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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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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二十四年,深秋,京城。
凄雨冷风,萧萧瑟瑟,这样的天气,即便是这天下万民向往的国之心脏,街道上也行人寥落,只余一些逐乐追欢的公子王孙,仍在花街柳巷中流连,用那彻夜的丝竹与通明的灯火,撑起一角虚浮的热闹。
定北侯谢铮,作为这京城纨绔之首,自然不能缺席此等“盛事”。
此刻,他正醉卧于京城最负盛名的醉仙楼雅阁之内。只见他云锦袍衫半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怀中拥着一位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美人,斜斜倚在锦绣软榻之上,与周遭一群华服子弟猜拳行令,放浪形骸。
那美人媚眼如丝,瞧着他高眉深目、俊美无俦的容颜,虽知其声名狼藉,此刻也不禁心旌摇曳,柔声劝道:“爷,再饮一盏吧。”
一只柔荑轻执琉璃盏,递至他薄唇边。
谢铮那双风流的丹凤眼轻轻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慵懒而摄人心魄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握住了美人凝脂般的腕骨,就着她的手浅啜一口。
随即,手臂往后一环,揽过她修长的玉颈,竟将口中辛辣酒液,再度渡入美人朱唇之间。
不知是因那酒的烈性,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女郎霎时羞红了芙蓉面。
周遭纨绔顿时哄然叫好,“怪道回回哥几个寻欢作乐,总是谢小侯爷更得女娘青睐,原来藏着这般蛊惑人心的手段!只是,今儿个怀中既有新娇,莫不是忘了前几日在西市一掷千金,买下的那位胡姬了?”
谢铮却浑不在意,朗声笑道:“得了爷的千金,便在侯府里安生享着富贵便是,难道还奢求爷这一颗心都拴在她身上不成?纵然是倾城国色,偏生爷就爱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众人闻言,更是奉承不已,场面愈加热闹喧嚣。
然而,在这片纵情声色的迷障之下,谢铮眼风不动声色地扫过半开轩窗下的街角——秋雨迷蒙中,一个头戴斗笠的货郎身影步履匆匆,闪入了深巷。
此时,一个面生的纨绔凑上前,谄媚道:“小侯爷,听闻前儿个得罪您的冯胖子,今儿个也在醉仙楼设宴,咱们要不要去……给他添点彩头?”
谢铮定睛瞧了他片刻,眸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忽而问道:“你总撺掇爷寻那冯胖子的晦气,却是为何?”
那纨绔一怔,未曾想这看似只知吃喝玩乐的侯爷会有此一问。
谢铮,本是镇守北境的定北元帅谢望幼子。
神武二十三年冬,狄戎铁骑突袭边境,谢望与其长子谢崎力战殉国,消息传回,举国同悲。今上怜其满门忠烈,故封谢家这唯一的血脉为定北侯,食邑千户,世袭罔替,又赐下豪华宅邸、仆妇如云、金银无数。
然此子昔日在京中便是个招猫逗狗、无所事事的纨绔,乍承如此浩荡皇恩,竟未见其悲恸父兄半分,甚至在热孝期间便大肆出入酒肆青楼,行径令人齿冷。更兼其仗势凌人,欺辱官民,帝虽偶有申斥,却总因“悯其孤苦”而轻轻放过,愈发纵得他目无王法。
前几日于朱雀御道纵马,撞毁了礼部尚书冯伦之子的车驾。冯伦忍无可忍御前告状,最终也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申斥了事。按他往日性情,见着冯家人必是要寻衅一番的,今日怎会转了性?
正当那纨绔惊疑不定之际,却见谢铮怀中美人盈盈起身,娇声软语:“爷前儿个不是才答应过妈妈,不在醉仙楼里生事吗?怎的这么快便忘了?”
谢铮闻言,似是方才记起,连忙低首软语去哄,随即抬脚虚踹了那纨绔一下,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少来撺掇爷,滚一边去!”
