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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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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听涛阁精致的窗棂,将细碎的金斑投在凌乱的锦褥上。
苏云絮是在浑身酸痛和一种奇异的、挥之不去的温热感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昨夜那些破碎的、炙热的、混乱不堪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浓烈的酒气,交缠的呼吸,滚烫的肌肤,霸道而不容抗拒的力道,还有……她自己那令人面红耳赤、难以置信的回应与沉溺。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身侧是空的。萧令珩已不见踪影。唯有床榻间残留的、独属于那个人的清冽冷香,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锦被下的身体不着寸缕,肌肤上某些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微刺的痕迹,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她,烫得她耳根发麻。她慌忙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紧,仿佛这样就能隔断那些不堪的记忆。可被褥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更加浓郁,无孔不入。
身体的感觉是复杂的。酸疼是确实的,尤其是腰腿之间,动一下都牵扯着不适。但除了不适,似乎还有一种……陌生的、绵软的乏力感,以及隐秘处那残留的、让她一想起来就脸颊烧灼的微妙触感。
她竟然……她后来竟然……
苏云絮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不敢再想下去。那不是她。
那个在萧令珩身下颤抖、哭泣,却又最终不由自主地攀附、甚至生涩回应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
是酒气熏染了她?是那夜的萧令珩太过不同寻常?还是她自己心底深处,早就埋藏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份强大与危险的扭曲向往?
她不知道。思绪乱成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
门外传来极轻的响动,是碧梧平静无波的声音:“苏姑娘,可醒了?殿下吩咐,若醒了,便回栖霞阁梳洗。巳时初刻,照常晨省。”
照常晨省。
这四个字像冰水,让苏云絮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昨夜那般荒唐之后,今日一切如常?仿佛那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一场酒后的失态,过去了,便该抹去,不留痕迹?
心里那团乱麻里,忽然就掺进了一丝莫名的、细小的刺痛和空落。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看到床边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全新的月白色衣裙,从里到外,料子柔软亲肤。是萧令珩让人准备的?这个认知让那丝刺痛更明显了些。她默不作声地快速穿上,手指碰到细腻的衣料时,微微发抖。
走出听涛阁时,清晨的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廊下侍立的宫女太监依旧低眉顺眼,仿佛她只是如往常一样,来此伺候了笔墨。但苏云絮总觉得,他们的目光似乎在她微肿的唇瓣和略显蹒跚的步态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栖霞阁。
侍女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见到她回来,眼睛亮了亮,小声道:“姑娘,您回来了?碧梧姐姐先前来说,让您好生梳洗……”她的话在触及苏云絮颈侧一处未能被衣领完全遮掩的红痕时,戛然而止,脸蛋瞬间红透,慌忙低下头去,手脚都有些无措。
苏云絮的脸也烧起来。
沐浴时,温热的水流包裹住疲惫的身体,稍稍缓解了不适,却洗不去肌肤上那些印记,更洗不去心头的纷乱。
她机械地擦洗着,昨夜的一些细节却不受控制地浮现:萧令珩滚烫的手掌抚过她脊背的力道,在她耳边沙哑的低语,还有那双醉意朦胧、却在她失控沉溺时骤然变得深暗灼亮的眼眸……
她猛地将脸埋进水里,直到窒息感传来才抬头,大口喘息,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换上常服,梳妆时,她看着铜镜中那张依旧苍白、眼底却带着一丝自己都陌生的倦怠与媚意的脸,久久失神。镜中人唇色有些肿,她用口脂小心遮掩,却盖不住那份被彻底采撷过的痕迹。
晨省的时辰到了。
踏入花厅时,苏云絮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锐利如针,带着好奇、探究、评估,还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沈曼儿今日穿了一身娇嫩的粉色,越发衬得人比花娇,她看着苏云絮,脸上依旧是甜美无害的笑容,眼神却在苏云絮略显僵硬的步态和刻意修饰过的唇上转了一圈,笑意更深,也变得更冷。
宋姑娘垂着眼,仿佛在研究茶杯里的纹路。
萧令珩来得比平日稍晚。她已换上了一丝不苟的玄色宫装,墨发高束,金冠严整,脸上看不出丝毫醉意或疲惫,依旧是那副冰冷威严、高不可攀的模样。只是在目光掠过下首的苏云絮时,微微停顿了那么一刹那,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晨省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微妙。沈曼儿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向昨夜——“听说殿下昨夜在听涛阁处理公务至深夜,真是辛劳”,又或是“秋雨寒凉,殿下可要保重凤体”——都被萧令珩淡淡地挡了回去,或者干脆忽略。
苏云絮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萧令珩的目光偶尔扫过她头顶,不带什么情绪,却让她坐立难安。
昨夜那个炙热、失控、在她身上留下无数痕迹的女人,和眼前这个端坐高台、冷若冰霜的永乐公主,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散场时,苏云絮几乎是第一个起身,想要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云絮。” 萧令珩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让整个花厅瞬间安静下来。
苏云絮脚步一僵,慢慢转过身,垂首:“殿下有何吩咐?”
