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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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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是我所有密码里唯一的明文,太怕忘记,所以不敢加密。]
十一月第一个周六的清晨,张子寻登上了开往北京的高铁。
站台上人不多,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空气里带着凉意。萧然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她昨晚烤的饼干——形状不太规则,有的焦了边,但每一个都仔细用独立包装袋封好,贴上手写的标签。
“路上吃。”她把纸袋递给他,“还有这个。”
是一个很小的许愿瓶,里面装满了折成星星的纸条。张子寻接过,透过玻璃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纸星星,每颗都很小,但折得很仔细。
“一天拆一颗,”萧然说,“到北京刚好拆完。”
张子寻握紧瓶子,指尖能感觉到玻璃的凉意,但心里是暖的:“谢谢。”
广播开始催促检票。张子寻背好背包,最后看她一眼:“我走了。”
“嗯。”萧然点头,“到了发消息。”
他转身走向检票口,背影在晨雾里显得有些单薄。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起,像某种告别的手势。
萧然站在原地,看着他通过闸机,看着他消失在通道尽头。站台突然变得很空,只剩下几个零星等车的人,和越来越浓的雾。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拿出那个小本子——画满了天文插画的本子。翻到最新一页,她拿起铅笔,开始画。
画的是这个清晨的站台:模糊的人影,朦胧的雾气,远处列车的轮廓。画面中央是一个少年的背影,白衬衫,深色背包,正要走向未知的远方。
她画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这样就能把时间拉长,把离别稀释。
高铁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向北飞驰。窗外风景急速后退,农田、村庄、城镇,像被拉长的色块。
张子寻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萧然给的纸袋。饼干确实烤得不太好,有的太甜,有的有点苦。但他一块一块地吃完,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后他拿出那个许愿瓶,拧开盖子,倒出一颗蓝色的纸星星。小心拆开,纸条上是用她特有的、略带稚气的字迹写的一句话:
「第一天:北京比西城冷,记得加衣服。还有,想我就看星星——我们看的是同一片天空。」
张子寻看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然后他收起纸条,看向窗外。
天空是灰蓝色的,云层很厚,看不见太阳。但他知道,在云层之上,星星永远在那里,无论他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就像有些人,即使不在身边,也永远在心里。
决赛在北京某大学的物理实验室举行,为期三天。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学生聚集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兴奋。
张子寻被分在第三组。第一天的理论考试,题目很难,有些甚至超出了高中范围。但他答得很稳,每个公式都推导得清清楚楚,每道题都检查了三遍。
交卷时,监考老师多看了他一眼:“你是西城来的?”
“嗯。”
“去年有个西城的学生也进了国家队,”老师说,“叫李什么的……”
“李沐。”张子寻说,“她是我学姐。”
老师点头:“难怪。西城出人才啊。”
第二天的实验操作,张子寻抽到了光谱分析。这是他的强项,去年整整一个暑假,他都在天文社活动室里调试光谱仪,记录各种天体的光谱数据。
他操作得很熟练:校准设备,采集样本,分析数据,撰写报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提前二十分钟完成。
同组的其他学生都投来惊讶的目光。张子寻没有在意,只是安静地收拾器材,然后回到座位,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蝉——萧然说过,蝉是他的图腾。
晚上回到酒店,他拆开第二颗纸星星,粉色的。
「第二天:今天数学小测,我用了你教的换元法,解出来一道全班只有三个人做对的题。老师表扬了我,但我只想告诉你。」
张子寻笑了。他能想象出她当时的样子——微微抬着下巴,眼睛亮亮的,有点小得意,但又努力装得平静。
他拿起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又想起她说过晚上要参加文学社的活动。于是只发了一句:「我也想你。」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行。」
「那就是很好。不许谦虚。」
「……嗯,很好。」
「这才对。继续加油,但别忘了吃饭睡觉。」
简短的对话,却让他疲惫了一天的心柔软下来。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北京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光污染太严重了。但他还是找到了——北极星,很微弱,但确实在那里。
就像她,虽然遥远,但确实在那里。
第三天是综合面试。五位教授坐在长桌后,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基础物理到前沿研究,从个人理想到团队协作。
轮到张子寻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问:“你为什么喜欢天文?”
这个问题被问过很多次,张子寻也回答过很多次。但这一次,他想了想,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因为天文让我感到谦卑,”他说,“在宇宙的尺度下,人类、地球、甚至太阳系,都渺小得不值一提。但同时,天文也让我感到珍贵——因为在这浩瀚的宇宙中,能够诞生生命,能够产生意识,能够去思考和探索,这本身就是奇迹。”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更大的奇迹是,在无数可能性的排列组合中,两个渺小的人类能够相遇,能够彼此理解,能够一起仰望同一片星空。这种概率,可能比生命诞生的概率还要小。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教授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位老教授点点头:“很浪漫的回答。但科学需要理性,不需要浪漫。”
“科学和浪漫并不矛盾,”张子寻说,“开普勒在发现行星运动定律时,曾把它们比作‘宇宙的和谐乐章’。爱因斯坦说过,最美的科学理论一定是简洁而优雅的。理性是骨架,但浪漫……是让骨架活起来的血肉。”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然后另一位教授笑了:“说得好。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选择研究任何一个天文课题,你会选什么?”
