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三十九章 神陨 ...


  •   一、追迹

      东北方向,山林愈发幽深,地势愈发险峻。参天古木遮蔽天日,积雪压弯枝头,在昏暗中投下幢幢鬼影。寒风穿林,发出尖锐的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冰针。林云霁的身影,如同一道被仇恨、焦灼、疯狂点燃的幽影,在莽莽林海雪原中,撕裂出一条笔直、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轨迹。

      他已顾不得隐匿气息,顾不得保存体力,顾不得惊动任何潜伏的猛兽或可能存在的不轨之徒。眉心那点混沌道印,此刻不再是温润流转,而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金、白、红三色光芒在印记深处疯狂旋转、交织、冲突,散发出一种极不稳定、却又恐怖绝伦的毁灭性威压。这威压冰冷、死寂、狂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与威严,如同沉睡的魔神在苏醒,又似陨落的神明在愤怒。沿途所过之处,风雪辟易,鸟兽绝迹,甚至连那些蛰伏的、感知敏锐的低阶妖兽,都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蜷缩在巢穴深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循着空气中那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属于父亲林文轩的、混杂了惊恐、绝望、血腥、药香、以及那阴冷、污秽、暴戾的阴煞宗邪修的气息,如同一头锁定猎物的疯虎,穷追不舍。混沌道印赋予了他远超同阶修士的敏锐感知,即便在风雪与复杂地形的干扰下,那两股纠缠、拖拽、逃窜的气息,依旧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为他指引着方向。

      “快!再快!” 林云霁在心中嘶吼,脚下每一步踏出,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雪地炸开,露出下面冻硬的黑土,留下深深的脚印,却又在下一刻被肆虐的混沌气息碾成齑粉。他体内的混沌之力疯狂运转,近乎不计代价地压榨着每一分潜力,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胀痛,眉心道印更是灼热如同烙铁,仿佛随时会炸开。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前方,只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父亲与仇敌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父亲的生机,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摇曳、时断时续,正被那阴冷污秽的邪气不断侵蚀、消磨。而那股阴煞宗邪修的气息,则强盛、嚣张、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与戏谑,似乎并不急于下杀手,而是在享受着猎物临死前的恐惧与挣扎。

      “畜生!” 林云霁目眦欲裂,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不再满足于追踪,开始尝试调动眉心混沌道印中,那股属于“夜烬”的、冰冷、死寂、毁灭的力量。这力量危险、暴戾、难以掌控,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但此刻,仇恨与焦灼已让他顾不了那么多。

      “嗡——!”

      他心念一动,尝试着引动道印深处那缕暗红色的、毁灭性的力量。眉心骤然一痛,仿佛有冰冷的岩浆在颅骨下流动。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气息,自他周身轰然爆发!周围三丈内的积雪、枯枝、甚至空气,瞬间被这股气息掠过,发出“嗤嗤”的轻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了生机,化作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死寂的、虚无!

      林云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丝。强行引动这毁灭之力,对他自身也是极大的负担,经脉如同被冰刃刮过,传来剧痛。但他眼中凶光更盛,速度竟然又快了三分!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生机断绝的、灰白“死亡路径”!

      “近了!更近了!” 他心中狂吼,前方山林中传来的气息波动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听到风雪呼啸中,夹杂着的、微弱的、痛苦的呻吟,以及那阴冷、得意、残忍的狞笑!

      “老东西,骨头还挺硬!中了老子的‘蚀骨阴煞’,还能撑这么久?说!那小子和你救走的星月谷余孽,藏到哪里去了?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一个沙哑、尖锐、如同夜枭般的难听声音,顺着风传来。

      “呸!妖人……休想……” 林文轩虚弱、颤抖、却充满恨意与不屈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搜魂术下,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

      “不!大哥,留他一命,说不定那小子会自投罗网。这老东西是他爹,可是个好饵。” 第三个声音略显沉稳,却更显阴毒。

      林云霁的心脏狠狠一缩,怒火与杀意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听出来了,是三个!至少三个阴煞宗邪修!而且,他们要用搜魂术折磨父亲!还要用父亲做饵,引他上钩!

      “啊——!!!” 压抑到极致的怒吼,终于冲破喉咙,化作一声撕裂风雪的咆哮!林云霁双目赤红,眉心混沌道印光芒大放,周身气息再无保留,轰然全面爆发!金、白、红三色光华交织,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带着无尽的冰冷、死寂、毁灭,与一丝疯狂的神圣威严,撞碎了前方挡路的巨木,冲入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空地中央,景象惨烈。地面焦黑,积雪融化,露出被各种阴毒法术腐蚀、轰击出的坑洞。三名身着灰黑色、绣着惨白骷髅与扭曲怨魂图案袍服的身影,成品字形站立,将一人围在中间。中间那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身上布满了黑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诡异纹路,正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与生机。他跪倒在地,却竭力挺直着脊梁,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正是林文轩!他身前,散落着几件破碎的法器残片和燃尽的符纸灰烬,显然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抵抗。

