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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三日之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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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暗夜密谋
夜深了。临江城的喧嚣,被更夫的梆子声一点点敲散,沉入无边的墨色。回春堂后院,廊下那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将林云霁清瘦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孤零零地映在青石板上。
清玄子师徒已告辞离去,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平静,留下了“三日后布阵”的承诺,也留下了悬在林家父子心头、沉甸甸的石头。前堂早已收拾干净,狼藉已被掩去,空气中那股清玄子留下的、淡淡的、清心宁神的檀香气息,也渐渐散去。但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如同潮水,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地漫延,浸透了回春堂的每一寸角落。
林文轩心力交瘁,被林云霁劝回房歇息,但他又如何睡得着?侧厢里那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存在,如同悬在颈上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清虚子那阴鸷的眼神、贪婪的觊觎,清玄子那看似慈悲、实则不容置喙的“封禁”提议,都让他辗转反侧,冷汗涔涔。他行医半生,救人无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卷入这等光怪陆离、诡谲莫测的漩涡,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林云霁没有回房。他独自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膝上摊着本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落在那片黑暗中,那个枯槁、死寂、却又蕴藏着无尽恐怖与未知的身影上。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日的交锋。清虚子贪婪的眼神,那“寻阴罗盘”剧烈抖动的指针,直指后院的阴鸷话语。清玄子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审视,那“小五行锁灵阵”的提议,以及他离去时,看向后院侧厢那深深的一瞥,与看向自己眉心朱砂痣时,一闪而逝的、探究与凝重的目光。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将回春堂,将侧厢中那人,也将他自己,牢牢困在其中。
“封禁”…… 清玄子说得冠冕堂皇,是为了“保全”,为了“隔绝”,以免“异气”外泄,引来灾祸。但林云霁心中清楚,那“小五行锁灵阵”一旦布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隔绝”。那将是一道牢笼,一道封印,将夜烬彻底隔绝在方寸之地,也彻底断绝了他与外界的任何可能联系。更重要的是,那阵法一旦布下,清玄子便能随时掌控侧厢内的“异动”,甚至……可以随时决定“处理”方式。届时,夜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将完全操于他人之手。这,是林家绝不能接受的。
夜烬的生死,早已不仅仅是一个“病人”的生死。他与“月华”古玉、与林云霁自身、与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与未知的宿命因果,早已捆绑在一起。他若被“封禁”,甚至被“处理”,谁知道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林云霁不敢想,也不愿赌。
可若不接受清玄子的提议,以林家之力,如何能抗衡那心怀叵测的清虚子?如何能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多的觊觎与窥探?清玄子看似好意,实则已将他们逼到了墙角——要么接受“保护”与“控制”,要么,就要独自面对未知的、随时可能降临的、来自清虚子乃至其他存在的威胁。
这是一个两难之局。一个精心布置的、看似为他们好、实则将他们命运拱手让人的局。
“不能坐以待毙。” 林云霁握紧了手中的书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眉心的朱砂痣,在夜色中隐隐传来温热的触感,胸前的“月华”古玉,也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的悸动与决意。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三日之期,是最后的缓冲,也是最后的期限。他必须在这三天内,做点什么,必须弄清楚,必须找到一条,能够破局的路。
目光,再次落向那扇紧闭的门。门后,是死寂,是未知,是恐惧的源头,但或许……也是唯一的希望所在。
夜烬。这个来历不明、气息恐怖、沉眠不醒的存在,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是深埋的火药桶,是林家最大的威胁。但,会不会……也是唯一的变数,唯一能打破眼下僵局的、那把不知会斩向何方的、双刃剑?
清虚子惧怕他,清玄子忌惮他,甚至不敢深究,只敢提出“封禁”。这说明什么?说明夜烬的本质,远超他们的认知与掌控。那如果……他能“唤醒”夜烬,或者至少,能与他建立起某种……“沟通”?哪怕只是最微弱的、最不可靠的联系?是否,就能拥有与清玄子、清虚子周旋的筹码?甚至,是扭转乾坤的契机?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让林云霁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唤醒?沟通?与那样一个存在?这无异于在悬崖边缘起舞,在深渊之上走钢丝。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但,除此之外,他还有选择吗?