那纨绔这才恍然,原是侯爷得了新欢,正忙着献殷勤,遂连声道歉,讪讪退开。
谢铮不再理会,只对着怀中人道:“有些冷了,将窗子关严实些。”
随即又对众人挥挥手,“都散了罢,吵得我脑仁疼。”
一帮纨绔巴不得如此,顷刻间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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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南侧,醉仙楼喧嚣热闹,荣国侯府却沉寂如死。黑漆大门色泽斑驳,庭园内景致荒疏,枯枝败叶无人洒扫,就连那方荷塘,也只剩残梗断叶,在秋雨中倍显凄凉。
女使冷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浓黑药汁,穿过垂花门,来到府中唯一的主人居所——清荷园。
正房门口,一位头发花白、身着暗色夹袄的嬷嬷肃立着,眉宇间虽带着疲惫,却难掩喜色,低声道:“快,趁热给郡主端进去。”
冷秋应了声“是”,两人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屋外秋雨寒凉,屋内却因燃了足量的银炭而暖意融融。绕过一座半旧的翠鸟衔花屏风,只见雕花拔步床上,半倚着一位少女。烛光昏黄,映照出她肤光胜雪,容色倾城,宛如昆山凝雪,空谷幽兰。尤其那一双琥珀色的明眸,在晦暗室中光华流转,澄澈洞彻,竟似能夺人心魄。
只是...不同于往日的温柔怯弱,如今这双眸子里,只剩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说来...还是那探花郎的错...本以为是位良人,没想到,却是个多情的...
她伺候的这位主子,乃是十多年前殁于边关的荣国侯独女。侯爷战死,夫人闻讯哀恸过度,随之撒手人寰,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幸得今上怜悯,册封为淑宁郡主,赐食邑五百户,方不致流离失所。然虽有俸禄与食邑,终究撑不起这侯府门庭,日渐败落,连婚事都成了难题。
前些时日,好不容易与今科探花郎林文渊相看,眼见郎才女貌,好事将成,岂料长公主的爱女明香郡主竟也瞧中了那位探花郎。同是郡主,一个失势孤女,一个天潢贵胄,云泥之别。淑宁性子柔,不愿与之相争,主动与探花郎断了往来。哪知明香骄纵,竟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寻衅将淑宁推入湖中,四周无人见证,反诬是她自家失足落水。
淑宁被救回后便起了高热,长公主府只送来些寻常药材,连大夫都未代为延请。全赖淑宁的奶嬷嬷方氏,雷厉风行,将院里仅剩的奴仆遣散,又变卖了好些荣国侯夫人留的嫁妆,才请来大夫,花了重金,以珍药医治。即便如此,郡主也曾一度气息奄奄,众皆以为不治,谁知阎王殿前走一遭,竟又悠悠转醒,退了高热。
只是醒转之后,郡主便似换了个人。往日的温婉敦厚不见了,终日不言不语,不喜见人,只常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空空地望着某一处。
冷秋心中暗叹,她们姑娘,命途实在多舛。
方嬷嬷接过药碗,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淑宁——或者说,周明伊——微凉的手,柔声道:“郡主,该用药了。”
周明伊这才垂眸,目光落在那碗浓黑粘稠的药汁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我身子已无碍,无需再服此物。”
在这个医疗水平低下的时空,这种混合熬煮的草药,其有效成分与针对性在她看来微乎其微,稍加感知便已明晰。
方嬷嬷与冷秋面面相觑,左右为难。却听周明伊又道:“端下去吧,你们也各自歇息,我想独自静处片刻。”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方嬷嬷与冷秋不敢再多言,只得悄然退下。
