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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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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阁的门开了。
陈嬷嬷的影子投在脚下,无声的命令。苏云絮低垂着眼睫,顺从地迈步跟上。鹅黄的宫装裙摆扫过冰冷石阶,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寒意蚀骨。
回廊深不见底,尽头是中庭骤然的光亮。
脚步被迫停滞。
空气瞬间冻结。无数道目光,从庭中垂手侍立的宫娥、角落静立的美人处射来。冰冷的,审视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估量,黏稠得如同蛛网。
苏云絮指尖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清醒,挺直了纤细却单薄的脊背,试图在那片目光下站定。
“抬头。”
声音不高。清泠泠的,像初融的冰溪,却浸透了骨子里的倦怠与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庭中所有凝固的姿态骤然统一,如同提线木偶,所有人无声地、深深地躬身垂首,化作一片死寂的影壁。
苏云絮几乎是惊惶地抬起头,视线撞向那光源的中心,那冰冷威压的源头——
汉白玉高台之上,一人慵懒斜倚。
玄色宫装如浓墨泼洒,墨色长发仅束一支赤金凤簪,寒芒暗藏。下颌线冷硬流畅,如同最冷的玉雕琢而成。半垂的狭长凤眸,目光倦怠地扫下,像看着尘埃草芥,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薄唇勾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锋利如开刃的匕首。
长公主,萧令珩。
她莹白如玉的指尖,一点猩红蔻丹刺目夺魂,正漫不经心地、一下下地叩击着身旁鎏金暖炉的圆盖。嗒…嗒…嗒… 规律的轻响,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令人心悸的鼓点,碾磨着苏云絮摇摇欲坠的意志。
那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平静,冰冷,穿透她单薄的宫装,穿透她的皮囊,最终死死钉在她脸上——尤其是在那双琥珀色眼瞳里汹涌翻腾又被死死压抑的恐惧,以及那抹如同微弱烛火般摇曳的倔强。
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刚被擦拭干净、需要重新评估价值与玩弄方式的器物。
苏云絮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四肢百骸都沁出寒意。
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冰冷刮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她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蜷缩。冷汗无声滑下鬓角,刺得眼角微痛,她却不敢抬手擦拭。
萧令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深潭涟漪般的兴味。像是猛兽终于嗅到了陷阱中猎物细微而绝望的痉挛。
“走近些。” 萧令珩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慵懒,却像冰冷的丝线,缠绕上苏云絮的脚踝。
苏云絮身体一颤,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她想后退,双腿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在陈嬷嬷无声目光的催促下,她只能僵硬地、如同踩在刀刃上一般,向前挪动了几步。距离拉近,萧令珩身上那股冷梅混合着墨香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更深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
萧令珩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凌,在她裸露出的纤细脖颈上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评估。
那只染着猩红蔻丹的手,终于离开了暖炉盖,朝她伸来。
苏云絮猛地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起来。冰凉细腻的指尖,带着一丝慵懒的力道,轻轻勾起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迫使她重新抬起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那指尖的触感冰冷滑腻,如同蛇的信子,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啧,怕成这样?” 萧令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的轻笑,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苏云絮惨白的脸颊,“这张脸,倒是生得值当。”
她的拇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亵玩意味地摩挲过苏云絮冰凉的下唇瓣,留下轻微的麻感和更深的寒意。
那动作,缓慢而充满掌控感,如同在亵玩一件精美的瓷器。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苏云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眶瞬间涌上酸涩的湿意,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逼了回去。逆来顺受的本能让她僵硬地承受着,甚至连一丝细微的闪避都不敢有,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疯狂地颤抖,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陈嬷嬷。” 萧令珩终于收回了手,仿佛厌倦了这短暂的把玩,声音依旧倦怠。
“奴婢在。”陈嬷嬷的影子如同幽魂,无声飘至近前抹笑淬着寒冰:
“带回去。‘养’精细些。”
她顿了下,目光如同冰冷的蛛丝再次缠绕上苏云絮纤细脆弱的脖颈,缓慢收紧,声音轻缓却字字如刀:
“孤的雀儿……”
“……羽毛若是乱了,” 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苏云絮被自己触碰过的唇瓣和微微散乱的鬓发,“还怎么剥开来,一层层,细细瞧个清楚明白?”
“奴婢遵命。”陈嬷嬷平板无波的声线响起,转向苏云絮,“姑娘,回栖霞阁。”
“一层层…剥开…细看……”
每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尖最柔嫩的地方!屈辱和灭顶的恐惧猛地攥紧心脏,苏云絮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涌上喉头,身体软得几乎瘫倒在地。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壁,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站立的力气。像个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精致偶人,她僵硬地、近乎麻木地转过身,踩着自己冰冷的影子,一步步挪开。
长廊幽暗,穿堂风冷得像浸了冰水的鞭子。
栖霞阁那扇相对温暖的雕花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
“咔哒。”
落锁的声音冰冷清脆,如同斩断了最后一根紧绷的、摇摇欲坠的心弦。
苏云絮背靠着冰凉厚重的门板,身体彻底脱力,如同断翅的鸟儿般滑落,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汹涌地从窗外涌入,疯狂吞噬着室内最后残存的光线。
她蜷缩在门后最深最浓的黑暗里,如同躲进唯一能藏身的巢穴。
颤抖的指尖,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轻轻触碰着自己被摩挲过的唇瓣和下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如同吸附在皮肤上的毒蛇,一片冰凉。
萧令珩那张冰冷浓艳、高高在上的脸,那句“一层层剥开细看”,连同那冰凉指尖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反复灼烧、啃噬。
她是囚鸟。
是那只被锁在金笼深处,连颤抖都只能小心翼翼、等着主人随时前来剥开翎羽细细赏玩的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