父亲忧心忡忡,已近心力交瘁。清玄子看似有道,其真实目的难以揣测。清虚子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临江城中,或许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而夜烬,是这一切的中心,是风暴的源头,却也可能是……平息风暴的唯一钥匙。
“月华”古玉,眉心朱砂,与夜烬之间那根若有若无的灵魂丝线,是他唯一的依仗,也是唯一的尝试方向。
他闭上眼,缓缓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他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决绝。胸前的“月华”古玉,传来阵阵温润的暖意,顺着衣襟,缓缓渗入心口,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宁。眉心朱砂痣,也微微发热,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他不再犹豫。缓缓站起身,走到侧厢门前,没有推门,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知道,此刻的夜烬,或许仍在最深沉的、无边黑暗的死寂中沉眠,对外界毫无感知。但他还是要尝试。以一种,更直接、更深入、也或许更危险的方式。
他缓缓抬手,掌心轻轻按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没有用力,只是贴着,感受着那粗糙的木纹,与门后那片死寂空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寒的气息。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眉心那点灼热的朱砂,沉入胸前那块温润的古玉。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隔着门扉、依靠着那根脆弱的丝线去“感受”与“聆听”,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念,凝聚成一线,如同最轻柔的触须,沿着那根无形的、连接着他与门后存在的灵魂羁绊,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那无边黑暗与死寂的深处,延伸过去。
“我知道,你听得到,或许……也感觉得到。” 他在心中无声地诉说,不再是日间那种自言自语的、无的放矢的絮语,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试图激起一丝涟漪。“外面的麻烦,来了。他们想封住你,关住你,甚至……毁掉你。我没有选择。我只能来找你。”
意念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穿越着冰冷的、粘稠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暗。这一次,他不再畏惧,不再退缩,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主动迎向那片死寂的、恐怖的、蕴藏着毁灭的、未知的魂海。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刺入骨髓的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永恒的虚无感。还有那潜藏在最深处的、狂暴的、混乱的、足以撕裂一切灵魂的、业力、魔气、归墟之力、神性残留……交织成的、沸腾的、毁灭的漩涡。
林云霁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瞬间被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淹没。剧烈的痛苦、混乱的撕扯、疯狂的呓语、绝望的哀嚎……无数的负面情绪与破碎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防线。眉心朱砂痣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胸前的“月华”古玉也绽放出清冷的月华,牢牢护住他最后一点灵台清明,不被那恐怖的黑暗彻底吞噬、同化。
“帮我。” 他在灵魂深处呐喊,用尽全部的心力,将这两个字,化作最纯粹的意念,投向那黑暗的最深处,投向那一点微弱的、暗红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火星。“不是命令,不是祈求。是……交易。帮我渡过眼前的难关,保住这个地方,保住……我。作为交换,我会……继续守着你,用我的方式,或许……帮你找到你想要的,或者,你缺失的。”
他不知道夜烬“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缺失”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夜烬是否还有“意识”,是否能理解“交易”这个概念。他只是凭着本能,凭着那根灵魂丝线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死寂的、却又坚韧无比的、属于“夜烬”的独特存在感,发出了这绝望的、渺茫的呼唤。
“我知道,你很强,强到可以无视这一切,无视那些蝼蚁的觊觎与算计。但你现在……很虚弱,很需要……安静,对吗?外面那些人,会打扰你,会惊动你,甚至会……伤害你。虽然你可能不在乎,但总归是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用我的方式。但……我需要你的……一点点……‘默许’,或者,一点点的……‘力量’?”