      那三名邪修,为首者是个瘦高如同竹竿、面容干瘪如同骷髅的老者,眼眶深陷,眼珠泛着幽绿的鬼火,手中持着一根惨白的、顶端镶嵌着骷髅头的骨杖,气息阴冷强大,赫然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左侧一人矮胖如球,脸色惨白浮肿,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手中把玩着一枚滴溜溜旋转的、散发着腥臭黑气的骷髅头法器,修为在筑基后期。右侧一人则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手中提着一杆黑幡,幡面上黑气滚滚,隐隐有凄厉的鬼哭之声传出,修为亦是筑基后期。

      三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以如此狂暴、如此诡异、如此恐怖的方式突然出现,俱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只是个面容稚嫩、气息古怪、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威压的少年时,那瘦高老者眼中幽光一闪,沙哑笑道:“呵呵,还真来了条小鱼。小子,你就是林云霁?倒是省了老夫一番手脚。乖乖束手就擒,说出星月谷余孽下落,或许还能让你爹少受点苦。”

      “放开我爹!” 林云霁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他死死盯着那瘦高老者,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仿佛要将对方刺穿、冻结、粉碎!

      “放开?嘿嘿,小子,口气不小。” 矮胖邪修狞笑一声,手中骷髅头黑气大盛,“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正好,老子这‘噬魂骷’还缺个主魂,看你根骨不错,炼成阴魂定是大补!” 说罢,他手中骷髅头猛地一抛,迎风便长,化作磨盘大小,眼眶中燃起两团惨绿的鬼火,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带着腥风鬼啸,朝着林云霁当头噬来!鬼气森森,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黄凋零!

      “死!”

      林云霁根本不看那噬来的骷髅头,眼中只有被围在中间、气息奄奄的父亲。他低吼一声,不闪不避,右手抬起,对着那噬魂骷,五指猛地一握!

      “嗡——!”

      眉心混沌道印中,那股冰冷、死寂、毁灭的暗红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没有绚丽的法术光华,没有复杂的法诀变化,只是最简单、最粗暴、最直接的力量宣泄!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恐怖力场,以他拳头为中心,骤然爆发!

      “咔嚓——!”

      那气势汹汹、鬼气滔天的噬魂骷,刚一接触这股无形的毁灭力场,就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铁壁,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紧接着,骷髅头上那两团惨绿的鬼火,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黯淡、熄灭!骷髅头本身,更是如同被亿万钧巨力碾压,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然后“嘭”的一声,炸裂成漫天惨白的骨粉,被寒风一吹,消散无形!连带其中蕴含的阴魂煞气,也被那冰冷死寂的力场,瞬间湮灭、净化!

      “什么?!” 矮胖邪修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恐惧!他那祭炼多年、足以媲美中品法器的噬魂骷,竟然被对方徒手、隔空、捏碎了?!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小心!这小子有古怪!” 瘦高老者脸色一变,手中骨杖猛地一顿地,一圈惨绿色的、带着浓郁尸臭的毒雾,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朝着林云霁席卷而去!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骨杖顶端的骷髅头,眼窝中幽光大盛,射出两道惨绿色的、凝实如箭的光束,直取林云霁双目!速度快如闪电,歹毒异常!

      那阴鸷中年男子也同时出手,手中黑幡一展,黑气滚滚而出,化作数十条狰狞的、张牙舞爪的鬼影,发出凄厉的嚎叫,从四面八方扑向林云霁,要将他撕成碎片!

      面对三方夹击,林云霁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他不退反进,一步踏出,脚下地面轰然炸裂!周身那冰冷、死寂、毁灭的力场,猛然扩张!

      “嗤嗤嗤——!”

      惨绿色的毒雾刚一接触力场边缘,便如同冰雪遇沸油,发出刺耳的声响,迅速消融、湮灭,化为缕缕青烟!那两道惨绿光束射入力场,速度骤减,光芒飞速黯淡,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前行不到三尺,便彻底崩散瓦解!至于那数十条扑来的鬼影,更是在力场中发出惊恐的尖啸,身形扭曲、模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寸寸磨灭,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这……这是什么力量?!” 瘦高老者惊骇欲绝,他从那冰冷的力场中,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那不是对强大力量的恐惧,而是对更高层次、更本质的、毁灭、死寂、虚无的恐惧!仿佛对方的力量,天生就克制、碾压、乃至湮灭他们阴煞宗的一切邪法!

      “一起上!杀了他!” 瘦高老者厉声尖叫,再无之前的从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惊惶。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骨杖顶端的骷髅头上!骷髅头幽光大盛,发出尖锐的嘶鸣,竟脱离骨杖飞出,迎风涨大,化作一只房屋大小的惨白鬼首,张开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势,朝林云霁咬来!同时,他双手掐诀,周身黑气狂涌,化作一道道漆黑如墨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向林云霁,要将他困锁、绞杀!

