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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查案 ...

  •   燕沐风在书房枯坐到天明。

      烛火早已燃尽,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撑在裂开的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块显出血书的白绢和冰冷的铁牌就摊在眼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勿近沐雨”。

      四个字,短短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与燕沐雨,一母同胞,本该是这深宫之中最亲近的兄弟。母妃早逝时,燕沐雨尚在襁褓,是他这个长兄,在冷酷的宫廷中为他遮风挡雨。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从他受封沐王,执掌北境军权开始?是从林砚清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在朝中声望日隆开始?还是更早,早在那些他未曾留意的角落里,嫉妒与怨恨的种子已经悄然生根发芽?

      燕沐风想起去年中秋宫宴。燕沐雨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笑容温和依旧:“皇兄如今是国之栋梁,深得父皇器重,连林相这样的能臣都倾心辅佐,弟弟真是羡慕。”当时他只当是寻常恭维,此刻回想,那笑容底下,是否藏着冰冷的针?

      “王爷。”周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太医来了,为您处理肩伤。另外,暗卫有消息回报。”

      燕沐风缓缓直起身,将白绢和铁牌仔细收进怀中贴身处。“进来。”

      须发花白的陈太医小心翼翼地为燕沐风清洗、上药、包扎。伤口不深,但淬了毒,幸而毒性寻常,处理及时。整个过程,燕沐风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伤不在自己身上。

      陈太医退下后,周挺关紧房门,低声道:“王爷,昨夜城隍庙的尸首已被京兆府的人发现,初步判定为流民斗殴致死,尸体今早已被拉去义庄。属下派人去查过,死者面部被毁,无法辨认,身上除了那件破斗篷和拐杖,别无他物。埋伏的死士撤得干净,没留下任何痕迹。”

      “预料之中。”燕沐风声音平静,“铁牌的徽记,可有线索?”

      “有些眉目了。”周挺从袖中取出一张描摹的徽记图,“属下连夜查阅旧档,又询问了几位见多识广的江湖朋友。这徽记,极似二十年前曾被朝廷剿灭的一个秘密组织——‘影阁’的标志。”

      “影阁?”

      “是。据说影阁专司暗杀、刺探、构陷,只要出得起价,无所不为。鼎盛时期,势力渗透朝野,甚至插手皇储之争。永昌初年,先帝震怒,命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全力清剿,影阁阁主伏诛,骨干成员死的死,逃的逃,组织烟消云散。这二十年来,再未听说影阁活动。”周挺指着徽记上那似鸟非鸟的部分,“您看这鸟首,实为‘鸮’,即猫头鹰,夜行猛禽,代表隐匿与杀机;这兽身,据说是‘狰’,古籍载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象征凶煞。这正是当年影阁的标志。”

      “覆灭二十年的组织,死灰复燃?”燕沐风拿起那张纸,指尖抚过那狰狞的图案,“还是说,当年根本未曾根除,只是转入更深的地下?癸七……若按天干地支排序,癸为末,七为序,这‘癸七’在影阁中,地位恐怕不低。能驱使这样的人为他卖命,甚至不惜暴露组织存在也要灭口送信人,燕沐雨手中掌握的,或许不仅仅是影阁残部那么简单。”

      周挺面色凝重:“若二殿下真是幕后之人,那他隐藏之深、谋划之远,实在可怕。林相或许正是察觉到了他的真面目和庞大势力,深知即便告知王爷,也难有胜算,甚至可能激得他提前发难,危及王爷和社稷,才选择……牺牲自己,以作缓冲和警告。”

      燕沐风闭了闭眼。这推测合情合理,却让他心如刀绞。林砚清是智者,他一定权衡过所有可能,最终选择了这条最惨烈、却可能最有效的路——用自己的死,坐实罪名,让燕沐雨以为阴谋得逞,暂时偃旗息鼓;同时留下蛛丝马迹,引导自己察觉异常,却又警告自己不要轻易涉险。他在用他的命,为自己争取时间,铺一条可能的路。