意念的传递,艰难而痛苦。每深入一分,黑暗与冰冷便浓重一分,冲击与撕扯便剧烈一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结、被撕裂、被那无边的死寂与疯狂彻底吞噬。但他咬牙坚持着,将全部的意念,化作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死死地、执着地,连接着那点暗红的火星。
“我不求你醒来,不奢望你回应。只求你……不要拒绝。不要让那股力量……伤害我。或许,在必要的时候,给我一点点……指引?或者,只是……不要抹去我的存在?”
卑微,脆弱,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这是林云霁此刻唯一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在赌,赌夜烬那残存的、微弱的、或许早已被无尽痛苦与死寂磨灭的“意识”,还能感受到外界的“呼唤”;赌他那漠视一切的本能中,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对“被封印”、“被处理”的、本能的排斥;赌他对自己这个“意外”的、“有些特殊”的、与他有着莫名联系的、蝼蚁般的存在,或许……有那么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漠然”的、“不在意”的、“容忍”?
这很可笑,很荒谬,很无力。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在无声的、痛苦的、仿佛被无限拉长的意念对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黑暗依旧,冰冷依旧,死寂依旧。那点暗红的火星,依旧在摇曳,在燃烧,仿佛对那缕微弱意念的呼唤,毫无反应。
就在林云霁的意识即将达到极限,几乎要被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冻僵、撕碎,准备绝望地撤回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轻微到仿佛只是幻觉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如同金属片摩擦般的、震颤,顺着那根灵魂丝线,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传了回来。
不是语言,不是意念,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无意识的、对“外界刺激”的、最微弱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波动”。
那波动,冰冷,死寂,漠然。没有同意,没有拒绝,没有愤怒,没有喜悦。只有一种……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冷的星辰,被一只微小的、不自量力的飞蛾,用翅膀轻轻碰触了一下,所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甚至无法引起星辰自身注意的、最轻微不过的、物理层面的“涟漪”。
但,这“涟漪”,对林云霁而言,却不啻于惊雷!
他“感觉”到了!那死寂的、漠然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属于“夜烬”本源的、冰冷的“存在”的回应!虽然那回应,微弱到几乎不存在,漠然到近乎无视,但,它确实存在!它没有像之前那样,爆发出毁灭性的、充满痛苦与疯狂的排斥,也没有将他脆弱的神念彻底吞噬、碾碎。它只是……“波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龙,被蚂蚁爬过鳞片,无意识地、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就够了!足够了!
林云霁心中狂喜,几乎要呐喊出声!他知道,他赌对了!夜烬的“意识”,或者说,他残存的本能,并非完全的死寂!它能“感知”到外界,能“接收”到他的呼唤,并且……没有“拒绝”!这漠然的、无意识的“波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默许”!一种对他这个“特殊存在”的、最低限度的、“容忍”!
“谢谢……” 他在意念中,发出无声的、颤抖的感谢。然后,不再迟疑,用尽最后一丝心力,将那份“交易”的请求,那份“不要抹去我存在”的卑微期盼,连同他此刻全部的、决绝的意志,再次化作一股清晰的意念,顺着那根丝线,传递过去。
“外面有威胁,想要封禁这里。我需要你的……一点‘气息’,一点能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气息’。不会太多,不会惊动你,只是……一点点,伪装。可以吗?”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回应。他知道,那种漠然的“波动”,或许就是他能得到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回应”。他将意念收回,如同潮水般退去,离开了那片冰冷、死寂、恐怖的魂海。
“噗……”
林云霁猛地睁开眼,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踉跄后退几步,背靠冰冷的廊柱,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眉心朱砂痣传来阵阵灼痛,仿佛被火焰灼烧过,胸前的“月华”古玉也光芒黯淡,温润不再。刚才那短暂的、主动的意念接触,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灵魂仿佛被冰水浸泡、又被烈火炙烤过,充满了疲惫与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眼中,却亮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感觉”到了,在那意念接触的最后瞬间,当他提出“需要一点气息”的请求时,那根灵魂丝线,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极其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涟漪。
那不是回应,不是同意。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共振”?或者说,是他灵魂深处,与夜烬同源的、那点朱砂印记与“月华”古玉的力量,在接触到夜烬那冰冷、死寂的本源气息时,所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被动的、如同“共鸣”般的牵引?