      矮胖邪修和阴鸷中年也知到了生死关头,纷纷施展出压箱底的手段。矮胖邪修浑身肥肉剧烈蠕动,竟从毛孔中渗出腥臭的黑血,黑血落地,化作数十只面目狰狞、气息暴戾的血色小鬼,尖叫着扑向林云霁。阴鸷中年则猛地将手中黑幡插在地上,咬破十指,在幡面上急速划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郁死气的漆黑符文浮现,从中爬出一只身高丈余、青面獠牙、手持骨刀的狰狞鬼将,咆哮着冲向林云霁!

      一时间,鬼首噬天,黑链锁空,血鬼扑击,鬼将冲锋!阴风怒号,鬼哭震天,邪气冲天,将这片林间空地化作了人间鬼域!三名筑基中后期的邪修联手搏命一击,威势惊人,足以让寻常筑基巅峰修士都暂避锋芒!

      然而,林云霁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这铺天盖地的攻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近乎漠然的弧度。那眼神,不像是在看生死搏杀,更像是在看……蝼蚁挣扎。

      “蝼蚁撼树,不知死活。”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冰冷的、漠然。话音未落,他眉心那点混沌道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金、白、红三色光华疯狂旋转、交织、融合,最终化为一种混沌的、难以形容的、仿佛蕴含了生与死、光与暗、创造与毁灭的、灰蒙蒙的、光芒!

      这灰蒙蒙的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大恐怖、大寂灭、大破灭的气息!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斥了林云霁周身三丈空间,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灰蒙蒙的、领域**!

      鬼首、黑链、血鬼、鬼将……所有冲入这灰蒙蒙领域的邪法、鬼物、攻击,在接触到那灰光的刹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归于虚无!没有爆炸,没有巨响,没有抵抗,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甚至连那漫天阴风、鬼哭、邪气,都被这灰蒙蒙的领域净化、抹除,领域之内,一片死寂、空无!

      “不——!!!”

      瘦高老者发出绝望的尖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感觉到,自己与那鬼首、与那些黑链的心神联系,在瞬间被切断、抹除!他祭炼多年的本命鬼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就彻底消失了!这灰蒙蒙的光,到底是什么?!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怪物?!

      矮胖邪修和阴鸷中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但林云霁岂会给他们机会?

      “死。”

      冰冷的字眼吐出。林云霁抬起右手,对着那转身欲逃的矮胖邪修,遥遥一点。

      “噗!”

      一声轻响。矮胖邪修狂奔的身影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任何伤痕,没有血流,但他的身体,从胸口开始,如同沙雕般,无声无息地、风化、湮灭、化作飞灰!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的存在,就在那灰蒙蒙的光芒笼罩下,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袍服,软软地飘落在地。

      “啊——!!” 阴鸷中年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催动那鬼将挡在身前,自己则化作一道黑烟,疯狂向远处逃窜。

      林云霁看也不看那狰狞扑来的鬼将,只是目光一转,灰蒙蒙的领域光芒微微一闪。

      “嗤——!”

      那气息凶戾、足以匹敌筑基后期修士的鬼将,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道逃出不过十丈的黑烟,也猛地一滞,显露出阴鸷中年惊恐绝望的面容。他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死寂的力量,锁定了他的灵魂,要将他从这世间彻底抹除!

      “饶……” 他刚吐出一个字,身体便如同之前的矮胖邪修一样,开始从脚部向上,飞速风化、湮灭、化作飞灰!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阴煞宗……” 瘦高老者发出最后的尖叫,捏碎了袖中一枚漆黑的骨符,试图向宗门求援或传递信息。骨符炸开,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黑线,射向天际。

      林云霁眼中寒光一闪,对着那黑线,再次一点。

      “噗。”

      黑线在半空微微一颤,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瘦高老者最后的希望破灭,脸上充满了绝望与怨毒:“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力量?!阴煞宗不会放过你的!啊——!!”

      话音未落,灰蒙蒙的光芒扫过他的身体。这位筑基大圆满的邪修,连带着他那根邪气森森的骨杖,一同化为飞灰,飘散在寒风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从林云霁出现,到三名筑基中后期的阴煞宗邪修被彻底抹杀,不过短短数息时间。林间空地,重归寂静。只有那灰蒙蒙的光芒缓缓收敛,没入林云霁眉心混沌道印。他脸色微微苍白,眉心传来阵阵刺痛,强行催动道印深处那毁灭性的、属于“夜烬”本质的力量,对他负担不小。但此刻,他顾不得这些。

      “爹!”

