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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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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像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心脏狂跳的余韵还在耳膜里鼓噪,但四周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却比刚才更清晰了。
李浩然握着手电筒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绣花鞋尖和抽气声,几乎击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赵明理则完全瘫软在墙壁上,军刀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在死寂中炸开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声音让所有人头皮一麻!
林迟目光一凛,但没有斥责。崩溃的边缘,任何压制都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他迅速弯腰捡起军刀,塞回赵明理手中,力道不轻,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赵明理打了个激灵,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了一瞬。
“控制自己。”林迟的声音冷硬如铁,“想活着听到天亮,就把你的恐惧咽回去。”
钟鸣则像只警惕的夜行动物,耳朵几乎竖起来,捕捉着黑暗中最细微的声响。他手里换了一个新的装置,外壳是暗沉的哑光黑色,上面有几个微小的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点。
“能量残留没有完全消散……”钟鸣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病态的兴奋,“刚才那‘东西’……没走远。或者说,它只是‘退’到了我们感知和这些廉价探测器的极限之外。这房子的‘背景噪音’……正在变强。”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股穿堂风——不知从何而起,天井明明封闭——毫无征兆地刮过。
这风阴冷彻骨,带着地窖深处般的湿寒,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风中卷着更浓的灰尘,还有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甜腻的陈腐香火味,此刻混合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廉价胭脂水粉被汗浸透后又晾干了的酸馊气。
风掠过那口古井。
井里传来了声音。
不再是刮擦。
是笑声。
极其轻微,断断续续,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又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幽幽的、带着无尽怨毒和嘲弄的、女子的轻笑。
“嘻嘻……”
“咯咯……”
声音飘忽不定,时而仿佛就在井栏边,时而又沉入无尽的深处。每一次响起,都让人汗毛倒竖,胃部痉挛。
赵明理猛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起来。李浩然则把手电筒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牙齿磕碰的咯咯声甚至压过了那诡异的轻笑。
林迟面沉如水。声源明确,但性质未知。物理实体?精神投射?环境回响?他需要更多信息。
“钟鸣,能判断声源性质吗?是真的从井底传来,还是……别处的映射?”
钟鸣已经将那个暗红指示灯的装置对准了古井方向。他眉头紧锁:“奇怪……声波特征很混乱。有直接的物理振动从井口传出,但强度很低,不像是实体在下面笑。更多的是一种……环境共振。好像这口井是个‘喇叭’,把整座宅子某个地方的‘声音’放大了,传到了这里。”
他调整了一下装置,暗红色的光点跳动得更急促了。“而且,这共振的频率……正在和我们周围的‘场’同步。医生,我们好像……站在一个‘发声点’上。”
就在这时,那轻笑声突然停了。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然后——
“哐!”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巨响,从他们正对面,天井另一侧,某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后传来!
不是之前开窗的游廊方向,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边!
巨响之后,是“刺啦——刺啦——”的,令人牙酸的拖拽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硬生生在地上摩擦着移动。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和墙壁,变得沉闷而失真,却更添恐怖。
拖拽声缓慢、持续,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移动。
而随着这拖拽声响起,他们背靠的墙壁,开始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面,伴随着拖拽声,同步地移动着。
林迟立刻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的震动很有规律,与对面的拖拽声节奏一致。不是整体的震颤,而是……沿着一条水平线,从右向左,缓慢移动的震动源。
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边,被拖着走。而且,这东西移动的路径,似乎就在他们背靠的这面墙的正后方。
拖拽声和墙体的震动持续了大约二十秒,然后,停在了某个点。
寂静。
几秒钟后。
“咚。”
“咚。”
“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击声响起。不是敲门,更像是……用额头,或者别的什么圆形硬物,一下,一下,磕在木板上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就在他们背靠墙壁的正后方,距离极近,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砖墙和木板!
“咚……”(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
“咚……”(间隔精准得可怕)
“咚……”
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在众人的脊椎骨上。
赵明理已经崩溃了,泪水混着冷汗流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李浩然把头埋进膝盖,身体抖成一团。
钟鸣脸色也白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未知能量形式时的凝重。他手中的探测器,暗红色的光点已经连成一片,疯狂闪烁。
林迟猛地站直身体,离开了墙壁。
不能再被动承受了。这宅子正在用各种方式“讲述”它的故事,而他们作为闯入者,似乎被强制“聆听”,并且,这些“夜话”正在对他们造成实质的精神压迫,甚至可能引发现实的危险。
必须打破这个节奏!
“离开这面墙!”林迟低喝,同时一把将几乎瘫软的赵明理拽了起来,“去天井中间!快!”