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有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真实不虚的、冰冷的、死寂的、带着无边威压与毁灭气息的、属于“夜烬”的、“气息”,仿佛被那“共鸣”所牵引,顺着那根灵魂丝线,极其缓慢地、如同水滴渗透般,从无边的黑暗魂海深处,一丝丝、一缕缕地,向着他的方向,“流淌”了过来。
这“气息”太微弱了,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但它确实存在,冰冷,死寂,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漠视一切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质”。它无法被主动控制,无法被调动,甚至无法被清晰地感知。它只是“存在”着,如同夜烬本身一样,冰冷,死寂,漠然。但它一旦“存在”,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令人不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场”。
这,或许就是林云霁所能“借”到的,唯一的东西——一丝属于“夜烬”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存在”的气息。用它,来伪装,来震慑,来……狐假虎威。
足够了。林云霁靠着廊柱,缓缓滑坐在地,嘴角却勾起一丝疲惫的、却带着决绝的笑意。有这一点“气息”在,至少,在面对清玄子、清虚子之流时,他或许能多一张底牌,多一分周旋的余地。至少,在布阵之时,他能用这丝气息,干扰阵法,制造一点“意外”,留下一点……后手。
他不知道这丝气息能维持多久,不知道它是否会被清玄子那样的高人看穿,更不知道擅自“借用”这恐怖存在的“气息”,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他已无路可退。这是唯一的、渺茫的、或许能带来一线生机的希望。
夜色,更深了。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廊下的孤灯,在风中摇曳,明灭不定,将林云霁孤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门。门内,是永恒的黑暗与死寂,是无边的痛苦与沉睡的恐怖。门外,是凛冽的寒风,是逼近的危机,是未知的命运。
而他,站在门与寒风之间,手握着一丝冰冷的、死寂的、不知是福是祸的、来自深渊的“气息”,准备迎接,那注定不会平静的、最后的、三日之期。
二、孤注一掷
接下来的两日,回春堂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开门问诊,煎药售药,仿佛前日的风波从未发生。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里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与紧张。
林文轩强打精神坐堂,为前来求医的病患诊治,但眉宇间的愁色挥之不去,诊脉开方时也偶有失神。阿福阿贵等伙计,也明显比往日更加沉默,做事更加小心翼翼,尤其是经过后院月亮门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前堂里,病患们低声交谈,窃窃私语,关于回春堂“惹了不干净东西”、“有邪祟作祟”、“连玄真观的高人都惊动了”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悄悄蔓延开来。虽然无人敢当面议论,但那种探究的、畏惧的、疏离的目光,却如同芒刺在背,让林家父子倍感压力。
林云霁则将自己关在书房,几乎足不出户。他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心神损耗过度。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翻遍了父亲收藏的所有与阵法、符箓、奇门遁甲相关的残卷、手札、乃至一些被视为“杂学”、“小道”的笔记。他在寻找,寻找任何与“小五行锁灵阵”相关的记载,寻找任何可能干扰、破解、或者至少是在阵法中“做手脚”而不被察觉的方法。
“小五行锁灵阵”,据一本残破的《玄门杂记》提及,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顶级大阵,而是一种流传较广、常用于封禁阴邪秽物、镇压地脉异动、或者临时困住某些不洁之物的基础阵法。其原理,乃是借助五行相生相克之力,调动地气,形成一道无形的、隔绝内外的“锁灵”屏障,既能阻止内部气息外泄,也能阻挡外部灵力入侵,更兼有镇压、净化阴邪之效。布阵需五行属性的灵材或符石为基,辅以特定的符咒与步罡踏斗,对施法者修为要求不高,但颇为繁复,讲究五行平衡,不容有失。
清玄子选择此阵,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此阵温和,不伤生机,正合他口中“不惊扰病患”、“只锁异气”的说辞。且此阵一旦布成,便能与布阵者心神相连,阵内任何异动,布阵者皆可感应。届时,侧厢内是“异气消散”、“病人痊愈”,还是“邪物反噬”、“需行雷霆手段”,便全在清玄子一念之间了。
“五行平衡……阵眼枢纽……地气勾连……符咒流转……” 林云霁口中喃喃,指尖蘸着清水,在书案上不断勾画着简陋的阵图,推演着可能的破绽。他并非修行中人,对阵法之道一窍不通,此刻全凭一股狠劲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强行将那些晦涩的文字与图形塞入脑中,囫囵吞枣,试图理解。