      “青墨那边如何?”燕沐风问。

      “按王爷吩咐,派了两人轮流暗中保护,未惊动他。那少年这两日似乎心神不宁,常在楼台远望,偶尔对着王爷那日留下的玉佩发呆。春风楼的老鸨对他看管甚严,他除了登台唱戏,少有外出。”

      “继续看着,但不要干涉。他若真有林砚清托付,迟早会有所动作。”燕沐风顿了顿,“影阁之事,继续深挖。重点是当年剿灭影阁的卷宗,有哪些人参与,哪些人因此获利,又有哪些所谓的‘余孽’下落不明。特别是与宫中、与各位皇子可能产生关联的人或事。”

      “是。还有一事,”周挺迟疑了一下,“今早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昨夜突发眩晕,呕血少许,太医说是忧思过度,旧疾复发。太子殿下已入宫侍疾,几位皇子也都递了牌子请求探望。”

      父皇病重。燕沐风心中一沉。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还是……

      “备车,递牌子,本王也要入宫。”

      ---

      皇宫,养心殿。

      药味浓郁,掩盖了殿内惯有的龙涎香气。老皇帝燕弘躺在龙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短短数月,竟似老了十岁。太子燕沐云坐在榻边,亲自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着,神情恭顺关切。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垂手立在稍远处。二皇子燕沐雨则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一株凋零的海棠,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安静。

      燕沐风步入殿内,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微微睁眼,看了他一眼,目光浑浊,点了点头,又闭上。太子放下药碗,温言道:“三弟来了。父皇刚服了药,需静养。”

      “皇兄辛苦。”燕沐风转向燕沐云,又对几位弟弟点头致意。他的目光扫过窗边的燕沐雨。燕沐雨似有所感,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淡而苍白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皇兄也来了。”

      “二弟。”燕沐风回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是那副温文阴郁的模样,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是伪装得太好,还是自己猜错了?

      不,林砚清用命换来的警示,绝不会错。

      “你们都退下吧,朕想歇歇。”老皇帝无力地挥挥手。

      众人退出养心殿,站在廊下。太子燕沐云身为储君,自然留下主持大局。他看向几位弟弟,叹道:“父皇龙体欠安,我等为人子者,当尽心侍奉。只是国事亦不可废,尤其是北境军务,三弟还需多费心。”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提醒燕沐风,他手中的兵权才是根本,莫要因父皇病重而疏忽。

      “皇兄说的是。”燕沐风应道。

      五皇子燕沐风年纪最小,性子活泼些,此时忍不住道:“父皇这一病,朝中怕是又要不安生了。听说昨日御史台又有人上书,议论立储之后是否该分封诸王就藩之事……”

      “五弟!”太子沉声打断,“父皇尚在,议论这些做什么!”

      五皇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但这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众人心湖。老皇帝病重,太子地位看似稳固,但诸位成年皇子各有势力,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沐王,一直是太子的心病。若老皇帝此时有个三长两短,恐怕……

      燕沐雨轻轻咳嗽两声,道:“五弟也是担心国本。不过皇兄说得对,眼下最要紧的是父皇安康。我等兄弟,自当同心协力,为父皇分忧,方是孝道。”他说话滴水不漏,眼神诚挚地看向太子,又扫过燕沐风。

      燕沐风心中冷笑。同心协力?若真是同心,林砚清何至于死!

      他面上不显,只淡淡道:“二弟所言极是。若无其他事,本王军务在身,先行告退。”

      离开皇宫,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燕沐风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父皇病重,朝局必然更加微妙紧张。燕沐雨若真有所图,此时恐怕正是他活动的好时机。而自己,在明处有太子猜忌,在暗处有兄弟虎视眈眈,可谓步步惊心。

      “王爷,回府还是?”车夫询问。

      燕沐风沉吟片刻:“去春风楼附近转转。”

