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至死方休》下月寻欢

25、第 25 章：微光

　　第二次见面时，黎安逸带了一个素描本和一盒彩色铅笔，轻轻放在苏青禾床边的小桌上。苏青禾依旧抱着小兔子玩偶，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宋晓澜站在一旁，眼底满是担忧，却按照黎安逸的嘱咐，没有主动开口打扰。黎安逸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铅笔，在素描本上轻轻画了起来。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过了一会儿，苏青禾的视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缓缓落在了素描本上。黎安逸画的是一只小兔子，和苏青禾怀里的玩偶几乎一模一样，耳朵毛茸茸的，眼睛圆溜溜的，旁边还画了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我记得你说，念念喜欢小兔子，也喜欢向日葵，对吗？”他一边画，一边轻声问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苏青禾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念念最喜欢的向日葵是什么颜色的？”黎安逸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画着，“是金黄色，还是带着一点橘色？” “金黄色……”苏青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说，像太阳一样，暖暖的。” “真好看。”黎安逸笑了笑，拿起黄色的铅笔，给向日葵涂上颜色，“那念念有没有说过，她想把向日葵种在哪里？” 提到念念，苏青禾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像是被唤醒了沉睡的回忆。“她说……想种在我们家的阳台上，”她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每天都能看到太阳，还能和小兔子一起晒太阳。” “是个很棒的想法。”黎安逸点点头，把素描本推到苏青禾面前，“你愿意和我一起画吗？把念念想种的向日葵，画得更漂亮一点。” 苏青禾看着素描本上的小兔子和向日葵，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玩偶，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伸出手，拿起了一支黄色的铅笔。她的手在发抖，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宋晓澜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这是女儿离世后，苏青禾第一次主动做除了抱着玩偶之外的事情。 “念念画向日葵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你这样认真？”黎安逸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共情。 “嗯，”苏青禾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悲伤的笑容，“她画得不好看，却总喜欢拿着画给我们看，说这是送给爸爸妈妈的礼物。” “那她一定很爱你们。”黎安逸的声音很轻，“你和宋先生也很爱她，对不对？”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苏青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手里的铅笔猛地掉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爱她……我好爱她……”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大，“可我没保护好她！我让她受了那么多苦！都是我的错！” 她抱着玩偶，失声痛哭起来，积压在心底的痛苦、自责、绝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她那么小，那么怕疼……我却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黎安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理解与包容。他知道，这是苏青禾第一次主动释放情绪，也是治疗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宋晓澜快步走过去，蹲在苏青禾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不是你的错，青禾，不是你的错。是我们都没保护好她，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母女。” “我想她……我真的好想她……”苏青禾靠在宋晓澜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每天都能看到她，她在我怀里叫妈妈，可我一伸手，她就不见了……我再也抱不到她了……” “我知道，我知道。”宋晓澜抱着她，一遍遍地安抚，“我也想她，我每天都在想她。可我们不能一直活在痛苦里，念念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我们要带着她的爱，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苏青禾没有回答，只是哭着，把所有的悲伤都倾泻出来。哭了很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靠在宋晓澜的怀里，呼吸急促，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黎安逸轻轻捡起地上的铅笔，放在素描本上，声音温和：“苏女士，你看，你把向日葵画得很好看。念念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苏青禾看向素描本，泪眼婆娑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了一丝生气。 “今天就到这里吧。”黎安逸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我们一起把这幅画完成，好不好？” 苏青禾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宋晓澜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黎安逸和宋晓澜一起走出病房，走廊里，他对宋晓澜说：“今天的效果比预想的好。她开始愿意释放情绪，也愿意和我们交流，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真的吗？”宋晓澜的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嗯。”黎安逸点点头，“接下来，你要多陪她回忆一些和念念相关的美好时光，比如念念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画向日葵……让她知道，虽然念念不在了，但这些回忆永远不会消失，念念的爱也永远都在。” “我知道了。”宋晓澜重重地点头，“谢谢你，黎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黎安逸笑了笑，“最重要的是你的陪伴，你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只有让她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她才能慢慢走出阴影。” 回到病房，宋晓澜抱着苏青禾，坐在床边，拿起那本素描本，轻声说：“青禾，我们来想想，念念还喜欢什么？我们一起画下来，好不好？” 苏青禾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落在素描本上，带着一丝温柔的怀念。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素描本上，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带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黎安逸知道，唤醒苏青禾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爱的陪伴，只要有耐心和坚持，总有一天，她能走出无边的黑暗，重新拥抱生活。而宋晓澜也知道，他会一直陪着她，守着她，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治疗进行到第三个月时，苏青禾的情绪迎来了剧烈的反复。那天黎安逸带来了一盆小小的向日葵幼苗，放在病房的窗台上，笑着说：“你看，像不像念念想种在阳台上的那棵？我们一起把它养大，好不好？”