他知道,以他微末的修为(如果那点得自夜烬反哺与“月华”古玉的暖流也算修为的话),想要正面破阵,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唯一的依仗,便是那丝从夜烬魂海中“借”来的、冰冷的、死寂的、“存在”的气息。这气息微弱至极,且他完全无法主动操控,只能勉强感应其“存在”,并尝试着,用自己那点可怜的、源自同源(朱砂痣、古玉)的微弱力量,去“引导”它,或者说,去“模拟”它,让它自然而然地、如同水往低处流般,在阵法布置的某些关键节点,产生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干扰”或“偏移”。
比如,在布阵者埋设五行灵材、勾画符咒、引动地气之时,让那丝冰冷死寂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如同附骨之疽般,沾染上一丝,破坏其纯净的五行属性平衡。又或者,在阵法即将成型、气机勾连的刹那,让那气息微微“波动”一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微尘,虽不起眼,却可能让整个阵法的“圆融无暇”出现一丝瑕疵,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后门”或“缝隙”。
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时机把握,需要对阵法原理有最基本的了解,更需要他与那丝“夜烬气息”之间,建立起一种极其微妙、近乎本能的“共鸣”与“引导”。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被清玄子察觉,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林云霁如同着了魔一般,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他本就聪慧,加之事关生死,潜力被逼到极致,竟在短短两日内,将那本《玄门杂记》中关于“小五行锁灵阵”的部分,硬生生啃了下来,虽谈不上精通,但至少明白了其基本构成、关键节点与薄弱之处。同时,他也在不断地尝试,用冥想的方式,去沟通、去感知、去“引导”胸口那枚“月华”古玉中温润的力量,以及眉心朱砂痣中那点灼热的悸动,与灵魂深处、那丝冰冷的、死寂的“夜烬气息”之间,建立起那若有若无的、脆弱的联系。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也极其痛苦。每一次尝试沟通那丝“夜烬气息”,都如同将手伸入万年寒冰之中,刺骨的冰冷与死寂瞬间蔓延全身,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眉心朱砂痣灼痛难忍,“月华”古玉也光华黯淡,需要许久才能恢复。但他咬牙坚持着,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机,也是夜烬……或许也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生机。
就在这紧张压抑、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氛围中,第三日的黄昏,终于降临了。
残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红。寒风卷着枯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回春堂早早便关了门,阿福阿贵被林文轩打发回家,医馆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以及后院侧厢中,那依旧死寂无声的存在。
林文轩坐在前堂,面前摆着一壶早已凉透的茶,却一口未动。他脸色灰败,眼中布满了血丝,这两日他几乎未曾合眼,担忧、恐惧、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看向后院的方向,那里一片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他知道,儿子这两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在准备着什么。他没有去问,也不敢去问。他害怕知道答案,更害怕那答案带来的,是无法承受的后果。他只能在这里等着,等待着命运的裁决,等待着那不知是福是祸的“阵法”降临。
“咚、咚、咚。”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在前堂紧闭的大门上响起,打破了死寂。声音不大,却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林文轩浑身一颤,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正是清玄子。他依旧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手持雪白拂尘,面容清矍,仙风道骨,只是眉宇间,比前日更多了一丝凝重与肃穆。他身后,跟着那名年轻道童,手捧一个看似寻常的藤编药箱。而另一侧,则站着一名身着锦缎长袍、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管家模样中年男子,正是临江城周府的管家,周福。周福身后,还跟着两名膀大腰圆、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家丁,一看便是练家子。
“林大夫,叨扰了。” 清玄子微微稽首,声音平和。
“清玄道长,周管家,请进。” 林文轩侧身让开,声音有些干涩。周府的管家出现在此,他并不意外。清玄子要在此布阵“除邪”,自然需有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个见证,一来以示光明正大,二来也防林家事后反悔或生出事端。周家是临江首富,与官府关系密切,周子涵又与林云霁有交情,请周府来人,再合适不过。只是,这“见证”,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监视与压力?
