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与断弦》不冻港叙事诗

5、主动的变奏

　　孟司齐感觉自己可能疯了。他第一次见到温珏的时候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琴房里没控制住自己对她的情绪。但自从知道她有金主后，内心矛盾密布，却不知该走向何方。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动心的感觉，但越控制自己他的情绪就越杂乱。闭上眼就能浮现温珏的面庞和令他沉迷的身体。

　　距离乐团Audition录音还有两天。

　　温珏坐在公寓里，面前摊着乐谱，视线却无法聚焦。过去几天像一场高热不退的梦，梦里是孟司齐指尖的温度、他后背绷紧的线条，他雕塑般的侧脸和他最后那句“想清楚你要什么”。

　　她没想清楚。但身体记住了。

　　Mason的婚礼请柬在手机里，像个定时炸弹。他没有再来电话，只是转账和偶尔的问候准时抵达，如同精密的远程灌溉系统。这种被妥善“保管”的感觉，比愤怒更令人窒息。

　　夜深了，克利夫兰的风敲打着窗户。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孟司齐两天前发来的「晚安」，指尖悬在键盘上。

　　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找一个能让她暂时忘记价格标签的拥抱，找一个能证明自己还能“主动选择”的证据，哪怕这选择通往更深的混沌。

　　她最终没有打字，而是直接拨通了语音。

　　响了五声，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时，对面接通了。

　　“……喂？”孟司齐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背景很安静。

　　“你在哪儿？”温珏问，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更平静。

　　“公寓。怎么了？”

　　“我想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现在？”

　　“现在。”

　　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她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像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地址发我。”

　　“不，”温珏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我来找你。”

　　这次孟司齐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些。她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靠在床头，头发微乱，在黑暗中皱起眉，评估着这个深夜拜访背后的所有潜台词。

　　“你确定？”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

　　“发地址给我。”温珏重复，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硬。

　　半小时后，她站在他公寓门口。门很快开了，孟司齐穿着灰色的居家长裤和一件简单的白T恤，齐肩的头发确实有些乱，素颜的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格外清晰。他没问她为什么来，只是侧身让她进去。

　　温珏站在客厅中央，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冲动的热度在冰冷的现实里迅速降温。

　　“要喝点什么吗？”孟司齐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小吧台边，拿起水壶。

　　“不用。”温珏转过身，看着他倒水的背影。T恤布料下，肩胛骨的形状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她想起那天这些骨骼在她掌心下的触感。

　　孟司齐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透过玻璃杯壁传来适中的热度。

　　“睡不着？”他问，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长腿随意地曲着。

　　“嗯。”温珏握着水杯，垂下眼睛，“录音……有点紧张。”

　　“正常。”孟司齐喝了口水，目光落在她脸上，“但你准备好了。埃尔加那首，你处理得很好。”

　　他的肯定很直接，不带额外情绪，却莫名让温珏眼眶一热。她太久没有听过这样纯粹的、关于她专业的评价了。

　　“不只是因为录音。”她抬起眼，看向他。

　　孟司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温珏深吸一口气，那些在心底翻滚的话终于冲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Mason，和你，还有这个该死的Audition……所有事情都搅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但努力控制着。

　　孟司齐放下了水杯。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看她，但没有碰她，眼神中带着克制。

　　“温珏，”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低，“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给你答案。录音是录音，关系是关系。你能做的，是在走进录音棚的时候，把其他所有事关在门外。”

　　“我关不掉！”温珏的情绪突然上涌，“他就在那儿，他的钱就在我的账户里，他的婚礼请柬就在我手机里！还有你……”她的声音哽住，“你就在这里。”

　　孟司齐的眼神暗了暗。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角，触到一点湿意。

　　“那就别关。”他说，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它们进去。愤怒，不甘，害怕，欲望……所有这些都是你的燃料。埃尔加写那首曲子的时候，心里也有一团火。让你的琴声把那团火烧出来。”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道闸门。

　　温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解。他看透了她所有的狼狈，却依然站在这里。

　　下一秒，她踮起脚，吻住了他。

　　这不是冲动，而是一个决定。一个在混沌中，唯一清晰的决定。

　　孟司齐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回应了她。这个吻不像上次那样带着试探和爆发的激情，而是更深，更慢，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力道。他的手掌从她的脸颊滑到后颈，托住她的头，将她更近地压向自己。

　　温珏手中的水杯掉在了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水渍氤开。但她顾不上了。她攀住他的肩膀，手指陷进T恤的布料里，感受着他肩臂肌肉的绷紧。

　　孟司齐一边吻着她，一边带着她移动，直到她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上。他的吻沿着她的下颌滑到脖颈，在那里流连，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Gab……”她喘息着叫他的名字。

　　“嗯？”他应着，吻没有停。

　　“就今晚。”温珏闭着眼，声音破碎，“过了今晚……我不知道会怎样。但就今晚，别问我为什么。”

　　孟司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她。灯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低声说了句：“那我们一起坠落吧。”

　　他只是再次吻住了她，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这一次，没有言语，只有身体最直接的对话。从客厅到卧室，衣物散落一地。整个过程沉默而激烈，像一场无声的搏斗，又像一场极致的共舞。

　　情天恨海。

　　温珏主动，引导，索求。孟司齐回应，配合，给予。没有谁占据绝对的主导，更像两个在深渊边缘的人，紧紧抓住彼此，在坠落前完成最后一次共鸣。

　　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极淡的灰白色。晨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溜进来，在木地板上切出一道微弱的光痕。

　　温珏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体带着些许黏腻感，枕着孟司齐的手臂，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身体是疲惫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那些混乱的情绪还在，但不再尖啸着撕扯她。它们沉淀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沉重的、但可以承受的背景音。

　　也许孟司齐是对的。她不必关掉它们。她可以带着这一切，走进录音棚。

　　“天快亮了。”孟司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些哑。

　　“嗯。”温珏应了一声，没有动。

　　“我送你回去？”

　　“再等会吧。”

　　孟司齐没再说话，只是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

　　温珏闭上眼睛，听着他心跳的声音，稳定，有力。

　　五分钟后，她会起身去冲澡然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公寓，准备迎接明天的录音。

　　而今晚发生的一切，会成为一段秘密的、不在乐谱上的即兴变奏。

　　它不会改变主旋律的走向，但会在某些独处的时刻，悄然响起，提醒她——

　　在所有的交易与妥协之外，她依然拥有“主动”的能力。

　　哪怕这主动，同样充满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