萧令珩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她的衣衫,看到她肌肤上未消的印记,看到她心底极力隐藏的慌乱与羞耻。苏云袖中的手悄悄握紧。
“随本公主来书房。” 萧令珩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前日那幅字,还需再练。”
“……是。” 苏云絮低声应道,心头却是一紧。
沈曼儿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看向苏云絮的眼神里,嫉妒和怨毒几乎要掩藏不住。
再次踏入书房,气氛与昨夜截然不同,却又因昨夜发生的一切,而充满了别样的味道。
阳光明亮,书墨香气洁净,萧令珩端坐案后,姿态从容,仿佛昨夜那个将她禁锢在怀、肆意侵占的人根本不是她。
“磨墨。” 萧令珩甚至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中的一份奏报。
苏云絮默默照做。手腕还有些酸软,动作比平日慢了些。她尽力屏住呼吸,不去回想昨夜就在这张书案不远处的软榻上……可越是不想,那些画面越是清晰。尤其是此刻,萧令珩身上那熟悉的冷香,不断钻入她的鼻尖。
墨磨好了。萧令珩放下奏报,抬眼看她:“写几个字看看。”
苏云絮提起笔,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定神,在宣纸上写下“静心”二字。笔锋依旧不稳,甚至比前几日更显凌乱。
萧令珩看了片刻,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苏云絮身体瞬间绷紧,昨夜被她笼罩的压迫感记忆犹新。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钉在原地。
萧令珩停在她身侧,没有像往常那样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只是微微俯身,看着那两个字。“浮了。”她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心不静,字便浮。”
她的气息很近,带着书房里熏染的淡淡檀香,还有她本身那股冷冽的味道。苏云絮的耳根又开始发烫,心跳如鼓。
“昨夜,”萧令珩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有些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吓到你了?”
苏云絮猛地一震,笔尖一抖,一滴墨汁滴在“心”字上,晕开一小团污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吓到了吗?或许最初是的。但后来……她无法回答。
萧令珩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她的目光落在苏云絮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耳廓上,眸色深了深。“记住本公主说过的话,”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苏云絮的手背,那触碰很轻,却让苏云絮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你是我的人。”
这话昨夜在迷乱中也听过,此刻在清醒的白日里听来,却带着更某种宣告的意味。
“在这府里,安分守己,听本王的话。”萧令珩收回手,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该你看的,看;该你听的,听;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明白吗?”
苏云絮低下头,看着纸上那团墨污,心中五味杂陈。
“奴……明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有些东西,不是所有人都能奢求的。
“明白就好。”萧令珩似乎满意了,转身回到书案后,“继续练吧。今日多加五十遍。”
惩罚依旧。
苏云絮重新提起笔,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翻腾的、难以名状的情绪,都倾注到这黑色的墨迹里。羞耻、困惑、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挥之不去的惶恐不安……
萧令珩不再看她,重新拿起奏报,神情专注。只是那握着卷宗的手指,却捏的微微发白。
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偶尔交错,又很快分开。
棲霞閣的午后,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有些东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会暂时平息,可潭水深处,早已暗流涌动,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