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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愿望实现的第三周,手腕上的青色脉络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内侧。

      张章学会了用长袖衬衫遮盖它。七月的天气,办公室里冷气开得足,穿长袖倒也不显突兀。只是偶尔抬手时,袖口滑落,会露出那一小截淡青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纹路。

      同事们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们“选择”没有注意到。

      就像他们“选择”没有注意到,那个最难搞的客户忽然撤回了所有无理要求,还特意给公司写了表扬信,点名称赞张章“专业、高效、沟通能力极佳”。

      就像他们“选择”没有注意到,主管陈明对张章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使唤,而多了几分谨慎的客气,甚至有一次主动问:“小张啊,最近工作还适应吗?要不要减点负?”

      张章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上周三,她在茶水间“偶遇”了陈明。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她给他倒了杯水,笑着聊了几句家常,然后状似无意地说:
      “陈主管,听说您儿子今年中考?真巧,我有个表姐在教育系统工作,人脉还挺广的。要是需要了解什么信息,我帮您问问?”

      她说话时,手腕的青色脉络微微发热。

      陈明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堆起更热情的笑:“哎呀,那真是太感谢了!小张你人真不错……”

      他没问她表姐具体是哪个部门,也没追问细节。他只是接收了这个信息,并且理解了其中的暗示。

      第二天,张章的工作负荷就减轻了。那个最难搞的客户,也“恰好”在那天变得通情达理。

      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合情合理。

      张章喝着咖啡,看着电脑屏幕上客户发来的“高度认可”邮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权力真甜。
      比巧克力甜。

      周五下班前,公司空降了个新同事,叫陆景深,二十七岁,海外名校硕士,履历漂亮得发光。这种一看就是在部门里走个过场熟悉熟悉,不出几个月就得高升到管理层。人长得也好看,身高目测一米八五,眉眼深邃,穿着合体的浅灰色西装,站在主管旁边做自我介绍时,全办公室的女同事都多看了几眼。

      “以后大家多关照。”他微笑,声音温和有礼。

      张章当时正在赶一份报表,抬头瞥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种男人,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太耀眼了。像橱窗里标着天价的奢侈品,你知道它存在,也知道它永远不会属于你。

      但现在的她……

      “想要吗,我的孩子?”

      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惯有的、诱惑的韵律。

      张章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他可以属于你。”声音继续说,“只要你开口。只要你……相信。”

      张章看向陆景深。他正被几个热情的同事围着问东问西,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给他镀了层金边。

      真好看。

      好看到她心里生出一股近乎暴虐的占有欲。

      凭什么这种人只能远观?凭什么她不能拥有?

      她现在有资格拥有,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说想要,她什么都可以得到。

      “好。”她在心里说。

      手腕的青色脉络骤然发烫,一路烧到心脏。

      周末,张章照例回父母家吃饭。

      饭桌上,母亲果然又开始了:“上次说那个男孩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父亲也放下报纸,投来期待的目光。

      张章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哦,他啊。其实你们见过。”

      “我们见过?”母亲愣住。

      “嗯,就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同事,叫陆景深。”张章说,“海归硕士,能力很强,人也很绅士。我们……挺聊得来的,上次就是他送我回的家”

      她说这话时,手腕的青色在桌下微微搏动。

      母亲的眼睛亮了:“真的?那什么时候……”

      “这周末他正好有空,”张章打断她,语气理所当然,“我叫他过来吃饭。”

      父母对视一眼,脸上同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母亲立刻开始张罗要买什么菜,父亲则开始翻找家里最好的茶叶。

      张章看着他们忙乱的样子,心里一片平静。

      甚至有点想笑。

      看,多么容易。一句话,一个名字,一个虚构的关系。就能换来这么多的快乐和期待。
      而她知道,这个周末,陆景深一定会来。
      因为“祂”答应了。

      周日上午十点,门铃响了。

      张章去开门。门外站着陆景深,穿着休闲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手里拎着包装精美的果篮和红酒,笑容恰到好处。

      “叔叔阿姨好,我是陆景深。”他进门,礼貌地打招呼。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眼睛都笑弯了:“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快进来坐!”

      父亲也站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个“未来女婿”,眼里是藏不住的满意。

      张章站在一旁,观察着陆景深。

      他的一切都完美得像个模板:谈吐得体,对长辈恭敬有礼,聊起工作和未来规划时思路清晰,甚至能接上父亲关于国际形势的某些冷门话题。

      吃饭时,他给张章夹菜,动作自然。母亲问起家庭情况,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和睦,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

      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真实。

      但父母显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他们看着陆景深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饭后,母亲拉着张章在厨房洗碗,压低声音说:“这孩子真不错!你可要好好把握!”

      张章应着,心里却在想:把握?我需要把握什么?

      他是“祂”送来的礼物。

      是我的所有物。

      送陆景深下楼时,在公寓楼的大厅里,他们遇见了小雪。

      她似乎是来拜访住在这边的朋友,手里拎着个小小的礼品袋。看到张章和陆景深并肩走出来时,小雪明显愣住了。

      她的目光在陆景深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转向张章,眼神复杂。

      “小章?”小雪试探地叫了一声。

      张章停下脚步,对她点了点头:“小雪,好久不见。”

      陆景深礼貌地微笑致意,然后对张章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走出去,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

      大厅里只剩下张章和小雪。

      小雪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张章的左臂——今天她穿了短袖,手肘以下完全暴露在外。那些淡青色的脉络,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清晰可见。

      “你的印记……”小雪的声音有点干,“已经这么长了。”

      张章下意识想拉下袖子,但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为什么要遮?这是“联结”的证明,是“祂”眷顾的印记。

      “嗯。”她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炫耀,“‘祂’对我很好。”

      小雪盯着那些脉络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神里有明显的担忧:“小章,你用了多少次‘权利’?”