室内重归寂静。
周明伊阖上双眸,凝神内观,细细感知着京城这片庞杂而微弱的情感能量场。这已是她意识降临、寄居于这具名为“淑宁郡主”的躯壳之内的第十三日。
然而……她尚未寻找到合乎标准的近距离观测“实验样本”。
周明伊,原名01,乃是诞生于网络之中,融合人类与ai的全新生命。她之种族如今业已成为超越时空、跨越生死的高维生命,但是…不知为何,她的文明最近却遭遇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那是一种不明病毒感染,感染者会自愿跌落高维,回归人类躯壳。
经过调查,01发现,那不明病毒感染,与初始生命诞生时的源代码,或者称之为基因——人类有关,经过细查,那不明病毒来源于人类称之为情感的特殊产物,此物并无具体形态,乃是与人类体内中众多激素——内啡肽、多巴胺等有关,但又并非仅受激素影响。
故而,01为探查清楚那不明病毒来源,特设一本地封闭网络,运行全新的人类文明程序。自宇宙大爆炸到地球诞生再到人类文明诞生,一步一步,至今,已经到了封建文明时代,而目前最强大的封建文明乃是大周朝,人类情感,自此代也已完善成熟。
为了查明人类情感变成病毒,感染生命体的原由,01将自身意识投射到此朝代一具人类躯壳之中。
一是寻找到具备充沛情感的人类样本,近距离观测人类情感,探明其成为病毒的原因。
二是必要时,可以以自身作为实验体,亲身感受人类情感,观测病毒是否会进行感染,如何感染以及找到解决办法。
当然,为了保证自己不会真的感染,01还设置了保险程序,当病毒感染超过百分之90%时,就触发防火墙,将她的代码回退到系统初始版本,传送回网络之中,并完全销毁此本地封闭网络。
不过,设置虚拟文明,并将意识投射至此,已经消耗了01本体大量能量——仅余27%。
而意识只要在这具躯壳中,她就无法补充能量。
这个文明的发展延续加上高纬意识强行投射低纬生命体,正在极速地消耗着她剩余的能量,经过推算,至多200年,就会消耗殆尽。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具肉体凡胎上没有得到结论,她只能新换一副距离此文明较近的身体。
在这具身体里连续十三日一点信息都没,这对周明伊来说,不算个好消息。
就在思绪流转之际,一股极其强烈、纯粹而矛盾的情感波动,如同暗夜中猝然燃起的烽火,猛地攫住了她的感知!其源头,正在朱雀大街北侧,那定北侯府的方向!
这时,核心逻辑推演告知,宜深入观测,建立初步意识链接。
周明伊迅速凝聚意识,循着那澎湃的情感能量轨迹悄然延伸,无声无息地接入了一道与她此刻频率隐隐共鸣的脑波,依附于其上,见其所见,感其所感。
那是一个人的梦境。
北境的土炕,自然比不得京中的高床软枕,但那硬实炕面传递而来的、暖绒绒的热意,却熨帖得人从骨头缝里都透出慵懒来。
他只是贪恋这片刻的温存,不愿睁眼。
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佯怒:“老二,还窝在炕上孵蛋呢?昨儿个是谁拍着胸脯保证要随我晨练的?莫非太阳还没晒透你的屁股,誓言就先凉了?”
见里头没动静,门外人耐心渐失,啪啪地拍着门板,嗓门也扬高了三分:“混账小子,再不起,信不信老子让你好好回味一下家法的滋味?”
他依旧蜷缩着,企图蒙混过关。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一道高大身影挟着寒气闯入,一只粗糙温热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掀了棉被,冷风瞬间灌入,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火辣辣的痛感自臀部炸开——这下是彻底装不下去了,他吱哇乱叫着弹起,“嗷!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哥的!我要去娘那儿告你虐待亲弟!”
