他也不会。

      他只会被吓得都不敢大口呼吸,满是柔情地把手也覆盖在齐翡的手臂上,生怕肚子回缩就暴露了假怀孕。

      一趟量婚服量下来,绣娘告辞,嗔着笑骂工期赶,姜无虞赔笑,也只觉得比上了工都累。

      小院静下来,可齐翡又说:“大夫也该见完小齐了,正好来给你诊诊脉。”

      这下好了,别说是大口呼吸了,姜无虞连心跳都不敢跳很大声了。

      **

      大夫说:“胎像稳健,前三月还是要万分注意。”

      姜无虞的心脏平稳落地。

      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医嘱,他盯着齐翡仔细询问聆听的侧脸,在心底倒了无数声歉。

      万幸的万幸,大夫是早被他买通好的那位。

      万幸的万幸,齐翡对大夫深信不疑。

      于是万幸中的不幸,几日后,八抬大轿,流水三天,他在如庆典般的婚礼中,入了齐府,成了——齐夫人。

      **

      “不对吧?”姜无虞在屋内来回踱步,声音不大,却满是烦躁,“这不对吧?啊?”

      小齐坐在床边,晒着太阳,呆呆看他,也学他:“啊?”

      姜无虞手握在小齐肩上,七八岁的孩子吃痛也不喊,只听姜无虞语调里全是难以置信:“夫人?怎么会是夫人?!齐翡他什么毛病,他怎么会娶我当正妻?”

      最多就是个妾,姜无虞对自己认知明确,一开始甚至都没觉得自己会有名份。

      不对,按照他的设想,齐翡就应该砸钱给自己落胎,根本没有婚嫁的可能。

      可齐翡偏偏就是和他成了婚。

      还是明媒正娶,三礼六聘,让他当正妻。

      要不是亲眼见到那阵仗,还不认识自己所谓的养父母,姜无虞真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和齐翡门当户对了。

      不是,就五天,齐翡是怎么做到这么多事情的?

      所以才纠结婚期?

      不是,所以是在刚听说怀孕的时候就想了这么远了吗?

      姜无虞混乱了。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和齐翡的脑子不是一个水平的了。

      而小齐,则是个脑袋更不灵光的孩子。

      他体弱病多,脑袋更是一辈子大概都只能停在稚儿,稚子纯真,难以感同身受姜无虞的混乱。

      但他天然亲近姜无虞。

      有时间,某些亲近本身就是良药。

      很轻地拽住姜无虞的衣角,扯了两下。昂贵的面料手感陌生,小齐拽得很轻。

      被另一个只能依存自己才能活着的存在提醒,姜无虞还真就因此冷静了下来。

      坐到小齐身边,姜无虞把小齐搂进怀里:“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吧,小齐。”