      “记不清了。”张章实话实说,“怎么了?”

      “我……”小雪咬了咬嘴唇,“我这么多年,只用了三次。第一次是推那个男生,第二次是搬家。第三次是让欺负我的同事离职,第四次是……让我父亲不要再酗酒打我母亲。每次之后,我都害怕得不敢再用。”

      她卷起自己的袖子。

      她的左腕上,只有短短几截青色,纠缠的脉络只延伸到她小臂的最上方,没有触及到肘窝。

      和张章那几乎遍布胳膊的、生机勃勃的脉络比起来,简直寒酸得可怜。

      “你看,”小雪说,“你的长得太快了。‘祂’……是不是对你太‘慷慨’了?”

      张章皱起眉。

      她不喜欢小雪的语气。那里面有种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慷慨不好吗?”张章反问,“‘祂’给了我想要的。工作顺了,父母开心了,现在还有了陆景深。”她看向玻璃门外,那个挺拔的身影正在车边等着她,“我过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小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这一切……太像陷阱了。‘祂’为什么对你这么特别?你有没有想过,‘祂’可能……”

      “小雪。”张章打断她,声音冷了下来,“是你告诉我‘祂’会拯救我的。是你让我相信的。现在我真的相信了,也得到了,你反而来质疑?”

      她看着小雪手腕上那几道可怜的青色,忽然生出一股优越感,混杂着隐隐的愤怒。

      “你没有我虔诚。”张章说,语气斩钉截铁,“你没有完全交出自己,所以你得不到真正的眷顾。不要用你的怯懦,来扰乱我对神明的敬意。”

      小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眼睛。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不需要。”张章转身,“我很好。”

      她推开玻璃门,走向等在外面的陆景深。

      夏日的阳光刺眼,陆景深替她拉开车门,动作温柔体贴。

      坐进车里时,张章回头看了一眼。

      小雪还站在大厅里,透过玻璃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引擎发动,车子驶离。

      后视镜里,小雪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她是谁?”陆景深问,语气随意。

      “一个老朋友。”张章说,“不太熟。”

      “哦。”陆景深没再追问,专注地开车。

      张章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手腕的青色脉络,此刻异常安静。

      但她能感觉到,它们在生长。缓慢地,坚定地,向上蔓延。

      像藤蔓。
      像锁链。
      像某种正在将她包裹、缠绕、最后彻底吞没的东西。

      而她,竟觉得这种被吞没的感觉……
      令人安心。

      那天晚上,张章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纯白无瑕的空间里。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面,倒映出她的身影——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手腕上没有一丝青色。

      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转过头,看见“祂”走来。

      无法形容“祂”的样貌。像一团流动的光,又像一片深邃的影。唯一清晰的是“祂”的眼睛——无数只眼睛,在“祂”周身睁开,每一只都注视着她。

      “你来了,我的孩子。”“祂”说,声音是她熟悉的、粘稠的甜美。

      “我来了。”张章回答,语气虔诚。

      “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喜欢。”张章说,“陆景深……很完美。”

      “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祂”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你最深的渴望。英俊,优秀,温柔,忠诚。他会永远爱你,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张章感到一阵眩晕的幸福。

      量身定制。
      永远。

      “但你要记住,”“祂”的声音忽然压低,“这种礼物需要保养。需要……持续地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张章问。

      “你的洁净。”“祂”说,“每一次你使用‘权利’,每一次你让规则为你让路,每一次你遵从欲望而非道德……你灵魂的白,就会染上一块污渍。”

      “祂”伸出手——或者说,伸出一道光构成的触须——轻轻点在她的心口。

      “看。”

      张章低头。

      她看见自己胸口的位置,纯白的连衣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灰点。

      像一滴墨,滴进了清水。

      “这是你第一次偷巧克力。”“祂”说。

      又一滴。

      “这是你第一次对父母撒谎。”

      再一滴。

      “这是你第一次威胁你的主管。”

      灰点越来越多,连成片,晕染开。纯白的裙子变得斑驳,脏污。

      张章看着那些污渍,心里升起一阵恐慌。

      但紧接着,“祂”的声音抚慰了她:

      “别怕。污浊不是坏事。它证明你在成长,在挣脱束缚,在变得……真实。”

      “真实?”

      “是的。真实的你,不是那个遵守规则的乖女孩,不是那个压抑欲望的好员工,不是那个对父母言听计从的女儿。真实的你,想要什么,就去拿。讨厌什么,就让它消失。这才是生命本该有的样子。”

      “祂”的触须轻轻抚摸她斑驳的裙子,动作近乎温柔。

      “而我,最喜欢做的……”

      无数眼睛同时弯起,形成一个诡异而愉悦的弧度。

      “……就是看着最洁净的灵魂,一点一点,染上属于我的颜色。”

      张章醒来时,天还没亮。

      她坐在床上,冷汗浸湿了睡衣。

      窗外是深蓝色的黎明前夜,城市还在沉睡。

      她抬起左手,在黑暗里,手腕到肘部的青色脉络,幽幽地泛着微光。

      像活物。

      像烙印。

      像……被缓慢染色的过程。

      她想起梦里“祂”的话:
      “而我,最喜欢做的……就是看着最洁净的灵魂,一点一点,染上属于我的颜色。”

      张章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色渐亮。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她做出了决定。

      她要更多。

      更多权力,更多掌控,更多的“心想事成”。

      如果代价是灵魂染污……那就染吧。

      反正,“祂”说过——这才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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