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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卷一·学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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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圣一剑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呢。
北羽曾经见过师父白发剑圣出手,一道剑气,削平山峰。
那是年幼的北羽,第一次感受到顶尖剑客的强大。
今日,天枢城遇血凰,又开了一次眼界。
剑势袭来一刻,红色烈焰下是流动的寒意,北羽的眉毛凝结一层冷霜,银龙冲向火凤,白色鳞片下是少年的热。
冷热相撞,雷霆之中,风雨交加。
呃!
寒意突破护体真气,北羽接连后退,主动远离凰允念的剑气。
地面的玉怜真,只远远看到粉衣倩影被一击扫出十里,随后,凰允念收剑,稳当落地,依旧是平淡的神色,周围那么多人,他的眼里始终空空,换句话说,目中无人。
被对剑的仗势吓住的百姓,闭口不语。
玉怜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要不要带灰衣人去找女侠,他的包袱里有几枚上好的疗伤丹药。
李一白面色发灰,僵硬扭头,看向凰允念,凰允念也看向他,嘴角抽动一下,拿起车边的铁鞭,径直甩向李一白。
啪!
无比响亮的鞭笞声。
玉怜真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旁灰衣人忍不住向前,伸出手却又放下。
十下鞭打,全部见血,硕大汗珠挂在李一白额头,他咬牙憋住惨叫。
此时,兔面具少女,回来了。
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路,她走到玉怜真后面,拍他肩膀,示意无事。
玉怜真肃然起敬,“女侠,你是哪位前辈,与剑圣过招竟然毫发无损。”
北羽摸了下几乎断掉的一根左肋,勉强一笑:“呵呵,前辈不敢当,我应该比你还小。”
凰允念将李一白拽到北羽面前,“打吧,打完道歉,我们就走。”
李一白眼中的仇恨溢出,破罐子破摔,打了自己一巴掌,北羽哼了一声,他发出微弱声音,“对不起。”
“你说什么!听不到!”北羽尖声道。
“我说对不起!”
北羽满意点头,“这就对了,做人别太嚣张,天枢城卧虎藏龙,今天你碰上了本姑娘,明日你若得罪了不起的人物,麻烦更大。”
“曲落落,我记住你了。”
李一白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凰允念拉住他的胳膊,朝北羽颔首,“来日,我会去拜访她。”
“得嘞,我会转告她的。”北羽笑道。
好戏落幕,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玉怜真抱拳道:“在下玄真道观,玉怜真,今日结识女侠,三生有幸,我身无长物只会算卦,若女侠不嫌弃,我愿为你算上三卦。”
北羽连忙摆手,“我不信那套。你排怜字辈,那认识白怜心吗?”
“哦,女侠认识怜心师姐?真是缘分呢,我与师姐很相熟!”
“那太好了,你记住,白怜心在天下第一赌坊输给我三百两,两月期限内,她若不将赌钱双手奉上,我便上玄真观砸她屋子!”
“呃……我会转告师姐。”玉怜真尴尬挠挠头。
北羽扭头看着灰衣人,他背后已经贴上画着太极图的止血布,“你叫什么名字,在镇北王府还有亲人吗?如果有,我可以让学宫祭酒给镇北王写信,以免小王爷找他们茬。”
“哇,女侠,你是学宫弟子,难怪这么厉害!”
“玄真道观也很厉害啊,北境四大门派之一。”
北羽回应玉怜真,眼睛却盯着灰衣人,等他回答。
灰衣人低下脑袋,“我,我叫莫淮,是个孤儿。”
北羽愣了下,随即打圆场,“那你从此一身轻了,不用再被打被骂。”
她掏出钱袋,分了一半钱给莫淮。
“医馆疗伤一两银子,找铁匠弄开铁罩子十文钱,剩下的二十两,足够你随便做个小生意过日子。我有约在身,不陪二位多聊了。”
北羽向前跑去,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玉怜真傻傻挥手告别,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玉怜真,你在哪!掌教师叔,点人呢!玉怜真,快出来!要去国师庵了!”
玉怜真一个激灵,掌教师叔为人严苛,若他误事,必会挨罚。
于是,他手忙脚乱塞给莫淮两瓶药,“红色外敷,白色内服,一日三次,可替你省下不少医药费,江湖路远,在下告辞,莫淮兄,你我有缘再见!”
玉怜真一阵小跑离开,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里,莫淮呆呆站着,一手拿药瓶,一手拿银子,铁罩子里的脸浮现迷茫。
过了一会儿。
他敲敲头上的铁罩,沿街寻找起打铁铺。
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天枢城广纳人间万象,即便是一位剑圣出手的大事,也只能惊动这座帝都一时,像一枚石子投入水面,泛起波澜。
然后,归于平静。
北羽也只是在奔波途中恰好碰见剑圣,恰好有一个契机对剑,找到伙伴后,她立即将此事抛之脑后。
玄北离关怀道:“你碰见麻烦了吗?怎么把残仙叫出来了。”
北羽:“小插曲罢了,我们快去天下第一赌坊吧,一不留神竟然耽搁了半个时辰,风无霜怕是已经把云笙弦生吞活剥了!”
