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叫青》许宜游

6、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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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邵明哲的声音响起：“照青，你非要这样吗？”

　　非要哪样了呢？叶照青仰着头，月亮悬在中天，明亮却毫无温度。

　　邵明哲说：“我知道，你在之前的项目上受了挫，觉得大公司的条条框框没意思，但是照青，这就是游戏规则，想要做成事，就得先在体系里站稳脚跟，拿到话语权。”
　　“腾海的实验室你不感兴趣，就不去了。”他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倾听，稍微振作道，“我们和捷科环保的深度合作马上就要启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邵明哲。”叶照青缓缓开口，“你好像并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我都明白，适度放空有利于调整心态，休假没问题，但你终归是要回来的。”
　　“回到哪？”
　　邵明哲愣了一下，似乎她问了个极为奇怪的问题：“当然是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

　　叶照青握紧了手机，没有立即反驳。

　　她几乎猜到他会说什么，然而，邵明哲却不再提前景和平台。
　　他声音放软：“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好，太专注工作，忽略了你的感受。”
　　“上次阿姨生病，我没能去看看，你自己扛着肯定不好受，这次回西城，我买些月饼，好好陪阿姨说说话，她只有你一个依靠……”

　　“我和我妈都很好。”叶照青挺直身体，“不用麻烦你。”

　　电话两边同时安静片刻，邵明哲仿佛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照青，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弥补……”

　　“不需要弥补。”
　　叶照青冷声打断，“她是我妈，发生任何事我自己会扛，也扛得住。”

　　邵明哲还在说着什么，她已无心再听，径直挂断电话。

　　四下恢复寂静，夜风掠过，带起一点窸窣的声响，叶照青往后靠去，脊背紧贴住墙，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中。月亮失去具体形状，化成冰冷模糊的光晕。

　　不远处，车棚的大灯忽然亮了。

　　周朔宁背对她，穿一件黑色夹克，微微俯身站在灯下，宽阔的肩背挡住大半光源，像是在检查摩托车。

　　夜深了，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也不知他听见多少。
　　叶照青深吸口气，揉了揉脸，刻意加重了脚步，朝车棚走去。

　　周朔宁闻声，直起身，将绒布放进车旁的工具箱，向她看过来。

　　叶照青淡笑：“九点多了，不休息啊？”

　　“还有点事。”周朔宁微低下头，视线掠过她泛红的眼角，“实验区的几个村，中秋前后都有祭扫习惯，容易引燃山火，晚上要去巡逻。”

　　“今天晚上就去？”
　　“嗯。”
　　“要很久吗？”
　　“三个小时吧。”

　　叶照青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下，故作随意地问：“你……刚过来的？”

　　“有一会儿。”周朔宁拿起头盔，指了指前侧的小照明灯，“刚在测试这个，暗处更明显，所以没有开大灯。”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不探究也不回避，“抱歉，打扰你打电话了。”

　　“没有。”
　　叶照青忙摇头，“是我吵到你了。”

　　她快速回想，其实主要是邵明哲在讲，自己也没说什么，况且，这些时日相处，多少摸出他的脾性，话少专注，不像八卦的人。

　　周朔宁侧过身，将头盔挂回把手，两腿交叠靠住摩托车，抱起臂，盯着她的眼睛。
　　“和男朋友吵架了？”

　　嗓音混在夜风里，被吹得有些散，轻飘飘落在耳膜上。

　　叶照青恍惚，怀疑听错，可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分明正注视着自己。

　　手机这时响了，邵明哲又发来消息，她瞥了眼屏幕没读，将手机揣进口袋。
　　“……不是男朋友。”叶照青潦草地带过，抿出个笑容，“你现在去巡逻吗？”

　　周朔宁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

　　空气短暂安静，叶照青于是问他，巡逻都要做哪些事，他说站里人少，分配任务不重，集中连片的老坟区不用去，主要是附近两个村的林地边上，检查灰堆状态，泼水浇透。

　　叶照青说：“沿线不超过五公里，竟然要三个小时？”

　　“本来不用。”周朔宁放下手臂，往后在摩托座位撑了撑，“平时是我和小彭两个，他下午请假回家，就剩我一个人，所以慢些。”
　　“那老孙袁叔他们呢？”
　　“老孙白天跑了两条道，吃完饭就睡了，袁叔年纪大了，不方便晚上折腾，而且明天中秋大家放假，只有袁叔守在这值班，今天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这样啊，但现在九点多了。”叶照青见他神色从容，“你回站里岂不是到半夜了？”

　　“是晚了点。”
　　周朔宁回头望去，“但这片挺安全的，沿路风景也不错，就当兜风。”
　　叶照青说：“你心态真好。”
　　他低头笑笑，喉咙很轻地动了下，几个字浮到唇边。

　　叶照青其实好奇，入夜后的山林是否与白天不同，想去看看，又怕影响他巡逻。

　　“对了……”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相视而笑，周朔宁颔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

　　叶照青偏头：“我想问问，巡逻的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你想去吗？”周朔宁看着她，平静目光里似有什么极快地闪过。
　　“我可以帮忙看导航，递东西，顺便感受下晚上的林子，但如果打扰你工作的话……”
　　“不会。”
　　话音刚落，周朔宁已取来头盔，“多一个人帮忙正好，试试，松紧可以调。”

　　饶是山里风大，头盔也毫无尘土痕迹，里外都擦拭过。

　　叶照青忽然记起他的越野车，他的房间，甚至做菜的摆盘，也是这样，每样东西都摆放在合适位置，收拾得细致干净。

　　她不禁问：“你是九月生日吗？”
　　周朔宁愣了下：“……对。”

　　“高中那会儿接触不多，没注意到，你竟然这么细心。”叶照青微笑，接过头盔戴上，“果然符合某个星座的刻板印象。”
　　带子有些紧，勒住下巴。

　　周朔宁唇角轻抿，视线落在她略微扬起的脖颈，呼吸也随之屏住。
　　他上前半步，仍保持着距离，伸手虚点她耳侧下方的卡扣位置。
　　“这里。”

　　叶照青摸索着，放松长度：“可以了。”

　　周朔宁转身跨上车，拿起头盔戴好，咔哒一声，干脆利落地扣住卡扣。
　　引擎声低沉响起，摩托车微微震动起来，他单腿支地，略略侧脸。
　　“上来吧。”

　　叶照青按住车身坐上后座，车子缓慢地驶出保护站，黑暗从四面八方合拢，只有摩托的前灯劈开道光柱。

　　“坐稳了吗？”
　　周朔宁扭过头，声音从头盔里传来，隔着挡风面罩，有些失真。

　　叶照青“嗯”了声，双手抓着座位后方的固定扶手。风声骤然加大，呼啸着从头盔缝隙钻进来，却不刺耳，反而像层屏障，将身后充满烦扰思绪的世界隔绝。

　　巡逻路线并不复杂，越过大路，沿着条还算宽敞的土路前行。
　　遇到有岔向林间深处的小径，周朔宁会放慢车速，手电扫过地面，确认没有新鲜脚印或车辙，也没有可疑光点或烟雾。

　　叶照青注意力都在四周，她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渐渐分辨出许多。
　　路途难免颠簸，身体也上下起伏，叶照青用力抓紧了扶手。

　　周朔宁似乎有所察觉，偏过脸。
　　“你要不要……”

　　车灯掠过灌木丛，惊起几只夜栖的鸟，扑棱棱飞向更深处。
　　叶照青的目光跟随，半晌才回神。

　　“你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