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三十五章 魂种之谜 ...
-
一、风雪同行
风雪愈发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丈。狂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积雪深可没膝,一脚踏下去,深一脚浅一脚,行走极为艰难。
林云霁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月明澈,在风雪中艰难跋涉。体内道力所剩无几,心神更是疲惫欲死,强撑着才没有倒下。每一步,都沉重如同灌铅。背上的人,轻若无物,却又沉重如山,那是他背负的,一条性命,一个因果,一个谜团,一个……沉重的负担。
“咳咳……” 背上的月明澈,在颠簸中,发出一声低微的、几乎被风雪声淹没的、痛苦的、无意识的呻吟。暗金色的血液,从他嘴角、鼻孔、眼角渗出,又在寒风中迅速冻结,结成暗红色的冰晶。他身上的温度,低得可怕,如同抱着一块寒冰,生机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那破碎的、被眉心朱砂印记与“月华”古玉联手吞噬了大半的“魂种”残留之力,与“阴煞噬魂咒”的余毒,在他体内激烈冲突,侵蚀着他最后的生机。若非林云霁体内道力流转,散发出的那一丝微弱暖意,护住他心脉,又有“月华”古玉的清辉,丝丝缕缕地渡入他体内,勉强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恐怕他早已在昏迷中断绝生机。
但这也只是饮鸩止渴。月明澈的伤,太重了。魂种破碎,本源大损,又被阴煞咒力侵蚀入骨,魂魄已近溃散。林云霁不通医道,更不通那玄之又玄的、针对魂魄、灵体、咒术的救治之法,只能以最笨的办法,渡入“月华”古玉那滋养、守护的柔和之力,护住他心脉与魂魄,勉强维持其一线生机不散。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若无对症之法,若无逆天之药,若无高人施救,月明澈,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为他稳住伤势。否则,他撑不过今晚。” 林云霁心中焦急,目光在风雪中艰难地搜寻。这荒山野岭,天寒地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能去哪里?
就在他心神俱疲,几乎绝望之际,眉心朱砂印记,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这温热,并非之前感应到危险、或力量共鸣时的、示警、或悸动,而是一种……模糊的、指向性的、如同磁石相吸般的、牵引。这牵引,指向左前方,风雪深处,一个他之前并未注意到的、方向。
是朱砂印记的示警?还是……某种冥冥中的指引?林云霁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左前方。那里,依旧是白茫茫一片,风雪如幕,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眉心那点朱砂印记,传来的温热感,却愈发清晰、坚定。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或者说,是它,在“感应”到、甚至“渴望”着、那里的什么东西。
是“魂种”的残留感应?还是月明澈体内,与“魂种”同源的、那微弱的、月华星辉气息,与某个地方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又或者,是他自己眉心朱砂印记,在吞噬、炼化了“魂种”之力、特别是其中那一丝古老、神圣、纯净的、同源灵光后,产生了某种玄妙的、感应?
林云霁心念急转。他信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感应。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月明澈命在旦夕,他自己也精疲力竭,急需一个避风躲雪、能稍作调息的地方。而这感应,是唯一的方向。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与不安,林云霁紧了紧背上的人,咬紧牙关,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道力,灌注双腿,脚步加快,循着眉心朱砂印记传来的、那微弱的、却清晰的、温热牵引,一头扎进了左前方的、更密集、更猛烈的风雪之中。
风雪扑面,如刀割面。每一步,都更加艰难。但眉心朱砂印记的牵引,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那感觉,仿佛黑暗中,有一盏微弱的灯火,在指引着方向。林云霁不再犹豫,不再多想,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丝牵引上,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时间在呼啸的风雪中失去了意义。直到,他感觉脚下的积雪,似乎变薄了些,风声,似乎也小了些,眼前的雪幕,似乎也稀薄了些。
“嗯?” 林云霁停下脚步,凝神向前望去。透过纷纷扬扬的雪片,隐约可见,前方不远处,风雪似乎被什么挡住了,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平静的、凹陷。再往前,似乎是一个……山洞?
