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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涌与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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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宏业大概没料到顾晏臣会动真格。
周三下午,霖市财经新闻突然爆出猛料——沈氏集团董事长沈宏业涉嫌挪用公款填补私人亏空,涉案金额高达八千多万,证据链直指其近年来多次利用项目名义转移公司资产。报道附带了银行流水和内部审计报告的部分截图,虽未完全公开,却已足够让沈氏股价在半小时内跌停。
沈星辞是在市场部的晨会结束后看到这条新闻的。张助理把平板递给他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沈先生,您看这个……”
屏幕上的标题刺眼得像烧红的烙铁。沈星辞盯着那串“八千多万”的数字,手指冰凉——他早知道沈宏业贪心,却没想过会到这个地步。那些钱里,或许就有母亲当年留给沈家的股份分红。
“顾总知道了吗?”他抬头问,声音有些发紧。
“顾总正在开高层会议,法务部已经介入了。”张助理叹了口气,“沈董这步棋走得太急了,明知道顾总在查项目泄密的事,还敢顶风作案……”
沈星辞没再接话。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沈氏大厦的方向。那栋曾经象征着“家”的建筑,此刻像一头垂暮的困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云层下。他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空茫的凉。
会议结束时,顾晏臣脸色平静地走出会议室。路过沈星辞工位时,他脚步顿了顿:“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星辞跟着他走进那间能俯瞰半个霖市的办公室,门合上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坐。”顾晏臣指了指沙发,转身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他一杯,“看到新闻了?”
“嗯。”沈星辞握着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是你做的?”
顾晏臣没否认,靠在办公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证据是沈氏内部人提供的,我只是让法务部核实了一下,顺便‘不小心’泄露给了媒体。”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星辞却能想象其中的波澜。能拿到沈宏业的私人流水和审计报告,背后一定动用了不少人脉和手段。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沈星辞抬头看他,眼底藏着困惑,“就算要报复,让他身败名裂就够了……”
“不够。”顾晏臣打断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挪用的不仅是公司的钱,还有你母亲当年留在信托基金里的钱。”
沈星辞猛地攥紧了水杯,水晃出些微溅在虎口,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我母亲的钱?”
“你母亲去世前,把自己名下的股份和存款都做了信托,指定受益人是你成年后。”顾晏臣的声音沉了下来,“但沈宏业在你十八岁那年伪造了你的签名,提前支取了这笔钱,说是‘代为保管’,实际上全填了他在股市的窟窿。”
原来如此。
沈星辞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沈宏业确实拿过一份文件让他签字,当时林婉在旁边笑着说是“成年手续”,他没细看就签了。那时候他还傻傻地以为,父亲终于想起有他这个儿子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那些他以为的“漠视”,其实是处心积虑的掠夺。母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被他最亲的人用最卑劣的手段偷走了。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顾晏臣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抽走他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握住他冰凉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一点点熨帖着沈星辞冻僵的指尖。
“别哭。”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小孩一样,“钱能追回来,他也会付出代价。”
“不是为了钱。”沈星辞哽咽着摇头,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怎么能……怎么能连妈妈最后一点东西都要抢……”
顾晏臣没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苏姨当年帮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沉默了很久,顾晏臣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怀念,“她说‘人活着,总得守住点什么,不然跟行尸走肉没区别’。”
沈星辞愣住了。母亲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在他被沈星宇抢了画笔哭着跑回家时,母亲摸着他的头说:“星辞要记住,有些东西可以让,但心里的光不能丢。”
“她守住了她想守的,现在该我们了。”顾晏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起誓,“我会帮你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一分不少。”
沈星辞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泛红的眼睛,也映着一片坦荡的真诚。他忽然意识到,顾晏臣对他的好,或许最初源于报恩,可现在早已超出了“报答”的范畴。那些深夜的热粥,雨天的接送,被刁难时的维护……藏在这些细节里的温度,骗不了人。
心里那道名为“克制”的堤坝,在这一刻悄然决堤。
“晏臣,”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张助理脸色慌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手机:“顾总,不好了!沈董在公司楼下……他说要见您,还说……还说要曝光您和沈先生的‘关系’!”
沈星辞的脸瞬间白了。他几乎能想象沈宏业会说些什么——那些不堪的揣测,恶毒的污蔑,足以把两人钉在舆论的耻辱柱上。
顾晏臣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站起身时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让保安拦住他。”
“拦不住了!”张助理急得额头冒汗,“他带了好几个记者,就在大厅里闹呢,说见不到您就不离开!”
顾晏臣皱紧眉头,转身拿起西装外套:“我去看看。”
“别去!”沈星辞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就是想逼你出面,好把事情闹大!”
顾晏臣低头看了看他抓住自己的手,眼神软了些:“躲不过去的。”他反手握住沈星辞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别怕,有我。”
沈星辞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我跟你一起去。”
顾晏臣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出电梯时,大厅里果然一片混乱。沈宏业被保安拦在旋转门外,头发凌乱,西装皱得像咸菜干,完全没了往日的体面。他手里举着个扩音喇叭,对着围上来的记者嘶吼:“顾晏臣!你敢做不敢认吗?你抢走我儿子,侵吞我公司财产,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记者们的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快门声此起彼伏,把沈宏业那张扭曲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沈董,您说顾总抢走您儿子,有证据吗?”
“沈氏挪用公款的事是真的吗?”
“顾总是否真的利用不正当手段打压沈氏?”