      他想远远看一眼那个叫青墨的少年。林砚清将线索留在春风楼,绝不仅仅是为了传递那封信。青墨身上,或许还有更多的秘密。

      马车在距离春风楼一条街的茶馆前停下。燕沐风上了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恰好能望见春风楼的后院和部分厢房。时近黄昏,楼里尚未开始喧闹,几个杂役在打扫庭院。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后院侧门打开,一个身着素青衣衫的少年走了出来,正是青墨。他没有扮上戏妆,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像是要出门买东西。

      燕沐风放下茶钱,悄无声息地下楼,远远缀了上去。

      青墨似乎并无明确目的地,只是沿着街市慢慢走着,偶尔在卖针线或零嘴的小摊前停留,却很少购买。他走走停停,最终竟来到了离城隍庙不远的另一处荒废祠庙——土地庙。这里比城隍庙更小更破,香火早绝。

      燕沐风隐在巷口,看着青墨走进破败的庙门,心中一紧。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谨慎地靠近。

      土地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缺。青墨却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径直走到供桌后,挪开几块松动的砖石,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迅速塞入怀中,又将砖石恢复原状。

      果然!这里也是林砚清布置的一处暗桩!

      就在青墨准备离开时,破庙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青墨脸色一变,闪身躲到倾倒的神像后面。

      燕沐风也立刻藏身于庙门外的阴影中。

      两个穿着普通布衣、但眼神精悍的男子走进庙内,他们警惕地四下张望,其中一人低声道:“确定是这里?林砚清真的会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线报是这么说的。仔细搜,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要放过。”另一人道。

      两人开始翻找,动作粗暴。供桌被掀开,地上的破蒲团被撕烂,连墙角的耗子洞都被掏了掏。

      躲在神像后的青墨屏住呼吸,身体微微颤抖。

      燕沐风认出,这两人虽然作平民打扮,但行动间的配合和搜寻的手法,带有明显的军中或训练有素的暗探痕迹。是燕沐雨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亦或是其他势力?

      两人搜了一圈,毫无所获。一人烦躁道:“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消息有误?”

      “再找找。林砚清狡猾,或许有夹层、暗格。”另一人说着,目光投向了青墨藏身的那尊倾倒神像。

      他一步步向神像走去。

      青墨的呼吸几乎停滞。

      就在那人伸手要推开神像查看时,庙外突然传来一声野猫凄厉的叫声,同时有几块瓦片从屋顶滚落的声音。

      “什么人?!”两人立刻警觉,转身冲出庙外查看。

      趁此间隙,燕沐风如鬼魅般掠入庙内,一把抓住青墨的手臂,低喝:“走!”

      青墨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燕沐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但没有挣扎。燕沐风带着他,从庙宇另一侧的破窗轻盈跃出,落入后面狭窄的巷道,几个起落,便远离了土地庙。

      直到回到相对安全的街市人群之中,燕沐风才松开青墨。少年脸色发白,但眼神还算镇定,他抚着胸口,低声道:“多谢……沐王爷。”

      “他们是谁?”燕沐风问。

      青墨摇摇头:“不知道。但这几天,总觉得有人盯着春风楼,盯着我。所以我才想去土地庙,把先生之前藏在那里的一些旧稿取走,免得落入他人之手。”

      “旧稿?”

      青墨从怀中取出那个油纸包,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燕沐风:“是先生的一些诗文稿件,还有……几封未寄出的信。先生曾说,若他出事,让我有机会便将这些东西销毁,或交给可信之人。那日王爷来楼里,我本打算将玉佩和信交给您后,便将这些也给您,但又怕……怕您并非先生所托之人,反而害了这些东西。今日见王爷再次出手相救,青墨信了。”

      燕沐风接过油纸包,没有立即打开。“林砚清……他何时与你相识?又为何如此信任你?”

      青墨眼神黯淡下去:“三年前,我家乡遭灾,流落京城,险些饿死街头,是先生救了我,将我安置在春风楼,请人教我技艺,给我一条生路。先生于我,恩同再造。他常来听我唱戏,偶尔与我说话,从不因我出身卑微而轻视。他……是个极好的人。”少年声音哽咽,“先生出事前一个月,来找过我一次,交代了这些事。他说,若他遭难,京城恐有巨变,让我小心保全自己,留意春风楼和土地庙的东西。他还说……若沐王爷来寻,可将部分东西交予,但需观察王爷是否真心追查,是否……值得托付。”

      燕沐风心中酸涩。“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出事。”

      “先生那日神色很平静,但眼睛里有很深的疲惫和……决绝。”青墨擦了下眼角,“王爷,先生是冤枉的,对不对?他那样的人,怎会通敌叛国,谋害陛下和太子?”