若非为了帮她打探消息,玄北离几人也不会在天下第一赌坊输了整整一万两。
这笔钱太大了。
南戏霖、叶一片的棺材本,玄北离五年的酒钱,以及她十几年的积蓄。
不把钱赢回来,她往后也用不着练剑习武,一根绳吊死罢了。
可恨风无霜作为天下第一赌坊最好的赌手,手黑脸硬,进了腰包的赌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为了哄风无霜与她再赌一盘,她牺牲表兄云笙弦,用了美人计。
想到风无霜神鬼莫测的赌术,她为表兄捏把汗。
…………
天下第一赌坊,非常嚣张的名字,也非常嚣张地占据东区最繁华的一块地皮,由三座巨大阁楼串联,一座是赌台,一座是歌台,一座是酒台。
它对面,则是天枢城最大的青楼,天香阁。
常言道,吃喝嫖赌来鸠止渴这一条街,便够了,这里是赌徒、酒徒、好色之徒的圣地。
北羽并非鸠止渴的常客。
兜里钱少,哪敢进销金窟。
她和几个好友寻欢作乐,喜欢去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第一次迈进赌台,她就输得精光惨,现在负伤站在门口,心里更有些紧张,玄北离硬把她架进去,“别打怵,离弦箭不回头。”
北羽支支吾吾。
一进去便是扑面而来的暖意香气,金碧辉煌的装横,恍若宫殿,围聚在大大小小赌桌前的半人半鬼,眼冒精光盯着五花十色的筹码,甘愿为此倾家荡产,抛妻弃子。
玄北离叫住一个伙计,“我们来见风神赌。”
伙计打量着二人衣饰,将眼白露出,“这里的人都是来见风神赌,想见识神之手,先玩十万两金!”
北羽:“我们跟风神赌约好了。”
伙计:“巧了,今天有八个客人,都说跟活祖宗约定了,你看,全在那张桌上赌金子呢。”
顺着伙计指的方向瞧去,正中央位置,摆着一张玉雕的桌子,围坐了八个人,皆是披金戴银,手边放着桃花筹码。
桃花筹码天下第一赌坊最值钱的筹码,一片桃花瓣象征五十两金子,一朵就是二百五十两金子。
她收回目光。
“北离,我想走。”
“不,你不想。”
玄北离深吸一口气,“笙弦还在里面,我们必须救他。否则,太不仗义了。”
北羽揪住头发,纠结起来,“除非砸了这里,或者拿剑抵押,不然,醉在温柔乡的风无霜不会出来。”
旁边的伙计撇了二人一眼,拍拍手,招来几个打手,“他们要砸场子,丢出去。”
“兄台,我开玩笑的。”北羽赶紧解释。
伙计认真道:“我觉得你不是在开玩笑,半个时辰前,我在后院看见你跟人对打了,你剑术很好。”
北羽哑然,玄北离把她护在身后,“赌坊开门做生意,我们又不是没钱,你一个伙计随意驱赶客人是什么道理,老板在哪里?我要见他。”
伙计脸黑了,“老子就是赌坊的少东家。”
玄北离尴尬了,试图挽尊,“少东家……穿得真是平易近人。”
少东家摸了摸身上的粗糙黑布衫,羞涩笑了,“无霜亲手做的呢。”
他看衣裳的样子浓情蜜意,北羽与玄北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抿起唇,瞧这副痴相。
倏忽,一道咒骂声传来。
八人组成的巨富赌桌上,一个穿貂的粗旷男子蹦到桌面,破口大骂:“老子一连来了半个月,输了三十五万两黄金,白银更是雪花一样的撒,结果呢?连风无霜的影子都没见着。
一个摇骰子的臭丫头,故弄玄虚,哄抬身价!
还神赌呢,我呸!”
少东家脸色骤变,指着大汉鼻子道:“姓烈的,别以为你有西海无极宫罩着,就可以随处撒野,这里是北境的天枢城!你给老子滚!”
烈悠咧开嘴巴,“臭小子,毛都没长全,敢和大爷我叫嚣,你老子都得客客气气喊我一声老哥!光急吼吼替你的童养媳出头,怎么不见她急冲冲嫁你?”