沈宏业被问得语无伦次,只反复嘶吼着:“让顾晏臣出来!我要跟他对峙!”
就在这时,顾晏臣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顾晏臣穿着笔挺的西装,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他身边站着沈星辞,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挺直了脊背,眼神平静地迎着那些探究的目光。
沈宏业看到他们,眼睛瞬间红了,像头被逼急的野兽:“顾晏臣!你终于肯出来了!你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我儿子?是不是你教唆他跟我断绝关系?”
“沈先生,”顾晏臣没理他,径直看向旁边一位眼熟的财经记者,“关于沈氏挪用公款的证据,法务部会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公布完整版本,包括沈董伪造签名侵吞信托基金的部分。至于其他诽谤言论,顾氏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记者们哗然,纷纷低头记录。沈宏业的脸色变得惨白,指着顾晏臣说不出话:“你……你……”
“还有,”顾晏臣的目光转向沈宏业,语气冷得像刀,“星辞是自愿离开沈家的,因为你和你的妻子多年来对他实施冷暴力,甚至动手殴打。这里有医院的验伤报告,需要我现在给大家传阅吗?”
他说着,朝身后的保镖递了个眼色。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作势要打开。
沈宏业彻底慌了,连连后退:“你胡说!你没有证据!”
“是不是胡说,大家很快就知道了。”顾晏臣没再看他,而是握住沈星辞的手,转身对保安说,“把沈先生‘请’出去,别影响顾氏办公。另外,通知保安部,以后禁止他踏入顾氏任何产业一步。”
保安们立刻上前,架起还在嘶吼的沈宏业往外拖。记者们想跟上去,却被顾氏的保镖拦住了。
“各位媒体朋友,”顾晏臣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沉稳,“关于我和星辞的关系,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我们是合作伙伴,也是……很重要的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是敢动他,就是与我顾晏臣为敌。”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虽然没有明说,但“很重要的人”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浮想联翩。
沈星辞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顾晏臣。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他脸上,侧脸的轮廓分明而坚定,握着自己的手温暖而有力。
他忽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回到办公室,沈星辞的手还在微微发颤。顾晏臣倒了杯温水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手腕时,忽然注意到什么:“镯子怎么松了?”
沈星辞低头一看,银镯子不知何时滑到了小臂,接口处的缝隙似乎比以前大了些。这镯子戴了十几年,早就和手腕贴合了,大概是刚才太用力,把接口挣开了些。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碰的。”他想把镯子撸回去,却发现有点卡。
顾晏臣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他的指尖温热,动作轻柔,指腹偶尔擦过沈星辞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明天我带你去修一下。”顾晏臣看着接口处的磨损,眉头微蹙,“找个老银匠,应该能修好。”
“不用了吧,挺旧的了。”沈星辞小声说。
“不行。”顾晏臣坚持,眼神认真,“这是苏姨留的,得修好。”
沈星辞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他轻轻抽回手,看着顾晏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晏臣,你刚才说……我是你很重要的人,是真的吗?”
顾晏臣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星辞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犹豫,有挣扎,还有一丝……他不敢确定的温柔。
过了很久,顾晏臣缓缓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是真的。”
沈星辞的心跳瞬间失控,像要撞破胸膛。他张了张嘴,想问“有多重要”,却被顾晏臣轻轻按住了肩膀。
“别急着要答案。”顾晏臣的声音很轻,“给我点时间,也给你点时间。我们……慢慢来。”
沈星辞看着他眼底的坦诚,忽然笑了。是那种从心底漾开的、带着点羞涩和期待的笑。他点了点头:“好,慢慢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空气中悄然滋生的、带着甜意的暗涌。
沈星辞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忽然觉得,接口处的缝隙或许不是坏事。就像他和顾晏臣之间,那些曾经的隔阂与试探,终会被坦诚和时间慢慢焐热,然后紧紧扣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而此刻的沈氏大厦,早已乱成一团。沈宏业被保安“请”出去后,直接瘫倒在路边,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负面新闻,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林婉打来电话,尖叫着说家里被查封了,沈星宇的跑车也被拖走了,问他怎么办。
沈宏业对着电话吼了句“我不知道”,然后猛地挂断,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败涂地的人生。
他终究是输给了顾晏臣,也输给了那个被他轻视了一辈子的儿子。
暮色降临时,顾晏臣带着沈星辞去了一家老银匠铺。铺子藏在老城区的巷弄里,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手里的小锤敲在银器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这镯子是老物件了,接口松了,我给你重新熔接一下,再打磨打磨,跟新的一样。”老人拿起镯子端详着,“小伙子戴了很多年吧?包浆都养出来了。”
“嗯,是我母亲留的。”沈星辞轻声说。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顾晏臣,笑了笑:“现在能守住旧物件的年轻人不多了。放心,我一定给你修好。”
等待的时候,两人坐在巷口的石阶上。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顾晏臣忽然开口:“等沈宏业的事了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星辞好奇地问。
“到了就知道了。”顾晏臣笑了笑,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是苏姨以前常去的地方。”
沈星辞的心跳漏了一拍,用力点头:“好。”
他靠在墙上,看着顾晏臣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平日的冷硬。手腕上空空的,却好像还残留着银镯子的温度,和顾晏臣掌心的暖。
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布满荆棘的过往,好像真的在慢慢长出甜来。而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愿意蹲下来,陪他一起拔掉荆棘,等待花开的人。
老银匠铺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叮当的敲击声在巷弄里回荡,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坦诚的关系,敲打着温柔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