是天然形成的洞穴?还是猎户、采药人留下的临时庇护所?林云霁心中一动,加快脚步,顶着风雪,靠近过去。
走近了,果然,是一个天然的、被积雪和枯枝半掩着的、洞口约莫一人高、一人宽的、山洞。洞口不大,但似乎很深,向内延伸,黑黢黢的,看不清内里情形。风雪吹不进去,洞口处积雪不多,露出被风干的、黑色的、坚硬的泥土。更让林云霁心中一凛的是,洞口周围,竟无一丝野兽留下的痕迹。没有爪印,没有粪便,甚至,连虫蚁的踪迹都没有。仿佛,这片小小的、避风的山坳,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了一般。
眉心朱砂印记,传来的温热感,愈发强烈。仿佛,那山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在召唤着它。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冰冷的、死寂的、带着一种熟悉的、漠然的、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的气息,也隐隐从山洞深处,散逸出来,混合在风雪中,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这气息……冰冷,死寂,漠然,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亘古存在的、威压。是……他!
是夜烬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极其稀薄,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难以察觉。但林云霁与夜烬之间,那根无形的、灵魂的丝线,从未完全断开。在眉心朱砂印记吞噬、炼化了“魂种”之力、尤其是其中那丝古老、神圣、纯净的、同源灵光之后,他对夜烬的气息,感应,似乎……更清晰、更敏锐、更“深”了。不仅仅是冰冷、死寂、漠然,他还能隐隐感觉到,那气息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死寂的、漠然的、如同万载玄冰的、永恒沉眠。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复苏,虽然那复苏,极其极其缓慢,极其极其微弱,如同冰川下最深处、最微小的水流,但,它确实存在!
是“魂种”之力?!是那古老、神圣、纯净的、同源灵光?!眉心朱砂印记吞噬、炼化了“魂种”之力,产生了“感应”,循着这感应,找到了这里,找到了夜烬沉睡之地?是“魂种”之力,与夜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还是说,夜烬本身,也对“魂种”之力,或者说,对“魂种”中蕴含的那一丝、古老、神圣、纯净的、同源灵光,产生了……感应、吸引,甚至……渴望?!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林云霁心头。他站在洞口,风雪在身后呼啸,洞内黑暗死寂,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进,还是不进?
“咳……咳咳……” 背上的月明澈,发出一声更加微弱、如同蚊蚋的、呻吟。暗金色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林云霁的颈间,冰冷刺骨。他等不起了。不进,月明澈必死无疑。进,则要直面那恐怖的存在,直面那未知的、凶险的、变数。
没有选择。林云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决绝。他不再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黑暗、死寂、散发着冰冷、漠然、与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夜烬气息的、山洞之中。
二、洞中惊魂
山洞并不深,走了约莫十余丈,便已到底。洞内空间不大,约莫两丈方圆,高不过一丈,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干燥的尘土。洞壁凹凸不平,布满风化的痕迹。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勉强照亮洞内一角。
但,这已足够。
因为,就在山洞最深处,那最黑暗、最冰冷的角落,一个身影,静静地、无声无息地、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坐着。
是的,坐着。不再是躺在草席上,不再是无声无息,不再是仿佛死去。而是,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缓慢、极其……诡异的姿态,坐着。
是夜烬。
林云霁的呼吸,在踏入洞内的刹那,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彻骨的冰寒,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头顶。他僵立在洞口,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瞳孔放大,浑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颤抖,在尖叫,在疯狂地、无声地、发出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的警报。
他,醒了?不,不是“醒”。是……“动”了?是……“坐”起来了?