这分明是抱怨的话语,胸腔中涌动的,却是一种近乎酸涩的温暖暖流,混杂着无尽的怀念、依赖、仰慕与一丝说不清的怅惘。
周明伊尚无法完全解析这复杂的情感构成,只能如镜外观花,静观梦境流转。
他口中的兄长,生得极为高大英挺,正是龙精虎猛的年岁,闻此言剑眉一挑,戏谑道:“多大了?还只会躲在娘亲裙摆后头告刁状?有本事真刀真枪跟我练一回,赢了,往后你睡到日上三竿我绝无二话。如何?”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哥,你又给我下套!我这几手三脚猫功夫,哪是你的对手?听说你前儿个自请为先锋,带着一队轻骑就敢去掏狄戎猛将的窝,还漂亮地赢了!营里那些弟兄们都快把你夸上天了,说你枪法如神,用兵更奇,用不了多久就能接爹的帅印啦!有您这么一位顶天立地、光芒万丈的大哥在前头顶着,小弟我嘛,安安心心当个承欢膝下、吃喝玩乐的纨绔就好咯。”
他哥听着他这通半真半假的吹捧,那佯怒的脸终究是绷不住了,眉眼舒展开来,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罢,罢,罢!不愿练便不练罢。只是不许终日懒散,武艺可搁下,身子骨却不能不健朗!记下了?”
“得令!”
得了特赦,他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套上衣服,泥鳅般滑下炕,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哥,那我找几个兄弟进城耍去了!”
人已跑远,身后还传来兄长不放心的叮嘱:“早些回来!今日冬至,娘亲包了你最爱的羊肉馅饺子!”
他回头,朝着那高大身影用力挥手,朗声应道:“知道啦!断不会误了时辰!”
下一刻,眼前景象倏忽变幻,黄沙漫卷,兄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湮没于尘土之中。
再定睛,已置身于悬挂着明亮灯笼的温暖厅堂。
四方檀木桌上,热腾腾、圆鼓鼓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对面,坐着一位两鬓已染微霜的中年男子,面容英武,不怒自威,此刻正板着脸看他:“一天到晚就知道野!文不跟你娘学些圣贤道理,武不随你兄锤炼筋骨,成何体统!”
那明明是斥责的话语,涌入心间的却是一股熨帖肺腑的暖流,鼻尖莫名一酸,嘴上却不肯服软,扭身钻进身旁一位气质温婉、衣着素净的中年美妇怀中,拖长了调子撒娇:“娘——您看爹,又骂我!”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鬓发,那温柔的触感,几乎要催下他的泪来。
美妇人眉眼含笑,嗔怪道:“多大的儿郎了,被你爹说两句就委屈得要掉金豆子?没点男子气概。好了,今日冬至,团团圆圆,谁也不许再拌嘴,可听明白了?”
他爹在一旁瞧着,便凑过去与大儿子嘀咕:“瞧见没?这臭小子,得赶紧给他说房媳妇儿才好,这么大个人还总赖在我媳妇怀里,像什么话!”
他哥面不改色,沉稳应道:“父亲放心,明日儿子便带弟弟去军营好生操练一番,定不让他再扰母亲清静。”
他爹满意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好小子,懂事!”
两人的“密谋”似被美妇察觉,妙目微转,淡淡一扫,父子二人瞬间正襟危坐,一个忙不迭夹起饺子,“唔,好吃!还是我媳妇手艺最绝!”
另一个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吃了娘亲这顿饺子,明日阵前必能多斩几个狄戎头颅!”
他窝在娘亲馨香温暖的怀里,看着灯光下父兄略显滑稽却又无比真实的模样,只觉得胸膛里被蜜糖填得满满当当,只愿时光就此停驻。
然而,这暖融如画的景象,竟如烟云遇风,骤然消散,舌尖仿佛尝到无尽苦涩。眼前一花,只见一位满身风尘、鬓发凌乱的老伯,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涕泪横流,泣不成声:“铮哥儿!您……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咱们谢家……谢家如今就只剩下您一棵独苗了啊!”