      “对,他是冤枉的。”燕沐风一字一句道,“本王定会还他清白。”

      青墨重重点头:“青墨虽微不足道,但若王爷需要,愿尽绵薄之力。春风楼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我可为王爷留意。”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燕沐风将油纸包收起,“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回春风楼后,一切如常,但要多加小心。若再觉有人盯梢或遇危险,可到沐王府后街的‘陈记杂货铺’,对掌柜说买‘三钱滇红’,他自会帮你。”

      青墨记下,躬身一礼,转身融入人群。

      燕沐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油纸包。林砚清布下的线,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广。连春风楼一个看似无关的少年,都是他留下的眼睛和棋子。他到底在防备什么,又在筹划什么?

      回到王府书房,燕沐风屏退左右,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果然是些诗文稿,多是林砚清闲暇时所写,咏物抒怀,风格清隽。但其中夹着的三封信,却让燕沐风瞳孔骤缩。

      信是写给不同的人的,都未署名,也未写完,更像是草稿或心中所想未能付诸笔端的记录。

      第一封,语气激烈:“……豺狼已露齿,毒蔓暗结于宫墙之内。彼以温情为表,阴狠为里,笼络人心,结交奸佞,其志非小。若放任其坐大,恐非社稷之福。然其行事隐秘,爪牙遍布,证据难寻,且圣心似有偏袒,冒然弹劾,恐打草惊蛇,反遭其噬。奈何?奈何?”

      第二封,则显得忧心忡忡:“……近日探查,影踪再现。鸮狰之徽,本应随二十年前那场清洗而湮灭,今却暗流涌动。癸字编号,重现天日。莫非当年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抑或,有新人执旧刃,其心更毒?此组织一旦为某人所用,后果不堪设想。需提醒沐风警惕,然其性子刚直,若知此事,必不肯罢休,恐正中下怀……”

      第三封,只有寥寥数语,笔迹凌乱,似在极度仓促或情绪激动下所写:“……沐雨今日来访,言辞闪烁,提及北境布防,又赠奇药,言可强身。其意难测。忽忆当年淑妃娘娘(燕沐风兄弟生母)病逝前,亦曾服用类似进补之药……心惊肉跳,不敢深想。若真如此,此人何其毒也!手足相残,一至于斯?必须设法告之沐风,然……”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墨迹拖得很长,仿佛笔从手中滑落。

      燕沐风拿着信纸的手,冰凉刺骨。

      淑妃娘娘……母妃!

      他记得很清楚,母妃是在永昌十五年春天病逝的,时年不过三十二岁。御医说是产后体虚,加之染了风寒,久治不愈,渐成痨症。当时他十四岁,燕沐雨八岁。母妃缠绵病榻大半年,最后形销骨立,咳血而亡。难道……难道母妃的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燕沐雨……不,当时沐雨才八岁!但若是他后来知晓了某些秘密,或者,是他背后的人?

      还有那“奇药”……燕沐风想起黑衣人提到的“失魂散”,以及周挺查到的那家与燕沐雨侍卫有关的药材铺。用毒,控制,灭口……这简直是一条清晰而歹毒的脉络!

      如果母妃之死真有蹊跷,如果燕沐雨不仅针对林砚清和自己,甚至可能早在多年前就对母妃下手(或是知情、利用),那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他的弟弟,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的怪物!

      愤怒如同岩浆,在燕沐风胸中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二皇子府,将燕沐雨揪出来,刀刀见血,问个明白!