　　苏青禾盯着那抹嫩黄的花盘，眼神温柔了许久，甚至伸手轻轻碰了碰叶片。可当黎安逸提起“等它开花，我们就把它搬到你家阳台，完成念念的心愿”时，她突然像被刺痛般缩回手，抱着小兔子玩偶尖叫起来：“不要！我不要！它开不了花！念念也看不到了！” 她猛地将素描本扫到地上，彩色铅笔散落一地，眼泪汹涌而出：“都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念念死了！她被分尸了！她的眼睛找不到了！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宋晓澜立刻冲过去抱住她，任由她在怀里挣扎、捶打，声音哽咽：“青禾，我在，我在……对不起，我们不养了，不种了，你别激动……” 黎安逸没有上前阻拦，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苏青禾的情绪稍微平复些，才轻声说：“苏女士，我知道你很痛。承认念念不在了，就像再次经历一次失去，对不对？” 苏青禾趴在宋晓澜的怀里，肩膀剧烈颤抖，声音嘶哑：“我想她……我每天都想她……可我一想到她最后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你没有错。”黎安逸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你已经拼尽全力爱她、保护她了。念念不会怪你，她只会希望你好好活着，带着她的爱，好好活着。”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素描本，翻到之前两人一起画的向日葵，轻声说：“你看，这是你和念念一起‘画’的向日葵，它那么温暖，就像念念留在你心里的样子。我们把它养大，不是为了欺骗自己，而是为了告诉念念，我们没有忘记她，我们在带着她的心愿，好好生活。” 苏青禾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素描本上的向日葵，又看了看窗台上的幼苗，眼神里满是挣扎。宋晓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青禾，我们试试好不好？就像黎医生说的，把这棵向日葵养大，就当是替念念看着它开花。等它开花了，我们就去看极光，带着念念的份一起去。” 苏青禾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只是依旧紧紧抱着小兔子玩偶，不肯松手。那之后的几天，苏青禾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不愿说话，不愿理人，只是盯着窗台上的向日葵发呆。宋晓澜没有放弃，每天都会给向日葵浇水、晒太阳，然后坐在床边，给她讲念念小时候的趣事——讲念念第一次走路时摔了跤，却笑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讲念念第一次吃草莓蛋糕，把奶油抹得满脸都是；讲念念看到极光时，兴奋地拍手说“妈妈，我们把星星摘下来好不好”。他讲着讲着，自己就哭了，眼泪滴在苏青禾的手背上，滚烫而苦涩。“青禾，我知道你很难，”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但我不想失去你，我想和你一起，替念念好好活着。我们还有很多约定没有完成，我们还要去看海，去看雪山，去看所有念念想看的风景。” 黎安逸依旧每天都来，有时候只是坐在一旁看书，有时候会和宋晓澜一起给向日葵浇水，偶尔说几句关于向日葵生长的话，从不强迫苏青禾回应。一周后，宋晓澜给向日葵浇水时，苏青禾突然轻声说：“小心点，别浇太多水，会烂根的。” 宋晓澜的动作一顿，惊喜地看着她：“青禾，你还记得？” 苏青禾点点头，眼神依旧有些空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念念以前养过一盆多肉，就是因为浇太多水烂根了，她哭了好久。” “是啊，”宋晓澜的眼眶红了，“后来我们一起给多肉换了盆，它又活过来了。”
　　黎安逸适时开口：“就像这棵向日葵，只要我们用心照顾它，它就会开花。就像你，只要你愿意给自己一点时间，一点勇气，你也能慢慢好起来。” 苏青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向日葵的叶片。这一次，她的手没有抖，眼神里也没有了之前的抗拒，只有一丝淡淡的温柔。又过了一个月，向日葵长出了花苞。那天早上，苏青禾醒来后，第一次主动走到窗边，盯着花苞看了很久。宋晓澜醒来时，看到她正小心翼翼地给向日葵浇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念念。 “它快开花了。”苏青禾轻声说，语气平静。 “嗯，”宋晓澜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等它开花了，我们就回家，把它种在阳台上。” 苏青禾没有挣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宋晓澜，眼底满是疲惫与愧疚：“晓澜，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宋晓澜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紧紧抱住她：“傻瓜，我们是夫妻，我不陪你谁陪你。只要你能好起来，再苦我都愿意。” 黎安逸来的时候，看到两人并肩站在窗边，看着向日葵的花苞，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知道，苏青禾已经开始慢慢正视现实，虽然伤痛还在，但她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等向日葵开花，你就可以出院了。”黎安逸笑着说，“出院后，我们可以继续门诊治疗，你也可以和宋先生一起，去完成那些和念念的约定。” 苏青禾点点头，看向黎安逸，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黎医生。” 黎安逸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勇气，还有宋先生的陪伴。” 出院那天，向日葵刚好开花了，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温暖而耀眼。宋晓澜小心翼翼地把向日葵搬到车里，苏青禾抱着小兔子玩偶，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转头看着那盆向日葵，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车子缓缓驶离医院，朝着家的方向开去。苏青禾知道，失去念念的伤痛永远不会消失，那些可怕的记忆也可能随时浮现，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宋晓澜会一直陪着她，黎医生会一直帮助她，还有这棵向日葵，会像念念一样，陪着她走过往后的每一天。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默默说：“念念，妈妈会好好活着，带着你的爱，好好活着。我们会替你看遍所有美丽的风景，等我们老了，就去找你，到时候，再给你讲我们的故事。”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落在向日葵上，带来了温暖与希望。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伤痛还需要时间慢慢愈合，但苏青禾知道，她已经走出了无边的黑暗，迎来了属于她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