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咎由自取”? ...
-
彼时的情景同笼子内一般昏暗,不同的是,海洋汹涌的波涛声被混杂的人声所取代,身下柔软的被褥也变成凹凸不平的砖石地面。
两团瘦弱的身影犹如小兽,相互依偎着,蜷缩在幽暗的床底角落。
“哥哥,我们会分开吗?”幼小的仇权紧张地抓着张霓生的衣襟,依偎在他怀里,颤声问。
他声音稚嫩,是孩童般的天真,仿佛把最真挚的信任托付于他,惹得张霓生心都变得柔软。
墙的另一边传来官兵的脚步声、尖叫声和小孩的哭闹声,难民区的Alpha被强制纳入军队,作为帝国的新鲜血液注入战场。
床上是仇权的omega母亲与恩客不堪入耳的缠绵声,床榻无规矩地震动,簌簌将灰尘都抖落。
他抚摸着仇权的发顶,将他往怀里拢了拢,小心翼翼地往床底的角落里靠,以此降低他们的存在感:“嘘——”
“只要不被找到,我们就不会分开。”
那时的张霓生年仅十一,面上镇定,轻拍着仇权的背,不愿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需要保持冷静,也必须保持冷静。
自出生便重压于他身上的生存压力让他早早便学会了责任与担当,为了保护由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更是要咬牙坚持。
被士兵抓走的孩子后来都了无音讯,流民的命在权贵眼中一文不值,是可以随意践踏的玩具。
他们会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抓捕难民区的孩子,不落人口舌。
仇权的母亲从客人口中得知,被抓走的孩子会进行基因检测,筛选出有分化可能的个体,培养至分化,再将发育成熟的腺体置换到贵族的孩子们身上。
这样畸形又可怖的行径在那个时代的帝国,竟然成了常态。
而非常态的是,张霓生和仇权偏偏是异端中的异端,在人均十八岁才分化的世界中,他们一出生便有完整的、已然分化的腺体。等级之高,发育之完整骇人听闻。
若出生于教会,那悲天悯人的教皇定会捧着他们感慨着这是创世神的恩赐,众人定会簇拥着庆祝着他们的天赋。
只可惜他们出生于被人诟病的难民窟,注定要被贵族们当做腺体培养皿。
“咚咚咚——”
一阵叩门声响起,床上纠缠的两人动作一顿,男人喘着粗气不耐地朝外低吼:“不长眼的狗东西,别来打搅老子兴致,若无要事,唯你是问。”
“抱歉,长官,我们要例行查房。”士兵恭敬的声音透过破旧木板门传来。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男人随意套了个大衣便起身下床,不耐地拉开房门,“想查就进来查,快一点。”
说罢,他转身又回到了床上当着众士兵的面继续驰骋。
床上的女人似乎有些尴尬,叫口的声音小了很多,房间里皮靴踩踏地面的动静变得尤为清晰。
数不清的皮靴履舄交错,在屋内不大的空地处走动,略微偏头便可以看见。
手掌微微用力,张霓生把仇权的脑袋往自己怀里紧按,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他建造一个还算安心的空间。
士兵的皮靴逐渐朝他们躲藏之处走来,张霓生瞳孔微缩,下意识往角落挪得更深。
仇权也意识到了什么,屏住呼吸,更加努力地蜷缩起身体,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宇宙中微小的墨点。
铁架床依旧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响声,墙外的嘈杂人声也依旧喧嚣,但此时此刻这些声音却如潮水般远去,两具躯体的心跳声相互碰撞,呼之欲出。
来搜查的都是低级的beta士兵,身上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只有泥土与血腥混杂而成的味道,不算刺鼻,但却让人难以忽视。
别过来,求你了……别过来……别过来……
张霓生在内心祈祷着,可那双皮靴却不如他所愿,站定在他眼前。
别过来啊!!!!!