众人进入前堂,分宾主落座。周福上前一步,对林文轩拱手道:“林大夫,我家老爷听闻贵府有些……不大干净的东西,清玄道长慈悲为怀,愿出手相助,特命在下前来,一来是为道长做个见证,二来也是看看,可有需要周府帮衬的地方。” 话说得客气,眼神却在林文轩脸上扫来扫去,带着审视与疏离。显然,关于回春堂的流言,周家也已听闻,此刻前来,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划清界限,顺带看看虚实。
“有劳周管家,有劳周老爷挂心。” 林文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周家的态度,已然明了。
清玄子似乎对周福的出现并不意外,也未多言,只是对林文轩道:“林大夫,时辰将至,贫道需往院中一行,勘察地气,布设阵基。还请行个方便。”
“道长请自便。” 林文轩艰难地点点头,侧身引路。
一行人穿过天井,来到后院。冬日黄昏的天光已然暗淡,后院中更显清冷寂寥。那扇紧闭的侧厢木门,在暮色中如同一张沉默的巨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清玄子站在院中,双目微闭,手持罗盘,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过后院每一寸土地,最后,定格在侧厢门前。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了点头:“地气平稳,五行俱全,正是布阵佳地。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林文轩,“此间阴秽之气,比前日所见,似乎……更凝实了几分。林大夫,这两日,可有何异状?”
林文轩心头一紧,连忙摇头:“并无异状,一切如常。” 他心中却是一沉,难道夜烬的气息有所外泄?还是清玄子察觉了什么?
清玄子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那侧厢一眼,对道童吩咐道:“取出阵基灵材。”
道童应了一声,打开藤箱,取出五样东西:一方色泽温润的黄色土块,一截焦黑如炭的雷击木,一块巴掌大小、布满水纹的青黑色石头,一块赤红如火的晶石,还有一块闪烁着淡淡金光的金属片。正是对应五行土、木、水、火、金的灵材。虽非极品,却也灵力内蕴,非同凡品。
“布阵之前,需以符水净地,驱散杂气。” 清玄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迎风一晃,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清光,落入道童早已备好的一碗清水中。清水顿时泛起淡淡金光。清玄子手持水碗,脚踏罡步,口中咒文不断,将符水细细洒在院中,尤其是在侧厢周围,更是重点泼洒。
符水落地,并无异状,只是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阴寒气息,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周福与两名家丁见状,脸上露出敬畏之色。林文轩则心中一紧,这符水显然有净化驱邪之效,不知对侧厢内的夜烬,可有影响?
净地完毕,清玄子神色一肃,对道童道:“布阵!”
道童应诺,手持五行灵材,按照清玄子指示的方位,开始埋设。东方甲乙木,埋雷击木于震位;南方丙丁火,置赤红晶石于离位;西方庚辛金,放金属片于兑位;北方壬癸水,摆青黑水石于坎位;中央戊己土,置黄色土块于中宫,正对侧厢大门。
每埋设一处,清玄子便上前,以指尖鲜血混合朱砂,在灵材之上绘制繁复的符咒,同时脚踏罡步,手掐法诀,口中咒文如疾风骤雨,声调忽高忽低,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随着他的动作,那埋下的五行灵材,渐渐泛起各色微光,土黄、木青、水黑、火红、金白,五色光芒交织,隐隐与地气相连,构成一个无形的、笼罩整个后院的、缓缓流转的五行力场。
林文轩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虽不通阵法,但也看得出,这清玄子确有真才实学,布阵手法娴熟老道,绝非浪得虚名。周福等人更是看得目眩神迷,对清玄子愈发恭敬。
林云霁此刻,就站在通往前堂的月亮门旁,静静地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他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却微微蜷曲,紧贴着掌心。掌心之中,紧握着那枚“月华”古玉。古玉冰凉,但他却能感觉到,其中那温润的力量,正与眉心朱砂痣的灼热,以及灵魂深处那丝冰冷的“夜烬气息”,产生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清玄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罡步,每一道符咒的落笔之处。他在心中,飞快地推演着阵法的流转,寻找着那可能的、稍纵即逝的、布阵时气息勾连最不稳定、最薄弱的“节点”。
就是现在!