钟鸣也反应过来,拉起李浩然,四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天井中央,远离了那不断传来磕头声的墙壁和幽深的古井。
站在空旷(相对而言)的天井中央,被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并不比靠墙更有安全感,但那催命般的磕头声终于被距离隔开了一些,不再那么直接地冲击鼓膜。
然而,宅子的“演出”并未停止。
“嗤啦——”
布料被撕裂的尖锐声响,从他们头顶斜上方传来!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充满痛苦的呜咽,短促而凄厉,仿佛被捂住了嘴,然后变成了窒息的“嗬嗬”声。
声音来自二层,某个窗户后面。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回廊深处,传来了孩童奔跑的脚步声和清脆却空洞的铃铛声,“叮铃当啷”,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仿佛在玩一场永远找不到玩伴的捉迷藏。
厨房方向(他们尚未探索)传来了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密集声响,又快又重,中间夹杂着一种像是骨肉分离的、湿粘的“噗噗”声,还有女人低低的、神经质的哼唱声,不成调子,满是怨毒。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这场黑暗的交响:
远处传来幽幽的、似哭似唱的挽歌;
阁楼方向有沉重的箱笼被拖动的闷响;
后花园(如果存在)隐约飘来压抑的啜泣和铁锹铲土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宅子的各个角落、各个方向、甚至各个“时间”层叠涌来,交织混杂。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近在咫尺,有的远在天边。它们并不协调,甚至互相冲突,但却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痛苦、恐惧、愤怒和绝望的、支离破碎的“家族记忆”图景。
这些声音并非单纯的录音回放。它们带着强烈的情感残留,如同冰冷的针,试图刺入聆听者的脑海,勾起自身最恐惧的联想。
李浩然开始用头撞自己的膝盖,赵明理眼神涣散,喃喃自语着毫无意义的词句。连钟鸣也额头见汗,紧咬着牙关,显然在全力抵抗着这种精神层面的侵扰。
林迟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物理攻击,却比物理攻击更麻烦。作为医生,他理解声音和暗示对精神的强大影响,但如此密集、如此充满恶意的环境精神污染,还是超出了常规范畴。
必须找到核心!打断这些“噪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口古井。
一切的异常,似乎都与这口井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笑声来自它,拖拽和磕头声似乎也以它为某种轴线对称分布(他们背靠的墙在井的一侧,对面发出拖拽声的门在另一侧)。钟鸣说井是“喇叭”和“共振点”……
如果井是关键节点,那么破坏或干扰这个节点,是否能暂时打断这愈演愈烈的“夜话”?
风险极大。井里可能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但继续被动承受,他们迟早会精神崩溃,或者引出实体攻击。
“钟鸣!”林迟在越来越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中提高声音,“对准井口!最大功率的超声波脉冲叠加低频震荡!连续攻击!不要停!”
钟鸣眼神一凛:“明白!但可能会彻底激怒这房子!”
“执行!”林迟斩钉截铁。不破不立。
钟鸣不再犹豫,迅速从工装裤侧袋掏出一个拳头大小、有多重接口和散热孔的黑色圆柱体装置。他快速旋开底部一个盖子,将两枚不同颜色的能量块(看起来也像是从某个副本搜刮或改造的)塞进去,猛地合上!
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亮起一圈不祥的深蓝色光芒。
钟鸣双手握住装置,将其对准几米外的古井井口,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了顶部最大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劲、更可怕的混合声波轰然爆发!
那不是人能听到的声音,而是超出了听觉范围的、却能让生物每一个细胞都感到战栗和剧痛的超声波,同时叠加了足以让内脏共振、头晕目眩的超低频震荡波!
声波如同有形的炮弹,直冲井口!
井口的空气瞬间发生了扭曲,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诡异的涟漪!
井栏上残留的青苔和污迹被无形的力量震得簌簌脱落!
井里那幽幽的女子轻笑,骤然变成了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充满无尽痛苦与怨毒的惨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与此同时,整个天井,不,整座古宅,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支离破碎的痛苦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齐齐戛然而止!
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猛地降临。
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钟鸣手中的装置发出过载的“滋滋”声,深蓝色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显然这一击消耗巨大,甚至可能损坏了核心。
他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但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林迟也紧盯着那里。
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喀啦……喀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小的骨骼在摩擦、在生长、在重新拼接的声音,从井底深处传来。
不是水声,不是笑声。
是更本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腥臭,混合着井水的阴湿和更深层的、血肉腐烂的甜腻气味,如同喷发的火山,从井口猛地喷涌出来!
井口那圈空气的涟漪变得更加剧烈,扭曲的光线中,似乎有无数苍白细长的手臂的影子一闪而过,又仿佛只是错觉。
然后——
“哗啦!!!”
一大团湿漉漉、纠缠在一起的、漆黑如墨的长发,如同有生命的海草,猛地从井口喷出,搭在了冰冷的石栏上!发丝间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长发只是开始。
一只苍白浮肿、指甲乌黑长利、皮肤布满深紫色尸斑和水泡的女人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井口的黑暗中伸了出来,扒住了内侧湿滑的井壁。
手指用力,骨节发白(尽管肤色是死人的青白)。
又一只手伸了出来。
然后,是更多的手臂,苍白、浮肿、扭曲,从井口争先恐后地伸出,扒住井沿,仿佛下面有无数个“她”在挣扎着要爬上来!
井口的空气温度骤降,冰寒刺骨,呵气成霜。
那团湿发无风自动,缓缓扬起,露出了下面——
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变形、五官模糊、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的女人脸的轮廓,从发丝的缝隙中,缓缓转向了天井中央,四个僵立当场的“听众”。
黑洞般的“眼睛”,“看”了过来。
无声。
却比任何嚎叫都更恐怖。
“夜话”的讲述者之一,似乎被彻底激怒,准备亲自登台,“面对面”地,和这些打扰了安宁的“客人”,好好“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