      林云霁一步跨到林文轩身边,噗通跪倒,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扶,却又怕触痛父亲。林文轩身上的黑色纹路依旧在蠕动,侵蚀着他的生机,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眼神已经涣散,口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爹!爹!你醒醒!是我!是云霁!爹!” 林云霁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慌忙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之前从猎户小屋找到的、勉强可用的疗伤草药,手忙脚乱地想要敷在父亲伤口上,却发现那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草药一接触便被腐蚀、枯萎。

      “没用的……云霁……” 林文轩似乎被儿子的呼唤唤醒了一丝神智,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一丝焦急、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走……快走……他们……还有……更强的人……在附近……感应到……战斗……会来……走……”

      “不!爹!我不走!我带你走!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林云霁疯狂摇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他再次催动眉心混沌道印,这一次,小心翼翼地将那融合了“月华”滋养净化、与自身“本我”意志的、温和的、充满生机的混沌之力,渡入父亲体内,试图驱散、净化那阴毒的“蚀骨阴煞”。

      温和的混沌之力一进入林文轩体内,那黑色纹路顿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缕缕黑烟,侵蚀的速度明显减缓。林文轩脸上痛苦之色稍减,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

      “有……有用……” 林文轩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但……不够……这咒力……已侵入心脉……魂魄……云霁……你听爹说……你快走……别管我……去……去找你舅舅……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活下去……”

      “不!爹!你不会死的!我能救你!我一定可以!” 林云霁状若疯狂,不顾一切地催动混沌道印,将更多的、更精纯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渡入父亲体内。他眉心道印光芒大放,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角再次溢出鲜血。过度消耗本源力量,尤其是不顾一切地催动道印,让他的神魂和肉身都承受着巨大的负担。

      “云霁……听话……” 林文轩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心疼如绞,他知道儿子在拼命,但他更清楚自己的状况,“爹……不行了……这咒……解不了……别浪费……力气……走……快……”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三名邪修强大、阴冷、暴戾、充满无尽怨毒与死气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毫无征兆地,自东北方远处的山林深处,轰然降临!这股威压之强,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在林云霁心头,让他呼吸一窒,体内混沌之力都为之一滞!天空,仿佛瞬间暗了下来,阴风怒号,鬼哭之声大作,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嘶吼!

      “金丹……是金丹期的老怪!” 林文轩瞳孔骤缩,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道,眼中充满了绝望,“走!快走啊——!!”

      林云霁也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那是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是现在的他,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阴煞宗的金丹修士,竟然真的在附近,而且被刚才的战斗惊动了!

      逃?能逃掉吗?带着重伤垂死的父亲,在一位暴怒的金丹老怪追杀下,逃掉的几率有多大?几乎是零!

      不逃?留下来,必死无疑!不仅救不了父亲,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云霁。他看着怀中气若游丝、满眼焦急与绝望的父亲,看着自己因为过度消耗而颤抖的双手,感受着那越来越近、如同死神降临般的恐怖威压……

      不甘!愤怒!绝望!怨恨!无力!

      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冲撞!眉心混沌道印,似乎感应到了他滔天的恨意与绝望,开始剧烈地震动、闪烁!金、白、红三色光芒疯狂冲突、旋转,隐隐有失控的迹象!一股更加暴戾、更加冰冷、更加死寂、更加毁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从道印深处,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

      “不——!我不能死!爹也不能死!!” 林云霁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向威压传来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疯狂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同归于尽的、毁灭冲动!“夜烬!夜烬!!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知道你在我体内!给我力量!给我杀了他们的力量!!什么代价我都付!把我的命拿去!把我的灵魂拿去!把一切都拿去!!给我力量——!!!!”

      他在心中,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疯狂的、绝望的、咆哮!他不再压制眉心道印,不再抗拒那股冰冷死寂的毁灭力量,反而主动敞开心神,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拥抱、去引动、去祈求、道印深处,那属于“夜烬”的、恐怖的、禁忌的、毁灭的、本源!

      “嗡——!!!”

      仿佛回应他疯狂的呼唤,眉心混沌道印,骤然停止了疯狂的旋转与冲突。金、白、红三色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捏合、压缩、凝聚!最终,化作一点,极致幽暗、深邃、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一切热、一切生机、一切存在的、纯粹的、黑!

      这一点“黑”,不是颜色的黑,而是概念的、本源的、虚无的、死寂的、毁灭的、终焉的——黑!

      它出现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风停了,雪凝了,林文轩眼中的焦急绝望凝固了,远处那恐怖的金丹威压仿佛也滞涩了。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这一点,纯粹的、黑。

      林云霁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离了身体,被拖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死寂、虚无的深渊。他“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无尽的、冰冷的、死寂的、黑。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不,不是听到,是感知到了。一个,冰冷、死寂、漠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又仿佛蕴含着万古的孤寂、无尽的痛苦、焚天的怒火、刻骨的恨意、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声音**。

      “如……你……所……愿。”

      声音响起的刹那,那一点“纯粹的黑”,微微一闪。

      二、神临(?)