依旧是那身破烂、腐朽、沾满尘土与暗红、黑色斑驳污迹的、不知原本颜色的、褴褛衣衫。依旧是那具枯槁、干瘪、如同被风干了千百年、仅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暗红裂痕与细密黑色纹路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躯壳。依旧是那头如同枯草、沾满污垢、披散下来的、灰白色的、乱发。依旧是那张,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颧骨,干裂脱皮的、毫无血色的、青灰色的、嘴唇。依旧是那副,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化作飞灰的、濒死、腐朽、死寂的、模样。
但,他确确实实,是“坐”着的。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极其不协调的、如同生锈的、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木偶被重新牵动了丝线般的、姿态,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头颅微微低垂,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生”的气息。只有那冰冷、死寂、漠然、仿佛亘古不变的、永恒不变的、存在感。但,那不再是纯粹的、绝对的、如同死物的、沉寂。而是……多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如同冰川最深处的、暗流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死寂的、枯槁的躯壳深处,在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苏醒、复苏、涌动。
而更让林云霁魂飞魄散、心神俱裂的是——
夜烬,那深陷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窝之中,那原本应该是绝对的、永恒的、死寂的、黑暗的地方——
此刻,正有两点,微弱、暗淡、却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暗红色的、如同燃烧的、凝固的、冰冷的、火星,在……闪烁。
不是之前那种,在他意识深处、灵魂深处、感应到的、微弱的、暗红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火星的、明灭。而是,真正的,用肉眼,就能看到的,在那枯槁的、深陷的、眼窝之中,如同两团、即将熄灭的、却依旧在燃烧的、冰冷的、火焰,在……跳动。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余烬,但,确确实实,是亮着的,是动着的,是……“看”着的。
是的,“看”着。那两点暗红火星,正“看”着,洞口的方向,正“看”着,僵立在洞口、背着月明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记了的、林云霁。
没有情绪。没有波动。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好奇,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的,仿佛俯视尘埃的,仿佛注视蝼蚁的,仿佛看待一件无生命的、微不足道的、物体的,注视。
那注视,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林云霁的血液,冻结了他的思维,冻结了他的一切。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进了绝对零度的冰窟,从灵魂到□□,都在那冰冷的、漠然的注视下,寸寸冻结,寸寸崩裂。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背上,昏迷的月明澈,那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生机,也在那注视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风声,雪声,心跳声,呼吸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两点,冰冷的,暗红的,跳动的,注视着他的,火星。还有,他自己,那无法控制的、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的、恐惧、战栗、敬畏、臣服、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异的、心悸、颤抖、渴望、与……。
就在林云霁几乎要被那无声的、冰冷的、漠然的注视,彻底压垮,彻底冻结,彻底崩溃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却清晰无比、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山洞中,响起。
不是从夜烬枯槁的身躯发出,也不是从山洞岩壁发出,而是……从林云霁身上,从他眉心,那点殷红的、此刻正微微发烫、跳动、仿佛在与那两点暗红火星、遥相呼应的、朱砂印记中,响起。
是共鸣!是感应!是……吸引!
眉心朱砂印记,在吞噬、炼化了“魂种”之力、尤其是其中那一丝古老、神圣、纯净的、同源灵光后,仿佛被“激活”、“补全”了某种残缺,与夜烬之间那根无形的、灵魂的丝线,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紧密、更加……真实。此刻,近距离下,面对夜烬本尊,面对他那两点冰冷的、暗红的、注视的、火星,眉心朱砂印记,竟不受控制地、自主地、共鸣、回应、甚至……渴望地、发出了那一声,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嗡鸣。
随着这声嗡鸣,那两点暗红的、冰冷的、注视着他的火星,似乎……微微、极其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粒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然后,那注视,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极其细微的、聚焦。不再是之前那种,漠然的、无差别的、俯视蝼蚁般的注视。而是,似乎……“看”向了,林云霁眉心,那点殷红的、正在微微发热、跳动的、朱砂印记。
“嗡……”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明显的、嗡鸣。这一次,是来自夜烬。是那两点暗红火星,仿佛“回应”般,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死寂的、共鸣。这共鸣,不再仅仅是灵魂层面的感应,而是,真正的、用耳朵、或者说,用“灵魂”的耳朵,能听到的、声音。
林云霁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冰冷的电流击中,从冻结的僵直中,猛地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里衣,冰冷的汗水顺着额头、鬓角、脖颈,簌簌而下,滴落在地上,瞬间凝结成冰。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与那两点暗红的、冰冷的、注视着他的、火星,对视。