      什么都没说的小齐乖巧回抱。

      多亏了齐翡,或者说齐翡的钱,小齐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

      姜无虞闭了闭眼,坚定了自己没错。

      撒谎是错。

      但救小齐没错。

      **

      然而坚定不过几个月,撒谎的代价就来了。

      都说一个谎要千万个谎来圆。

      也常说撒谎要吞一千根针。

      姜无虞不知道自己要撒多少谎,吞多少根针。他只知道,自己大概,也许,应该,是要显怀了。

      勾栏里见过太多,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况且……他也真的曾有过孩子。

      现下,拍拍平坦的肚皮,姜无虞绝望闭眼。

      齐翡的手搭在他的小腹上,已然睡着。

      都是成年男子,姜无虞身量比齐翡还高些,所以早上醒来,常是齐翡窝在姜无虞怀里。

      虽然比起从后背拥入,被直接摸上小腹少了点吓人,但平坦的肚子早晚会暴露。

      齐翡从没问过“怎么还没显怀?”,但梦里的齐翡却追着他逼问,总要切开他的肚子查看。

      到底是新婚,哪有分房的说法。眼看姜无虞睡得越来越糟。

      而齐翡偏偏还黏他,黏得姜无虞自己都怀疑谁才是这齐府的主人。

      他们甚至没怎么禁欲,合卺酒那夜是避无可避,同床几月也难免擦枪走火,齐翡还给他安排了课业称之为胎教,课业之繁重,齐翡之重欲,让姜无虞根本没精力和时间思考解决显怀。

      他要疯了。不疯也要累死了。

      小齐的病还没彻底好,假装流产的后果难以预估,姜无虞在每一个夜晚都绝望。

      连续几天失眠到半夜,第二天继续与齐翡相拥起床。

      姜无虞都怀疑我什么齐翡最近爱吻他的眼下是不是什么暗示。

      他自己怎么照镜子,都只能看到两圈乌黑。

      谢天谢地,天不亡他。

      不久后的诊胎,齐翡难得地缺席,而大夫拿一分钱尽长期力,居然还记得他的孕期,问他要不要胀肚子的药。

      感激不尽地,姜无虞把最近齐翡送自己的小玩意全都塞给了大夫。

      大价钱换来的药效起效很快,果然几天后,姜无虞就能摸到小腹的鼓涨。

      暖烘烘一个小包,柔柔软软,却也不似赘肉。

      简直就像,真的生命。

      再也不怕齐翡总是突然摸肚子的恐慌褪去,姜无虞吃饭都香了……到也没有。

      他开始呕吐头晕,盗梦多汗。

      虽然很符合早孕反应,但姜无虞知道,这都是涨腹带来的报应。

      只是呕吐反胃就不错了,这比吞针好太多。

      第不知道几次食不下咽跑出去吐后,齐翡脸色很差,直接摔了筷子。

      姜无虞从没见过他不体面没教养的样子,可齐翡偏偏就半蹲到他身旁,脸色沉得要发火。

      侍从被他骂:“还不去拿水?”

      管家被他骂:“午饭做的什么?”

      不在场的大夫也被他骂:“把大夫喊去书房。”

      就连路过的狗都要被他骂一句。

      但他没骂姜无虞,只是拿帕子为他擦了擦嘴。

      顺着“怀孕”的人的背,他跟着摸了摸姜无虞鼓了个小包的肚子,眉头皱得死紧。

      姜无虞吐里偷闲,试着读他心绪:“孩子没事,我能知道……呃呕——”

      小齐有事,那这个孩子必然不能有事。

      齐翡没说话,扶他回了屋。

      两人身上都沾了秽物,各自洗漱。再见面,齐翡带着粥和大夫。

      大夫一进屋,眼神躲闪,姜无虞呼吸都要停了,生怕她全都招了。

      好在没有。

      齐翡被管家唤了出去。

      大夫偷偷安慰姜无虞:“此药与你不合,多用是毒,早发现也早好。”

      姜无虞拽住她,脸色都狰狞了:“不能用药,那之后的肚子怎么办?”

      大夫微不可查地瞄了眼窗外,沉吟一会,给他出馊主意:“你就假装孕吐严重,身体虚弱,拿布条或是做些包袱,塞进衣服假装孕肚。我会和齐当家说你体弱,不宜房事。”

      姜无虞都快被大夫的天真气笑了:“这能骗得到几时?齐翡一日能不碰我,难道能日日都不碰?”

      大夫提醒他:“你又不必装到生产,待小齐治愈,自然可以假借流产……最多四个月。”

      把声音压得更低,大夫满脸心如死灰,既要当他们的一环,又要给姜无虞支招,“如果齐当家非要碰,你就当动了胎气……”

      姜无虞如遭雷劈。

      到底还是你们读书人会玩。

      真是看不惯这花瓶空脑袋,大夫却敢怒不敢言:“你最近不是在开教?多看些孕期的书罢!”

      姜无虞听不懂读书人的讽刺,连忙点头。末了还夸一句:“大夫你真好。”

      大夫几乎气绝。

      怎么会有这么清澈愚蠢的傻子。

      **

      其实不用大夫支招,齐翡之后都没有碰姜无虞。可能是孕吐吓到他了,或者感到恶心。

      为了克制自己,他甚至晚上都没有睡在里卧,而是将就在侧卧。

      他似乎真的很看重这个子嗣。

      这结局姜无虞乐见其成。

      只是偶尔,他难免为此心空一下。

      隔着衣服,摸到平坦小腹上的鼓包,只有姜无虞知道,那里已经不再是皮肤撑起的鼓起,而是实打实的小包袱。

      读书识字的课因为他的静养而停了几天,让姜无虞有机会偷偷做了个小包袱。

      齐翡给他备了太多衣服,姜无虞偷偷拿了几件,填充进了小鼓包,他们的“孩子”。

      不知道齐翡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只是衣服时,会是什么反应。

      姜无虞简直要被负罪感和心虚压垮了。

      可见长了这样的一张脸却在勾栏里接不到什么活也是有理由的,姜无虞怀着娼夫不需要的道德感,日渐消瘦了下去。

      他倒是一天天地,真的很符合怀孕的显现。

      齐翡每天的脸色也更差了。

      明明没有争吵,但是微妙的凝固徘徊在齐府。

      主家不合的谣言传了一阵,又很快被镇压了。

      齐翡换了个新身份,开始教姜无虞读书念字。他总能找到法子转移一个傻子的注意力。

      好在姜无虞真的有些痴傻。

      他们一起看着孕胎的书,倒是不怎么触碰,起始于皮肉的生意,突然变得纯情,倒也是奇怪。

      但也许是学习太累,食补不错,姜无虞的肉又慢慢养了回来。

      这样平淡安稳日子过得很快,姜无虞给自己的肚子换上第四个新包袱。梅雨来了,他也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一晃原来相安无事过了这么久。

      **

      在这样平和安稳的某天,大夫突然说:“恭喜,再喝三副药,胎毒即可痊愈了。日后再好好养着,虽可能比平常孩子体虚,但读书识字应该不成问题。”