      “如……你……所……愿。”

      四个字,冰冷,死寂,漠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仿佛来自亘古的叹息,来自九幽的低语,来自时空尽头的判决。每一个字,都带着万载玄冰的寒冷,带着星辰寂灭的死寂,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更带着一丝……林云霁无法理解、也无法形容的、复杂到极致的、疲惫、厌倦、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真实不虚的、波动**。

      这波动,并非善意,也非恶意。更像是一种……确认?回应?或者说……一种,被蝼蚁的疯狂、绝望、祈求、以及那疯狂祈求中夹杂的、某种连蝼蚁自身都未察觉的、奇异的、共鸣、吸引、所……触动的、本能、反应?

      林云霁不知道。他的意识,在那一点“纯粹的黑”出现的刹那,就已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到无法形容的、漠然到令人绝望的、巨手,轻轻握住、捻起、然后,如同丢弃一粒尘埃般,抛向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的、虚无。

      失去了“自我”的控制,失去了“身体”的感知,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他仿佛化作了这无边黑暗、死寂、虚无的一部分,又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载体,一个……媒介。

      然后,他“看”到了。

      不,不是用眼睛“看”。是一种超越了视觉、听觉、触觉、乃至一切感官的、感知。他“感知”到了,那一点“纯粹的黑”,自他眉心混沌道印的深处,缓缓、缓缓地、浮现、升起、扩张。

      它很小,起初只有针尖大小,幽暗,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但它出现的刹那,以林云霁(或者说,以林云霁身体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所有的光线、声音、气流、色彩、温度、生机、乃至……规则、概念,都开始扭曲、坍缩、向着那一点“黑”,流逝、被吞噬、归于虚无**。

      风,停了。不是被阻挡,而是“存在”本身,被“抹去”了。雪,凝在半空,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落下。声音,断绝。光线,黯淡。颜色,褪去。温度,归于绝对零度般的死寂。生机,灭绝。甚至连空间,都开始产生一种肉眼无法观测、却能被灵魂感知到的、褶皱、扭曲、仿佛随时会塌陷的恐怖感觉。

      那一点“黑”,在扩张。缓慢,却无可阻挡。它吞噬了光,吞噬了热,吞噬了声音,吞噬了风,吞噬了雪,吞噬了色彩,吞噬了生机,吞噬了林云霁周身散发出的、那微弱却顽强的、混沌道印的、金、白、红三色光芒,吞噬了林文轩身上那蠕动的、阴毒的、黑色“蚀骨阴煞”咒力,吞噬了地上三名邪修残留的、微弱的、死亡气息,吞噬了空气中弥漫的、一切、存在的、痕迹。

      它扩张到拳头大小,然后,停住了。静静地悬浮在林云霁(的身体)眉心前方,尺许之处。不再扩张,也不再缩小。就那么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一种,绝对的、纯粹的、冰冷的、死寂的、虚无的、终结的、意蕴**。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法术,不像任何神通,不像任何法宝,不像任何力量的表现形式。它更像是一种……现象。一种,存在被否定、抹除、归于终焉的、现象。一种,规则的、体现。一种,概念的、坍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一点“黑”所锚定、凝固。那自东北方山林深处,轰然降临的、如同山岳压顶、鬼哭神嚎的、金丹期的、恐怖威压,在触及到这方圆百丈、被那一点“黑”的“现象”所笼罩、所“否定”的区域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的、墙。

      不,不是墙。是虚无。是不存在。是抹除。

      那恐怖的金丹威压,那漫天的阴风鬼哭,那实质般的怨毒死气,在触及这片“区域”的边界时,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被抵挡,不是被消融,而是……被抹去了存在。仿佛,这片区域,在“概念”上,被定义为了“无”。任何“有”的东西,触及“无”,便自然“归于无”。

      “嗯?”

      东北方的山林深处,传来一声轻“咦”。这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诧异,一丝惊疑,一丝……凝重。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间空地边缘,百丈“黑域”之外。

      这是一个身形佝偻、披着一件破烂黑袍、面容干枯如同老树皮、双眼凹陷如同骷髅、周身笼罩在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粘稠的、仿佛由无数怨魂哀嚎汇聚而成的、漆黑死气中的、老者。他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仿佛由人骨拼接而成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滴落黑血、眼眶中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婴儿头骨的、诡异拐杖。他身上的气息,阴冷、死寂、暴戾、邪恶,远超之前那三名邪修,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灵魂颤栗,血液冻结。

      正是阴煞宗那位坐镇附近、感应到属下魂牌碎裂、亲自赶来查看的、金丹初期的、长老——鬼骷上人!