当清玄子踏完最后一步罡步,手中法诀一变,口中咒文陡然高亢,就要引动中央戊己土位的阵眼,完成五行循环,彻底激活“小五行锁灵阵”的刹那——
林云霁动了!他并没有上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不着痕迹地,向前迈了半步,让自己更靠近后院一些。同时,他将全部心神,凝聚于眉心朱砂,沟通胸前古玉,将那一丝微弱的、温润的力量,与灵魂深处那缕冰冷的、死寂的“夜烬气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强行“牵引”、“糅合”!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仿佛琴弦被最轻柔拨动般的颤鸣,以林云霁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这颤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灵魂层面的、冰冷与温暖交织的奇异波动!这波动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无法被常人感知,但在那五行灵材光芒大放、地气涌动、阵法即将成型的瞬间,这丝微弱到极致的、带着“夜烬”本质冰冷死寂气息的波动,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冷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即将闭合的、无形的五行力场之中!
不,不是“融入”,是“沾染”!是“渗透”!是如同最细微的尘埃,飘入了最精密的机括之中!
“嗯?” 清玄子正在行法的关键时刻,心神全部沉浸在阵法勾连之中,猛然感觉到,中央戊己土位的阵眼,那作为阵法枢纽的黄色土块,在引动地气、勾连四方的刹那,其散发出的、厚重平稳的土行灵力,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滞涩了那么一瞬!仿佛有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冰寒刺骨、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漠然死寂的“意”,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干扰了土行灵力最纯粹、最平稳的流转!
这滞涩极其短暂,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随即便被磅礴的地气与清玄子自身的法力强行冲开、掩盖。阵法光芒大盛,五色流转,一个无形的、坚韧的、蕴含着五行生克之力的“锁灵”屏障,瞬间成型,将整个后院,尤其是那间侧厢,牢牢笼罩在内!
阵法,成了!
清玄子心中却是猛然一沉!刚才那瞬间的滞涩,虽然短暂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以他的修为与对阵法的敏感,绝不可能出错!阵法在成型的最后关头,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谐的“杂音”!这“杂音”并非来自外部攻击,也非地气异常,而像是……阵法核心的“土行”之力本身,在勾连的瞬间,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冰冷的、死寂的“存在”气息,微微“污染”或者说“侵蚀”了一丝!导致整个五行循环,在最核心的“土”位,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圆满的“瑕疵”!
这瑕疵太小了,小到几乎不影响阵法的整体运转与功效。它依旧能锁住灵气,隔绝内外,镇压阴邪。甚至,若非清玄子这般修为精深、对阵道浸淫数十载的高手,根本无从察觉!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就像最完美的玉璧上,多了一道头发丝般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平时无碍,但若受到巨大的、来自特定方向的冲击,或者……有精通阵法的高手刻意引导、放大,这裂痕,就可能成为整个阵法崩溃的起点!
是谁?是谁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点?是那侧厢中的“邪物”?不,不可能!阵法未成之前,自己已用符水净地,隔绝了内外气息感应,那“邪物”若有此等手段,早已发作,何必等到现在?是林文轩?他一介凡俗郎中,绝无此能!是那少年?清玄子目光如电,瞬间扫向月亮门旁的林云霁。
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额角隐有汗渍,正微微喘息,似乎也被方才阵法成型时的灵力波动所慑,眼神中带着适时的、恰到好处的震惊与一丝畏惧,并无任何异样。是他?清玄子心中惊疑不定。这少年身上确有异状,眉心朱砂,气息清正中带着一丝古怪的灼热,但以其年纪、修为,绝无可能干扰自己布阵!方才那丝冰寒死寂的“意”,层次极高,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威压,绝非这少年所能拥有!