被戳中痛处,少东家气得跳脚,北羽跟玄北离的脸悄然绿了,风无霜竟然有未婚夫,那云笙弦的美人计岂非……
突然,一道清脆女声响起在赌台里,回音阵阵。
“烈七爷如此急着见我风无霜,莫非是嫌平日进账太多,腰包盛不下,欲赠我万贯家财。”
赌台的顶楼之上,一支乐班从幕后走出,他们身着白衣,吹箫,弹琴,奏鼓,美妙的管弦之乐顿时让整座喧哗的赌台安静,一支长箭射向顶端的巨大绣球,散落五道长长的彩绸,封闭的金雕大门缓缓打开。
伴随着低沉的喘气呼吸声,一只巨大的白虎驮着黑衣女子走出。
白虎样貌奇特,额生三目,长约十二尺,通体银白,无一根杂毛,兽瞳却是诡异的红色,像极了黑衣女子耳边荡动的宝石坠,血红血红的。
烈悠看向她,笑道:“原来天下第一赌手,是个妩媚佳人。”
“到了赌桌上,你会把我当仇人。”
风无霜眯起眼。
烈悠哈哈大笑,“那你我便赌上一局,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当我的仇人!”
风无霜:“今天不行。”
烈悠变脸:“为何?”
“我已经有约了。”
她遥遥一指北羽,“烈七爷若要抢先一步,那便先过这二位的关。”
烈悠侧目而视,不悦冷哼:“只是两个少年罢了。”
风无霜一笑,“烈七爷走南闯北,跟星宫的长老都做过生意,论眼力应该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如今看来,你的威名只是个笑话。
天下十大名剑,残仙、不见人间,正明晃晃摆在眼前,你竟然不识?”
烈悠一愣,惊骇转身,惊奇抬眸,口中不由自主念道:“那她就是仙骨北羽,圣剑山白发剑圣唯一的徒弟,而他是揽月剑圣跟朝阳郡主的独子,玉瑶玄氏的少主。”
无数双视线投来,北羽庆幸她戴了面具,玄北离比较淡定,朝烈悠施了一礼,他听过西海烈七爷的名号。
西海财脉,十之三四,尽在此人之手,值得以礼相待。
少东家则大叫一声,退避三舍。
他刚刚似乎疯了,要把剑圣的徒弟和剑圣的儿子,打出天下第一赌坊。
北羽抱拳行礼,“烈前辈,您鼎鼎大名,总不会为难我们两个晚辈吧。”
天杀的风无霜,不想得罪烈悠,就把她推出去挡灾,无奈她的一万两被人家捏在手里,除了帮忙,别无他法。
草!
白发剑圣的徒弟,喊他前辈!
烈悠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年轻的时候,白发剑圣来西海挑战无极宫主,我有幸见识传说中的仙人一剑,前缘在此,今天我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打牌,咱哥几个打牌。”
他挪动微胖的身躯,跳下赌桌,面色如常开始搓牌。
解决完麻烦事,风无霜伸懒腰,躺倒在虎背上,右手朝北羽勾手指头,左手拍了下虎头,白虎往回走,北羽和玄北离跟在后面。
她扭头问玄北离:“话说回来,你父亲揽月剑圣,真的能令白日生出黑暗,剑气幻化圆月,星辰绽放光辉吗?”
“父亲的月星霜华,白日使出,方圆十里陷入黑暗,夜里使出,天空便有两轮圆月。
至于星辉,是引星剑的本领,它出自星宫,曾被长老赐福,与星辰呼应。
星月本为一处,所以引星剑与我父亲剑道异常契合,甚至于他都没继承玄氏传家宝,十名剑之一不见人间。”
“那你父亲和血凰剑圣比,谁强?”
北境六剑圣公认第一是白发剑圣,其余无定论,坊间常把血凰剑圣排进前三,是因为他曾随镇北王上过战场,歼敌千数,有战功在身,受到敬重。
玄北离仔细想了会,“他们没比过,我答不上来,不过,雪颂剑圣曾找父亲对剑,父亲输了她半招,赞她一颗剑心,玲珑剔透。”
“雪颂的威名,我实在听过太多了。你往年入宫朝拜,见过轩宸帝身边的秋落剑圣吗?”
玄北离察觉异样,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对剑圣这么上心,自半年前起,你不再练剑,甚至不许我们在你面前提起有关的事情,今天为何转性?”
北羽低下头,“我,我只是好奇。”
见识到血凰剑圣的凤凰涅槃,她仿佛回到小时候,跟师父待在圣剑山上,天地间只有他们,她也最崇拜师父,崇拜他一剑破天的气魄。
而不是像现在,连剑都不肯练了。
但也不能怪她。
一出生她就被抱到圣剑山,通过画像认识爹娘,从早到晚,除了练剑就是学习,单纯以为,世间孩子都是这般活着。
直到发生一件大事,师父被迫闭关,将她送来学宫,托付给海刀夫子,她认识了一堆同龄人,发现谁都过得比她快乐。
她渐渐明白,生来仙骨不是一件完全没坏处的好事。
半年前,试剑大会正式启动,圣剑山飞来上百封书信,要她日日苦练,务必夺得榜首,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叛逆心起,别说苦练,直接不练了!
并且,她决心谋划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计划,让白发剑圣放弃督促徒弟成为天下第一,弥补他过去遗憾的执念。
北羽摸了把毛茸茸的虎尾巴。
大计划成败与否,第一关在风无霜,绝对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