      姜无虞肚子里没有孩子,何来胎毒。

      这讲的自然是小齐。

      比起天降喜讯,更像是理所当然,姜无虞抱住小齐,只觉得这一天终于来了。

      小小的孩子很乖很乖地避开了姜无虞的肚子,弓起身,滑稽又惹人怜惜。

      因为顾忌着姜无虞“体弱”,齐翡以身作则,不怎么碰他肚子,连带着小齐也只敢虚空扶住。

      他至今仍觉得姜无虞是真的怀孕了,鼓囊囊的肚子里是真的弟弟或妹妹。

      勾栏里不乏有以孕期为卖点的娼夫娼妇,就算是小齐,也知道这高耸的弧度是很宝贵、很脆弱的。

      如果里面是真实的生命就好了。姜无虞无数次这么想过。

      只可惜小齐的病要好了,这弧度,就再也不可贵了。

      被劝从良的齐夫人又开始失眠。

      齐翡睡在外卧,燃了一支烛。摇曳烛光伴他睡了三个月,到天明就会被熄掉。而他枕边,已缺了呼吸相伴三月。

      正如姜无虞和小齐,他们已经快要见到天明了,是时候该放掉齐翡这根蜡烛了。

      倒也不是真的绝情,用过就扔。姜无虞在这里的思维完全是自己不该在拖累齐翡。

      陌上人如玉,令人惊艳又说至平常,来形容齐翡再合适不过。真不知道是谁给齐翡起的名字。

      而齐翡……又会给自己的孩子起什么名字?

      姜无虞不敢再想。

      这不是他配想的。

      他只需要“流产”,还齐翡自由。

      **

      即便身量再高,高耸的肚子还是多少影响了走路。

      更别说姜无虞在包袱里还灌了些石子,他的肚子十足沉重,与怀胎五月无差。

      走过无数遍的小桥在几步前,姜无虞突然觉得,就是这里了。

      雨后路滑,摔了一跤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姜无虞跪坐在地上,扶着肚子,很急促地喘息着,心一横,把刀片插进了大腿跟。

      侍从的尖叫在湿润的花园里响起,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传来,姜无虞看到鲜血从掌心蔓延开,蕰过石桥的纹路,又被残留的积雨稀释。

      他的身下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齐翡跑了过来。

      他脸色苍白,在看到血后更是变了又变,琥珀色的瞳眸缩了又缩,姜无虞看得莫名心绞了一下。

      这种时候,姜无虞才突然想到——齐翡怎么天天都不用出去上工的?

      如果好好上工,何苦这么倒霉,会遇到自己。

      **

      大夫来得很快。为了照顾小齐,她住在了府内。

      见到姜无虞的伤口,她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割腕呢?都是放血,那里还好处理一些。”

      所以说笨蛋多可怕,差一点,姜无虞就要捅穿自己的大腿动脉了。

      “为了吞一千根针……”

      止血止痛喝下的麻沸散让姜无虞开始说胡话。

      大夫懒得搭理他,开始处理伤口。

      麻沸散效力有限,姜无虞不很耐痛,依旧哼哼唧唧。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流产”的产房里一片死寂。

      姜无虞痛得意识溃散,他失血太多了。昏过去前,他只觉得肚子一轻。

      许是大夫拿走了他的包袱。

      **

      姜无虞当晚就醒了。饿醒的。

      但是一睁眼看到齐翡,再饿他也不敢说了。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果然是平的。

      再看看齐翡,齐翡正盯着他摸肚子。

      姜无虞简直要跳起来了。

      心如擂鼓,他不确定齐翡现在的表现是什么意思。

      难过孩子没了?

      知道是假怀孕被骗了?

      要休了自己吗?

      要休了自己吧。

      齐翡靠了过来。

      姜无虞绷紧了身体。

      要被休了。

      琥珀色的眸子氤氲着湿气,齐翡轻轻靠在他肩头,说:“你吓死我了。”

      姜无虞依旧绷紧。

      肩头有湿意传来。

      姜无虞:“……?”

      齐翡略带哽咽的声音闷闷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姜无虞:“?!”

      姜无虞怀疑自己。

      姜无虞怀疑老天。

      是不是自己真的在什么时候,无意识给齐翡下了降头啊?

      被下了降头的齐翡轻触他的小腹,姜无虞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体温相交了。

      撒谎真的太累了,姜无虞知道自己该说“到此为止”,可张口,他只能顺从本心:“……还会有的。”

      他扶上齐翡的背,像哄睡小齐那样,拍了拍。

      **

      后来?

      后来的姜无虞找不到比齐府更舒服的去处,齐翡很有钱,饭也好吃,小齐也住得开心……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理由。

      总之,姜无虞的肚子当然慢慢大了起来。这回里面不再是粗制滥造的小包袱。

      半生漂泊如黄粱梦,姜无虞此刻在温柔乡。

      他后来生了个和齐翡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

      姜无虞爱他琥珀色的眼珠。

      齐翡给孩子取名为姜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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