心脏仿佛突破胸腔,即将要被抓住的巨大绝望瞬间摄取了周身所有的氧气,身体都变得僵硬,不知所措。年幼的仇权不明所以,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张霓生身体的变化,紧张地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手指将他的衣襟抓得发皱,大力得仿佛要与他共死。
床边皮靴后退一步,正欲俯身。
张霓生的眼前已经幻视出被抓后的画面,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看着医生如地狱恶鬼般对他们的腺体啧啧称奇,又用冰冷又锐利的手术刀划开颈后的皮肤,剥夺他们与生俱来的腺体,彻底沦为一个最为平庸的beta,甚至是一个废人。
也或者,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就在此时,一声呵斥从床上响起,犹如救世主般,让张霓生窥见了希望。
“看够了吗?要不要老子也让你爽爽?”
那名士兵吓得浑身一哆嗦,诚惶诚恐地背过身,连忙答道:“对不起长官,已经搜查完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所有士兵鱼贯而出,带上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嗯……莉莉,你要怎么报答我?”男人得意地笑着,动作愈发凶猛,铁架床几乎要散架。
津液交缠的暧昧水声响起,良久,一道沙哑的女声妩媚又讨好地答道:“长官想要的任何报酬,莉莉都能给您。”
男人不假思索,仿佛早就想好了报酬:“仇莉,我要床底下那小孩。”
女人的娇//喘戛然而止,她生硬地回答:“长官,您在说什么小孩,莉莉怎么没听懂呀?”
“两个小孩,一个Alpha,一个Omega。我没闻错吧?”
此话一出,房间内三个人都震惊了。
在这个他们以为的“男性beta”身上,并没有闻到任何的信息素,控制信息素对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八的小孩算得上劳神费力。以至于张霓生和仇权在士兵离去后便放松警惕,不再抑制信息素的流露。
“长官,这里可没有……”女人还想再装,张霓生却先一步从床底钻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年仅十一岁的张霓生面庞稚嫩,琥珀色的眼眸中却蕴藏着摄人心魄的光,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他天使般的面庞上,比教会中最为圣洁的圣子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辨认出了男人的样貌,是仇莉的恩客之一,也是负责搜查难民区的临时长官。
贼眉鼠眼的样貌令人过目不忘,张霓生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定是一个会对着上级谄媚讨好的奸诈之辈,事实也果然如此——
“咦?这是你亲儿子?长得不赖,品质也蛮好。就是看起来小了点,未满十八吧?”
男人上下打量着张霓生,啧啧称奇,发出满意的喟叹:“这么小就分化了,前途不可限量啊,考虑做斯特恩伯爵家小儿子的伴读吗?”
看似是问句,实则根本没有给张霓生选择的机会,张霓生下意识看向仇莉,却看到了她心虚地移开视线,满脸冷漠。
张霓生心中了然,在难民区摸打滚爬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仇莉现在的反应他能猜个大概,无非就是弃车保帅,用他的性命换仇权的一条生路。
是的,性命。
贵族们无往不利,自然不会对已经利用完的供体上心,大多数孩子下了手术台不是流血过多而身亡,就是感染而死,少有能活下来的。
就算活下来,贵族们也不会放他们离开,传播消息。会给尚未从腺体剥夺之伤恢复过来的他们下发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指令,让他们在其中消磨掉顽强的生命力,直至死亡。
也就是说,只要被贵族们选中作为“陪读”,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死路一条。
作为孤儿,张霓生并没有什么牵挂。仇莉既然愿意给他一口饭吃,给他一张草席,让他免受颠沛流离之苦,他已是感激涕零。可以说他的第三条生命就是仇莉给的,此时此刻他必要偿还。
只恨自己太不小心,才遭此祸端,他只能认。
“我愿意的。”
男人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愣了一下大笑道:“好,好!你小子还算识时务,跟我走吧。”
他转头看向仇莉:“没想到你个**竟然养出了个这么机灵的儿子,真是随……”
话说到一半,他就止住了话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另一个小鬼呢?拎出来看看。”
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仇莉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慌了神,正准备开口却被张霓生打断。
只见他面色如常,像是在诉说不关己的陌生人:“长官,是个流浪的小孩。妈妈看他可怜才收留的,身有残缺,就不让他出来污了您的眼。”
男人探究地看向仇莉,问:“他多大了?”
仇莉如实回答:“长官,他十一岁了。”
男人不疑有他,打量着张霓生修长的身段,流露出惊艳之色,啧啧道:“倒也是漂亮,老子也不为难你,我把这流浪狗带走了,床底下那个你自己看着办。”
张霓生被带走了,那名士官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分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