      鬼骷上人那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百丈之外,那片诡异的、仿佛被“抹去”了所有光线、声音、色彩、生机、甚至“存在感”的、绝对黑暗、死寂、虚无的、区域。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惊疑不定、甚至……一丝忌惮的神色。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神识强大,可洞悉虚妄,感知入微。但此刻,他的神识探入那片“黑域”,却如同石沉大海,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抹除、湮灭!他甚至无法“感知”到那片区域里,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声音,没有物质,没有能量,没有生命,没有……任何可以被“感知”的“属性”。那里,仿佛是一个绝对的、真空、虚无、黑洞。

      不,比黑洞更可怕。黑洞至少还有“引力”这种属性可以被感知。而那里,是纯粹的、概念的、“无”。

      “这是什么鬼东西?!” 鬼骷上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活了几百年,见识过无数诡异功法、邪术、秘法、禁术,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恐怖、如此……不合常理的“现象”。这已经超出了“法术”、“神通”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显现?本源的否定?概念的抹除?

      他的目光,穿透那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死寂、虚无的“黑域”,勉强落在了“黑域”中心,那一点、悬浮在半空、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纯粹的黑”之上。不,他无法“看”到那一点“黑”,因为“看”这个行为本身,需要光。而那片区域,没有光。他是通过那一点“黑”对周围“存在”的、抹除、否定的、“现象”,间接“感知”到了它的“存在”。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那一点“黑”下方,或者说,被那一点“黑”的“现象”所笼罩、保护、或者说……同化的、两道身影。

      一个,是跪在地上,抱着一个奄奄一息老者的、少年。少年面容苍白,双目紧闭(意识已沉沦),眉心一点殷红如血、此刻却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的朱砂印记,嘴角残留着血迹,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仿佛只是失去了意识的空壳。他怀中抱着的老者,气息微弱,身上黑色咒力蠕动,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侵蚀速度大减。

      是目标,林云霁,和他父亲林文轩。

      但,吸引鬼骷上人全部注意力的,不是这两人。而是……那悬浮在少年眉心前方尺许的、那一点、幽暗、深邃、纯粹的、“黑”。

      以及,那一点“黑”所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仿佛亘古长存、又仿佛随时会归于终焉的、气息、意蕴、意志**。

      这气息……这意蕴……这意志……

      鬼骷上人那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双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欲绝的、光芒!他干枯如同老树皮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嘴唇哆嗦着,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不可思议、最不该存在于此的事物!

      “这……这是……归墟……死寂……终焉……的气息?!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是……这是只有……只有传说中……那些早已陨落、归于虚无、连名讳都不可提及的……太古神魔……禁忌存在……才可能掌握的……本源法则……大道权柄……**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区区炼气……不,筑基小辈身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与震惊,而变得尖锐、嘶哑、扭曲!他手中的骷髅拐杖,都在微微颤抖,顶端那婴儿头骨眼眶中的幽绿鬼火,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他周身的浓郁死气,更是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作为阴煞宗长老,修炼阴邪死气,对“死亡”、“寂灭”、“终结”的气息最为敏感。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点“黑”所散发出的,绝非寻常的“死气”、“煞气”、“阴气”,而是一种更高级、更本质、更恐怖的、“无”、“终”、“灭”的、法则意蕴!是真正的、抹除存在、归于虚无、万物终焉的、力量!是连“死亡”本身,都要被其“终结”、“抹除”的、终极恐怖!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难道这少年是某位太古禁忌存在的转世?夺舍?容器?还是……这根本就是那位禁忌存在,降临的一丝、意念、投影、或者说……一缕,微不足道的、气息?!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对不是他一个区区金丹初期的阴煞宗长老,所能招惹、所能窥探、所能理解的!这是禁忌!是灾厄!是不可触碰、不可直视、不可理解、不可名状的、存在!

      逃!必须立刻逃!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什么星月谷余孽,什么宗门任务,什么属下之仇,统统见鬼去吧!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鬼骷上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认出那一点“黑”所代表、或者说、所“关联”的、恐怖“意蕴”的刹那,就做出了最明智、也最符合他邪修本性的决定——逃!

      他身形一晃,周身死气沸腾,就要化作一道黑烟,远遁千里!什么长老威严,什么宗门任务,在生死面前,都是狗屁!

      然而——

      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死气刚刚沸腾的刹那——

      那一点悬浮的、幽暗、深邃、纯粹的、“黑”,微微、闪烁了一下。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波动。只是一种……概念的、确认、或者说……漠然的、一瞥**。

      鬼骷上人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不是被定身,不是被束缚,而是……他所在的这片“空间”,他“存在”的这个“事实”,他“想要逃走”的这个“念头”,他体内沸腾的“死气”,他颤抖的“灵魂”,他所有的、一切的、“存在”与“属性”,在那一刹那,被一种更高层次的、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意志、或者说……规则,锁定、覆盖、否定、抹除了“变化”与“逃离”的、“可能性**”。

      他僵在原地,保持着即将化烟遁走的姿态,眼中燃烧的幽绿鬼火,凝固成两点惊恐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的、冰封的火焰。他周身的死气,不再翻滚,如同被冻结的黑色冰川。他手中的骷髅拐杖,顶端那婴儿头骨,眼眶中的鬼火,彻底熄灭,化作两点、死寂的、黑。他整个“存在”,仿佛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琥珀中的昆虫、标本、或者说……一幅,被“定格”在、这幅名为“现实”的画布上、的、静止的、画像。