难道……是那“邪物”在阵法将成未成、气息勾连天地的刹那,本能地泄露了一丝本源气息,恰好干扰了阵眼?清玄子越想越觉得可能。那“邪物”气息古怪,层次难测,有这等本能反应,倒也说得通。只是……这未免也太巧了!而且,那丝气息,虽然冰寒死寂,却并无暴戾邪祟之感,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亘古长存的、高高在上的“质”……
清玄子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收起法诀,拂尘一摆,对林文轩道:“林大夫,阵法已成。此‘小五行锁灵阵’,可锁住后院异气,不使其外泄,亦可防外邪侵入。阵眼在此戊己土位,寻常人不可靠近,更不可移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阵法自会运转,化去其中阴秽。期间,还请林大夫约束家人,万勿踏入阵中,以免被阵法所伤,亦不可移动阵基灵材,否则前功尽弃。”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那间侧厢,缓缓道:“至于那位‘病人’……有阵法封锁,异气不得出,邪祟不得入,当可保其安然,亦保贵府平安。四十九日后,贫道自来查看。届时是吉是凶,自有分晓。”
林文轩连忙躬身道谢:“有劳道长大恩!林家感激不尽!” 心中却是一片冰凉。阵法已成,侧厢被彻底封死,四十九日……这四十九日,是福是祸?
周福也上前拱手:“道长神通广大,为民除害,周某佩服!我定当回禀老爷,为道长宣扬功德!”
清玄子淡淡点头,不再多言,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被五色微光隐隐笼罩的侧厢,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垂手而立的林云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与深思,随即转身,对道童道:“我们走。”
说罢,不再停留,拂尘一摆,飘然而去。周福等人也连忙跟上。
后院中,只剩下林文轩父子二人,以及那笼罩在无形阵法中、死寂无声的侧厢。五色灵材微微发光,勾连地气,形成一个无形的囚笼,将一切生机与死寂,都封锁在内。
林文轩望着那紧闭的厢房门,又看了看地上微微发光的五行灵材,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转身,看向儿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云霁,回去吧。夜里风大。”
林云霁点了点头,没有看父亲,目光依旧落在那被阵法光芒隐隐笼罩的侧厢门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形血痕。“月华”古玉依旧冰凉,眉心朱砂痣的灼热也已平复。灵魂深处,那丝冰冷的、死寂的“夜烬气息”,在完成了那微不足道、却可能至关重要的“干扰”后,已然悄然隐去,重归那片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瞬间,他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完美无瑕的“小五行锁灵阵”最核心的阵眼处,留下了一道多么微小、却又多么关键的“裂痕”。那裂痕,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后手,也是他……悬在悬崖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成功了。在清玄子这等高人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近乎不可能的、微弱到极致的干扰。但也仅仅是干扰。阵法已成,侧厢被彻底封锁。四十九日,是最后的期限。在这四十九日内,他必须找到破局之法,必须弄清楚夜烬的真相,必须找到与那冰冷死寂存在“沟通”的可能,必须……让自己,让林家,在这场越来越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漩涡中,活下去。
夜色,彻底笼罩了临江城。寒风呼啸,卷起漫天枯叶。回春堂后院,五色微光在黑暗中静静流转,将那间侧厢,映照得如同囚笼。
林云霁最后看了一眼那光芒中的门扉,转身,扶着仿佛瞬间佝偻了许多的父亲,缓缓走向前堂。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也格外挺直。
三日之期已过,阵法已布。但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侧厢内,那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中,那点微弱的、暗红色的火星,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沉眠的深渊,被投入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无人察觉的、冰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