张子寻几乎没有犹豫:“系外行星的大气成分分析。”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他轻声说,“在那些遥远的星球上,是否有适合生命存在的条件。我想知道……宇宙中是否还有其他地方,也正在发生着像我们这样的奇迹。”
面试结束了。张子寻走出会议室,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廊的窗户外,北京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但他心里很明亮。
他拆开第三颗纸星星,金色的。
「第三天:今天狄淇儿问我,异地恋难不难。我说难,但值得。她笑了,说她不懂。但我觉得她懂,因为她和江应怜也在经历类似的事——不是异地,但是是两颗心慢慢靠近的过程。都是距离,都需要勇气。」
张子寻看着纸条,忽然很想给她打电话。但他知道她现在应该在上课,于是只是把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
决赛结果在三天后公布。张子寻的名字出现在一等奖名单的第一个。
带队老师激动地拍着他的肩:“好小子!保送稳了!”
周围的同学纷纷祝贺,记者围上来采访,闪光灯闪个不停。张子寻礼貌地回答着问题,但心里很平静。
他只是在想,萧然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会笑,眼睛弯成月牙,然后说:“我就知道你可以。”
果然,消息发过去十分钟后,她的电话就打来了。背景音很嘈杂,应该是在课间。
“张子寻!”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你太棒了!”
“运气好。”他说。
“不许谦虚!”她模仿他之前的语气,“要骄傲!要得意!要……要请我吃大餐!”
张子寻笑了:“好,回去就请。”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她的声音低下来:“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的高铁。”
“我去接你。”
“嗯。”
又是几秒的安静。他能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上课铃声,同学们的喧闹声,还有她轻轻的呼吸声。
“张子寻,”她叫他的名字。
“嗯。”
“我……”她顿了顿,“我为你骄傲。真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张子寻觉得,这比任何奖项、任何赞美都重要。
“谢谢,”他说,“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我也为你骄傲。”他说,“为那个在笔记本上写故事的女孩,为那个敢去天文社报到的女孩,为那个数学不好但一直努力的女孩,为那个……等我的女孩。”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
“你又让我哭。”她小声说。
“对不起。”
“没关系,”她说,“这次是高兴的哭。”
他们又聊了几句,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挂断电话后,张子寻拆开了第四颗纸星星,绿色的。
「第四天:今天白泉在音乐教室弹了《星空》。她说这首曲子让她想到我们。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星空浩瀚但温柔,就像真正的感情。我觉得她说得对。」
张子寻收起纸条,看向窗外。夜幕降临,北京的灯火一片片亮起,像地上的星星。
他想,无论天上还是地上,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而有她的地方,就是方向。
回程的高铁上,张子寻拆开了最后一颗纸星星,紫色的。
「第五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北京,我在西城,我们同时抬头看天。你看见猎户座,我看见大熊座。但我们都看见了北极星——那颗永远在北方,永远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的星星。醒来后我想,我们都不会迷路,因为我们心里都有对方这个坐标。」
纸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饼干如果太难吃就别勉强,我下次会烤得更好。」
张子寻笑了。他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块饼干——确实烤焦了,边缘黑乎乎的。但他还是吃完了,每一口都很仔细。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饼干很好吃。下次我们一起烤。」
回复很快来了:「好。还有多久到?」
「两小时。」
「我在车站等你。」
「嗯。」
简单的话语,却让归途变得无比温暖。张子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很多事:初一开学典礼上那个晕倒的粉色头发女孩,天文社里那个怯生生问问题的女孩,图书馆里那个数学题做不出来急得咬笔杆的女孩,雪夜里那个说“蝉也许知道雪”的女孩,还有现在这个,会给他折纸星星、会为他骄傲、会在车站等他的女孩。
时间真奇妙。三年,一千多天,他们从陌生人变成同学,变成朋友,变成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多的星星要看。
西城高铁站,傍晚时分。
萧然站在出站口,手里拿着一杯奶茶——三分糖去冰,他喜欢的口味。她不断地看时间,看列车时刻表,看出站的人流。
然后她看见了他。
白衬衫,深色背包,略显疲惫但依然挺拔的身影。他在人群里很显眼,像一颗会发光的星星。
他也看见了她。隔着涌动的人潮,他们的目光相遇。
他笑了。
她也笑了。
他加快脚步走过来,她也迎上去。在出站口的中央,他们站定,看着彼此。
“我回来了。”他说。
“欢迎回来。”她说。
然后他把背包放在地上,张开手臂。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扑进了那个怀抱。
很紧的拥抱,紧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但在那个瞬间,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恭喜。”她在他的肩头小声说。
“谢谢。”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闻到了熟悉的、像樱花一样的香味。
很久之后,他们才分开。萧然把奶茶递给他:“给你的。”
张子寻接过,喝了一口:“正好渴了。”
他们并肩走出车站。深秋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粉色,云朵像被点燃的棉花糖。
“北京怎么样?”萧然问。
“很大,很忙,看不见星星。”张子寻说,“但实验室很好,教授们很厉害。”
“那……保送的事?”
“基本确定了。”张子寻说,“清华天文系,或者北大物理系。还要看具体安排。”
萧然点点头,没说话。
张子寻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萧然。”
“嗯?”
“如果我提前去北京,”他说,“你会等我吗?”
萧然看着他,看着他在夕阳下温柔而认真的眼睛,然后笑了:“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我想听你说。”
“会。”萧然说,“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都会等。因为我知道,你在那里,是为了成为更好的你。而我在等你,也在成为更好的我。”
她顿了顿,握紧他的手:“张子寻,我们的故事不是‘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们的故事是——王子要去远方屠龙,公主要留在城堡里治理国家。但他们都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分开多久,他们都会回到彼此身边。因为他们的心,从一开始就系在了一起。”
张子寻看着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心里涌起一阵汹涌的感动。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紧到指节都有些发白。
“萧然,”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我爱你。”
三个字,很重,很沉,像一生的承诺。
萧然的眼眶红了,但她笑着,用力点头:“我也爱你。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他们站在初冬的晚风里,手牵着手,抬头看天。
星星很多,很亮,像无数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人间,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