      然后,那一点“黑”,又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鬼骷上人“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了。那一点“黑”,并非“闪烁”,而是……微微、膨胀、收缩了一下。如同,呼吸。如同,心跳。如同,一个,沉睡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存在,无意识地、动、了一下、眼皮、或者说……意念**。

      随着这一次“闪烁”(或者说“呼吸”、“心跳”、“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涟漪、或者说……“抹除”的、指令、或者说……“否定”的、宣告,以那一点“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涟漪”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形状,没有能量波动。它只是……经过。

      经过鬼骷上人“凝固”的身体。

      鬼骷上人那燃烧着幽绿鬼火、凝固着惊恐绝望眼神的、干枯如同老树皮的脸,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擦过的铅笔素描,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没有痛苦,没有惨叫,没有血液,没有灰烬。就那么,没了。仿佛他脸上,从未长过“脸”这个东西。

      紧接着,是他的脖子,他的躯干,他的手臂,他的腿,他手中的骷髅拐杖,他周身的浓郁死气……如同被最高明的、也是最残忍的、橡皮擦,一点一点,擦去。从“存在”,变为“不曾存在”。从“有”,归于“无”。

      这个过程,很快,也很慢。快,是因为不过一两个呼吸,鬼骷上人整个“存在”,连同他的一切衣物、法器、气息、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慢,是因为林云霁(或者说,那沉沦在无边黑暗死寂中的、林云霁的“意识”),“感知”到了这“抹除”的每一个、细微的、瞬间。那是一种,超越了“残忍”、“恐怖”、“绝望”的、绝对的、冰冷、死寂、漠然。是对“存在”本身的、否定。是对“生命”最彻底的、抹杀。是连“死亡”这个概念,都一并、抹除的、终焉**。

      然后,“涟漪”扩散到了鬼骷上人身后的山林,树木,积雪,岩石,飞鸟,虫豸……

      所有被“涟漪”拂过的“存在”,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无论强大的,还是弱小的,都如同鬼骷上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归于无。

      树木,消失了,只留下原地一个轮廓般的、模糊的、仿佛被“挖去”的、空白。积雪,消失了,露出下面黑色的、仿佛被“冻结”了时间的、泥土。岩石,消失了,留下一个同样轮廓的、空白。飞鸟在半空振翅的姿态,凝固,然后消失。虫豸在泥土中蠕动的痕迹,凝固,然后消失。

      “涟漪”扩散了大约十丈方圆,然后,停了下来。仿佛,那个冰冷、死寂、漠然的“存在”,只是“无意识”地、“随意”地、“漫不经心”地,清理了一下,周围、碍眼的、“尘埃”。

      然后,那一点悬浮的、幽暗、深邃、纯粹的、“黑”,缓缓、缓缓地、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如同消散的星光,如同……一个,短暂的、梦、或者说……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的、结束**。

      它没有“回到”林云霁的眉心混沌道印。它只是,消散了。如同从未出现过。如同刚才那一切,那冻结时空的“黑域”,那抹除存在的“涟漪”,那让一位金丹邪修无声无息归于虚无的“现象”,都只是一场,荒诞的、不真实的、幻觉。

      随着那一点“黑”的消散,那方圆百丈的、绝对黑暗、死寂、虚无的“黑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光线重新涌入,色彩重新浮现,风声、雪落声、远处山林隐约的声响,重新传入耳中。温度,也似乎恢复了些许。仿佛,刚才那恐怖的、颠覆认知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方圆十丈的、空白区域,如同一个巨大的、丑陋的、伤疤,烙印在原本的林木、山石、雪地之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的、抹除的、真实。

      以及,那片“空白”区域中心,依旧静静悬浮的、那一小撮、如同被最精密的工具、从“存在”的画卷上、完整挖去的、属于鬼骷上人及其周身一切物品、气息的、绝对真空、绝对虚无、绝对“无”的、概念性残留。那里,连“空间”本身,似乎都缺失了一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自然的、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灵魂颤栗的、扭曲感、空洞感、虚无感。

      “黑域”消散的刹那,林云霁那沉沦在无边黑暗死寂中的“意识”,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猛地、惊醒、回归!