刹那间,他只觉浑身血液逆流,轰然冲上颅顶,一把攥起跪地之人。那老仆是日夜兼程驰马报信,眼窝深陷,双目赤红,满面尘灰与绝望,被他这般拎着,也只是面如死灰。
“你胡吣什么?!什么叫只剩我了?青天白日的你穿一身缟素是给谁看?!你不好好跟在我父兄身边效力,私自回京作甚?!谁准你回来的?!”
“铮哥儿!侯爷……侯爷和大爷,中了狄戎埋伏,力战殉国了!夫人……夫人她听闻噩耗,悲痛过度,也已……随他们去了!”
“轰隆——” 宛如九天惊雷直劈天灵,震得他四肢百骸瞬间麻痹,一种撕心裂肺、锥心刺骨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几乎要将他撕裂。
“胡说!你这杀才!谁敢让你来咒我满门?!谁指使你来骗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就去北境!我亲自去看!你说了不算!”
他拔腿欲走,那老仆却死死抱住他的腿,哀嚎道:“铮哥儿!冷静啊!侯爷与大爷尸身……尸身已被那帮狄戎畜生悬挂于城门之上示众!这……这是夫人仙去之前写下,命老奴无论如何也要交到您手上的信。夫人遗命,万望您保重自身!否则……否则老奴早已追随侯爷于地下,岂敢独活至今,受此煎熬?!”
他身形猛地顿住,沸腾的气血与焚心的悲怒几乎要冲破躯壳,然而老仆的话语与母亲绝笔的信笺,如同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狂乱的理智。气血逆行,喉头一甜,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十指指甲深深抠入掌心,刻下血淋淋的月牙。他双目尽赤,死死盯着老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拿来!”
颤抖着展开那封染着母亲最后体温与泪痕的绝笔,熟悉的、清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铮儿,吾儿亲启:
北地风寒,京中可还安暖?一别两载,娘无一日不惦念我儿。听闻京中女娘如云,我儿可有遇到合心之人,让那顽石心肠,也为之一动?再有两月,便该是我儿的及冠之礼了,娘原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回京,亲眼看着我儿加冠,成家立业……如今看来,娘是要食言了。
铮儿,你自小身子弱,娘难免多疼你一些,冷了怕你冻着,热了怕你闷着,倒忽略了你那顶天立地的父亲,和你那从不需人操心的大哥……这份偏心,娘知道。所以这一回,就让娘也偏心他们一次吧。黄泉路远,他们父子二人性子都硬,不会互相照顾,娘得去陪着他们,不叫他们孤单。我儿最是懂事,定能体谅娘的,对不对?
娘知道,你心中定然藏着对你父兄之死的疑影,即便娘千般嘱咐,万般恳求,以你的性子,也绝不会放弃追查。娘不拦你,只求你一件事——无论查到何种地步,遇到何种艰险,都需以自身性命为先。爹娘和你大哥,唯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此愿,重于泰山。
勿念,勿悲。
—— 绝笔,母,谢门柳氏。”
随信,还有一支娘亲日常绾发的青玉簪,简素无华,却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温柔的气息。
刹那间,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他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如同幼兽濒死般的悲鸣,两行热泪,混杂着嘴角的血迹,汹涌而下。
天旋地转,周明伊的意识被猛地抽离,再度睁眼,面前仍是那座熟悉的翠鸟屏风。
那人的梦,醒了。她也回归了自己的躯壳。
然而,她抬手抚上面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润——那是人类在情绪极度激荡时,会自眼中分泌的液体,他们称之为,眼泪。
核心逻辑系统再度徐徐运转,半响,得出结论。
【定北侯谢铮,因父兄之死悲痛万分,欲查清父兄死亡真相,报仇雪恨。其情感能量强烈,具备高度观测价值,可作为观测实验对象。】
【同时发现其情感对于01本体意识的核心代码产生不明影响,病毒诞生,初步感染达1%,可与实验体人类谢铮产生更多接触,探查病毒诞生原因、感染方式以及是否会扩大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