恐惧,依旧如同潮水,将他淹没。战栗,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让他颤抖。但,在那恐惧与战栗的最深处,在那几乎崩溃的理智与意志的废墟上,一丝奇异的、冰冷的、决绝的、如同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执念,如同悬崖边的野草,顽强地、破土而出。
“不……能……死……不……能……倒……下……不……能……退……缩……”
“爹……还在等我……月明澈……还在我背上……他……不能……见死不救……”
“夜……烬……我……是林……云……霁……是……救……了你……的……人……是……与……你有……因果……的……人……是……与……你有……羁绊……的……人……”
“你……看……到……了……吗……这……朱……砂……是……你……给……的……是……我……们……之……间……的……联……系……”
“我……不……怕……你……不……能……怕……你……不……敢……怕……你……”
他在心中,疯狂地、无声地、咆哮着,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最嘶哑的、呐喊。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用尽所有意志,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稳住自己几乎要崩溃的心神,死死地、与那两点暗红的、冰冷的、注视着他的、火星,对视。他努力地,试图从那冰冷的、漠然的、毫无情绪的注视中,看出点什么,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变化、情绪、或者……别的什么。
然而,没有。依旧是冰冷的,漠然的,如同万载玄冰,如同无尽深渊,如同永恒死寂的,注视。那两点暗红火星,只是静静地、冰冷地、漠然地、注视着他眉心,那点殷红的、正在微微发热、跳动的、朱砂印记。仿佛在打量,在审视,在确认,在……思考?不,那不是思考,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如同呼吸般的,冰冷的,漠然的,存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每一瞬,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行走,在鬼门关前徘徊。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又冻结成冰,如同披着一层冰冷的铠甲,让他浑身僵硬。但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两点暗红火星,不敢有丝毫移开,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退缩,任何一丝动摇,任何一丝恐惧的流露,都可能,引发那冰冷、漠然的存在,难以预测的、毁灭性的、反应。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永恒。
那两点暗红的、冰冷的、注视着他的、火星,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又仿佛只是完成了某种确认、某种审视般的,熄灭了。
不,不是熄灭,是……暗淡了下去。重新,归于那片深陷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窝深处,那片永恒的、死寂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亮起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是错觉,是濒死的、惊恐的、心神错乱下的、臆想。
那冰冷、漠然、如同亘古不变的、永恒不变的、死寂的、气息,重新,如同潮水般,无声地,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山洞,也将那两点暗红火星带来的、那短暂、微弱、却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波动,彻底淹没、吞噬、同化、归于永恒的、寂静。
夜烬,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缓慢、不协调的、坐姿。头颅,依旧微微低垂。双手,依旧无力地垂在身侧。那枯槁的、布满暗红裂痕与黑色纹路的、躯壳,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没有……任何“生”的气息。仿佛,刚才那“注视”,那“火星”的“跳动”,那“嗡鸣”的“,都只是林云霁极度紧张、恐惧、疲惫下的、幻觉、错觉、梦魇。
但,林云霁知道,不是。那冰冷的注视,是真实的。那暗红的火星,是真实的。那灵魂深处的嗡鸣,是真实的。夜烬,确实“动”了,确实“看”了他,确实……“回应”了,他眉心的朱砂印记,与“魂种”之力带来的、那奇异的、共鸣、感应、吸引。
只是,那“动”,那“看”,那“回应”,太过微弱,太过短暂,太过……冰冷、漠然,如同冰川下最深处、最微小的暗流,如同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余烬的、闪动,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在无尽黑暗与死寂中,一个无意识的、近乎本能的、眨眼。然后,重归,沉眠。
是“魂种”之力的刺激?是朱砂印记的共鸣?是“月华”古玉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林云霁不知道。他只知道,刚才那一刻,他离死亡,离彻底的湮灭,只有一线之隔。而夜烬,那个恐怖的存在,那个冰冷、死寂、漠然、如同亘古不变的、毁灭化身般的、存在,似乎……对他眉心的朱砂印记,对他“炼化”了“魂种”之力、补全、激活、蜕变后的朱砂印记,产生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反应。那反应,不是善意,不是恶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种……冰冷的、漠然的、近乎本能的、确认、注视、感应。
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了证明,他眉心的朱砂印记,与夜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深刻的、不可分割的、神秘的、联系。也足够证明,夜烬,并非彻底的、永恒的、死寂。他,依旧“在”,依旧“存在”,依旧……“能动”,只是,那“动”,那“存在”,超越了凡俗的理解,超越了生死的界限,超越了时间的纬度。
“呼……呼……” 林云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感觉,自己仿佛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他慢慢、慢慢地,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直到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坚硬的、山洞岩壁,才缓缓地、滑坐在地。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里衣,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冷、粘稠,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身体。
他靠着岩壁,大口喘息,心脏如同擂鼓,在胸腔中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平复那几乎要爆炸的心跳,强迫自己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歇斯底里的、尖叫的冲动。