      但他不能。林砚清用生命换来的警告言犹在耳——“敌在暗,势已成”、“勿近沐雨”、“切记,勿信表象”。燕沐雨苦心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连影阁这样的组织都能操控,其底蕴深不可测。自己若贸然行动,不仅无法替林砚清和母妃报仇,很可能还会将自己和忠于自己的人全部葬送。

      他必须忍,必须等,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必须摸清对方全部的底牌,然后,一击必杀!

      “王爷!”周挺的声音带着急促在门外响起。

      “进。”

      周挺推门而入,脸色异常严峻,手中拿着一封密报:“王爷,北境八百里加急!”

      燕沐风心头一跳,接过密报拆开,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密报是镇守北境的副将韩奎亲笔所写。三日前,北狄小股精锐骑兵突然越过边境,偷袭了边境一处屯粮草场,守军伤亡数十人,粮草被焚毁大半。这本身不算大事,边境摩擦时有发生。但蹊跷的是,这股狄兵对草场防卫布置似乎了如指掌,避开了明哨暗卡,直击要害。而且,他们在撤退时,故意留下了一枚箭簇,箭簇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经韩奎仔细辨认,竟与当年林相“通敌”密信中曾提及的北狄某部落标记有几分相似!

      更令人不安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边境几处关隘都收到了来源不明的传言,说是沐王因林相之事对朝廷心生怨怼,有意纵容甚至勾结北狄,以拥兵自重……

      “好一招连环计!”燕沐风将密报重重拍在桌上,眼中寒光四射,“构陷林砚清通敌的是他,如今想把通敌罪名也扣在我头上的,还是他!边境异动,流言四起,这是想借北狄之力,逼朝廷疑我、动我!若父皇信了,一道圣旨召我回京卸去兵权,或是直接问罪,北境军心必然动摇。届时,无论北狄真的大举入侵,还是他在朝中进一步兴风作浪,我都将无力回天!”

      周挺急道:“王爷,我们必须立刻反击!韩将军信中说,他已严密封锁消息,并加强了戒备,但流言传播极快,恐已难以完全遏制。需尽快上书朝廷,澄清事实,并请旨彻查狄兵为何能如此精准袭击!”

      “上书自然要上,但光靠上书不够。”燕沐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燕沐雨既然出了招,必定还有后手。他在北境军中,很可能也安插了棋子。韩奎是我的人,他能暂时压住,但若朝廷派钦差去查,或是兵部直接下令,事情就复杂了。”

      他走到地图前,凝视着北境绵长的防线。“当务之急,是稳住北境,揪出内鬼。周挺,你亲自走一趟,持我令牌,秘密前往北境见韩奎。第一,让他暗中排查所有知晓那处草场布防的人员,尤其是近期有异常举动或与京城有过联系的人。第二,散布反制流言,就说北狄此次袭击,是得知我朝中有人陷害忠良(林相)、猜忌边将(本王),故意制造事端,离间君臣,欲乱我边防。将矛头指向朝中‘奸佞’。第三,让他整军备战,做出强硬姿态,但切勿擅自越境追击,以免落入圈套。”

      “是!属下即刻出发!”

      “还有,”燕沐风叫住他,“带上那铁牌徽记的图样,问问韩奎或北境的老将,是否有人曾见过类似标记,与北狄各部有无关联。我总觉得,影阁重现,北狄异动,这两者之间,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周挺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燕沐风一人。窗外,夜幕低垂,星光黯淡。

      山雨欲来风满楼。

      燕沐风知道,他与燕沐雨之间,那层虚伪的兄弟温情已经彻底撕破。一场席卷朝堂、边境乃至整个大燕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是他燕沐风,以及那个已经逝去、却无处不在的林砚清。

      他取出怀中染血的白绢,指尖拂过“愿来生,不为君臣,不为知己,只作陌上赏花人”那行字。

      “砚清,你的愿,今生我无法成全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坚定,“但你的冤,你的仇,我必以血洗刷。黄泉路上慢些走,看着我把那些魑魅魍魉,一个个,拖下来陪你。”

      烛火摇曳,将他孤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如同黑暗中一柄即将出鞘的、染血的利剑。

      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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