      “呃——!!!”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沉闷的呻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茫然、恐惧、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白、空洞、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的、虚弱感、空虚感。

      他感觉自己,仿佛刚刚做了一个漫长、冰冷、死寂、虚无的、噩梦。梦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那种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被掌控、被窥视、被当做尘埃般随意拨弄的、感觉,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让他不寒而栗。

      然后,他看到了怀中,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似乎因为“蚀骨阴煞”被暂时压制而稍微平稳了一点的父亲。他看到了周围,那熟悉的、被风雪覆盖的山林。他看到了……前方,那片诡异的、十丈方圆的、空白区域,以及区域中心,那令人灵魂颤栗的、虚无空洞。

      “这……这是……” 林云霁瞳孔骤缩,心脏疯狂跳动,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是那一点“黑”,是“夜烬”的力量,或者说,是“夜烬”的一丝、意念、投影、或者说……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泄露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缕气息、所引发的、现象**!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眉心。眉心处,那点混沌道印,此刻黯淡无光,甚至隐隐传来一种、枯竭、虚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量的、刺痛感、空虚感。胸前的“月华”古玉,也光华内敛,传递来的月华之力微弱了许多。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精神更是疲惫欲死,仿佛连续鏖战了数月,神魂透支到了极限。

      是了。刚才那恐怖绝伦的、抹除一切的“现象”,并非没有代价。代价就是,他眉心混沌道印中,那属于“夜烬”的、冰冷死寂毁灭的本源力量,被彻底抽空!甚至,可能还透支了他自身的、大量的、生命本源、神魂之力!若非“月华”古玉护持,若非他刚刚突破筑基、肉身与神魂得到淬炼,恐怕此刻早已力竭而亡,或者被那力量反噬,神魂俱灭了!

      “刚才……那是……夜烬?” 林云霁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父亲,又看向前方那片恐怖的“空白”与“虚无”,最后,目光落回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是夜烬。是那沉睡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恐怖的存在。回应了他疯狂绝望的祈求,或者说,是“感应”到了他眉心道印的异动,感应到了那阴煞宗金丹修士的威胁,然后……仅仅是“无意识”地、“随意”地、“漫不经心”地,泄露了一丝气息,或者说,动了一个“念头”,然后……一位金丹期的邪修长老,连同他周围十丈的一切存在,就……没了。被“抹除”了。归于“无”了。

      这种力量……这种存在方式……这种对“存在”本身的、“否定”与“抹除”……

      林云霁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从灵魂深处泛起。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观、如此恐怖地,认识到了“夜烬”的、本质、或者说,其力量的、本质。那不是毁灭,不是杀戮,那是……终焉。是抹除。是归于无。

      而自己,眉心有着与“夜烬”同源的混沌道印,体内流淌着被其力量浸染、改造的混沌之力,灵魂深处似乎还烙印着与“夜烬”相关的、模糊的、诡异的、联系(那个冰冷的吻,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那个名字“云阙”)……自己,在“夜烬”眼中,到底是什么?一个有趣的玩具?一个暂时的容器?一个等待成熟的果实?一个……同源的、碎片?一个……归来的、影子?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离“夜烬”如此之近,近到仿佛能感受到其冰冷的呼吸,漠然的注视,以及那足以让万物终焉的、本质。而代价是,他险些被抽干,神魂透支,眉心道印枯竭,父亲依旧重伤垂死,强敌虽去(被抹除),但更大的恐惧与未知,如同阴影,笼罩心头。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林云霁强忍着神魂的剧痛与身体的虚弱,挣扎着想要抱起父亲。刚才的动静太大了,那“黑域”虽然只存在了短短时间,那“抹除”也只发生在十丈范围,但那种层次的、规则层面的波动,天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存在的、窥探!必须立刻走,走得越远越好!

      然而,他刚一动,眼前便是一黑,一股强烈的晕眩与虚弱感袭来,差点栽倒在地。眉心道印传来针刺般的剧痛,提醒着他力量的枯竭与透支的严重。

      “咳……咳咳……” 怀中的林文轩,似乎被他的动作牵动,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即看清了林云霁,闪过一丝焦急与担忧,虚弱地问道:“云霁……你……你没事吧?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那……那几个妖人呢?”

      林云霁看着父亲苍白虚弱、却充满关切的脸,心中一阵酸楚与后怕。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爹,我没事。妖人……已经解决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

      “解……解决了?” 林文轩浑浊的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他挣扎着想要转头看看,却被林云霁轻轻按住。

      “爹,别动,你伤得很重。我们先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再给你疗伤。” 林云霁不敢多说,也无力解释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他咬紧牙关,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温和的、“月华”之力滋养的混沌之力,强撑着背起父亲,踉踉跄跄地,朝着与那恐怖“空白”区域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更深、更密、风雪更大的山林之中。

      在他身后,那片十丈方圆的、绝对的、空白与虚无,静静地烙印在雪地山林之中,如同大地上一个丑陋的、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的、神迹(或者说,魔迹)的降临。风雪渐渐落下,试图掩盖这片“空白”,但那概念上的“缺失”,那空间上的“扭曲”,那存在被抹除的痕迹,却仿佛永久地烙印在了那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死寂的、虚无的气息。

      而更远处,东北方的山林深处,似乎有数道强弱不一、却都带着惊疑、凝重、甚至一丝恐惧的神识,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朝着这片区域,扫了过来。显然,刚才那短暂却恐怖的、规则层面的波动,终究还是惊动了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存在。

      风暴,似乎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转向了,更深、更暗、更不可测的,水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