许久,许久,直到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终于缓缓平复,直到那冰冷的、粘稠的汗水,不再汹涌,直到那颤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战栗,林云霁才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山洞内,死寂依旧。夜烬,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一动不动,如同亘古不变的、石雕。只有那冰冷、死寂、漠然的气息,如同永恒的、无声的、背景,弥漫在空气中,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不是梦,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发生过。
他将背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几乎如同死人的月明澈,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让他靠在另一边的岩壁上。然后,他挣扎着,扶着岩壁,艰难地,站起来。腿还在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直,面对那个方向,面对那个,冰冷、死寂、漠然、恐怖的存在。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手,颤抖着,抹去了嘴角,那因为恐惧、紧张、心神剧烈激荡、而渗出的、一丝暗红的、血丝。眼中,那恐惧、战栗、敬畏、臣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决绝的、如同淬火的寒冰般的、坚定。
“你醒了,或者说,你……‘动’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异常冷静,在这死寂的山洞中,回荡,“我不知道你能听到多少,理解多少,但……我带来了一个人。他伤得很重,快要死了。我需要……救他。就在这里。现在。”
他没有祈求,没有解释,没有废话。他只是在陈述,在告知,在用最直接、最简洁的方式,告诉那个冰冷、漠然的存在,他要做什么。他不敢去看夜烬的眼睛,不敢去看那深陷的、黑洞般的、眼窝。他只是在说,在对空气说,在对那冰冷的、死寂的气息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他叫月明澈,是星月谷的人。被阴煞宗的邪修追杀,中了‘阴煞噬魂咒’,魂种破碎,本源大损,魂魄将散。我……救不了他,至少,暂时救不了。但,我眉心这印记,你给的印记,与他的魂种,似乎……有某种联系。我眉心印记,吞噬了他魂种中,一部分力量。所以,我欠他一条命。所以,我要救他。至少,要让他,活下来。”
他一字一句,缓慢,却坚定。他知道,夜烬可能听不懂,可能不在意,可能根本不会理会。但他还是要说。因为,这是他的决定,是他的因果,是他必须面对、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他对夜烬,那冰冷、漠然存在的,一种,无声的、试探、宣告、与……底线。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你救过我,或者说,你没有杀我。我也……间接,因为你,眉心有了这印记,得了这力量,也……引来了这许多麻烦。我们之间,有因果。我欠你的,也欠他的。所以,我要救他。在这里,在你面前。如果你不同意,或者,你觉得碍眼,那么,可以杀了我。但,在那之前,我会救他。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道。”
说完,他不再看夜烬,不再理会那冰冷的、死寂的气息。他缓缓地,盘膝坐下,就在山洞中央,距离夜烬约莫三丈远,距离月明澈约莫一丈远的地方。然后,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开始全力催动“月华”古玉,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道力,化作最柔和、最滋养、最纯净的、月华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月明澈体内,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滋养他即将溃散的魂魄,抵御着“阴煞噬魂咒”的余毒,延缓着,他生命的流逝。
他知道,这很冒险,很愚蠢,甚至,很可能会触怒那冰冷、漠然的存在,引来灭顶之灾。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月明澈死。他眉心朱砂印记,吞噬、炼化了“魂种”之力,与月明澈之间,已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联系。他必须救他,哪怕,只是延缓他的死亡。他必须,在这冰冷、死寂、恐怖的存在面前,做点什么,证明点什么,守护点什么。这是他,林云霁,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修行者”,作为一个背负了“夜烬”印记、背负了“魂种”因果、背负了父亲期望、背负了自己性命、也背负了他人性命的人,最后的,坚持、底线、与……道。
山洞内,死寂无声。只有林云霁微弱的呼吸声,与“月华”古玉散发出的、清冷的、柔和的、月华光辉,在黑暗中,微弱地、却坚定地,闪烁着。还有,那冰冷、死寂、漠然的、夜烬的气息,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无声地,笼罩着一切,注视着一切,漠视着一切。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林云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每一寸肌肉,都做好了随时暴起、逃窜、或者……迎接那无可抵御的、毁灭性打击的准备。但,没有。夜烬,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石雕。那冰冷、死寂的气息,依旧如常,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注视”,那“火星”的“跳动”,都只是幻觉。
是默许?是不屑?是无视?还是……别的什么?林云霁不知道。他只知道,夜烬没有“动”,没有“阻止”,这,就够了。这,或许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生机、希望、与……时间。
他不再去想,不再去猜,不再去恐惧。他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救治月明澈之中。他知道,这很难,几乎不可能。但他必须去做,必须去尝试。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唯一该做的,唯一……想做的。
月华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注入月明澈体内。那冰冷、死寂、漠然的气息,如同永恒的黑暗,笼罩着山洞,也笼罩着他。但他心中的恐惧,却在一点点褪去,一点点沉淀,化作一种,更加冰冷的,更加坚硬的,更加决绝的,如同磐石般的,信念、执念、与……道心。
夜烬,依旧无声。山洞,依旧死寂。但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在林云霁心中,在那冰冷、死寂、漠然的注视下,在生与死的边缘,在绝望与希望的夹缝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