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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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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还没开始,广场上就已经站满了人。
伏野来得不算太晚,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一旁的大叔看他带着两个孩子,好心往旁边挤了挤,留出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勉强可以站人。
伏野轻声谢过,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确保和旁边的人隔点距离。
莉莉娅兴奋地跟随周围的人拍起了手,激动地东张西望,伏野都快要抓不住她了。
少年安静地站着,一双眼睛像玻璃珠,干净又清透。
三人出众的长相引得不停有人驻足观望,还有热情的人挤过来和伏野套近乎,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伏野担心少年会不适应这样热闹的环境,侧头看去,发现他安然处之,完全不受影响。
迟迟未等到演出开始,人群开始躁动,甚至还有人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广场瞬间被点亮,伴随着音乐,一个男人站在用铁架搭建的高台上,打扮怪异,头顶夹有一根黑色羽毛的牛仔帽。
一身黑衣,衣摆上的流苏自然垂落,随着动作摇晃,布料里编织有银丝,在灯光下,发出点点银光。
眼看驯兽师上台,观众纷纷鼓掌,伏野也跟着拍了几下,莉莉娅把手都拍红了。
驯兽师手里握着一条皮鞭,鞭尾已经开裂,显然是他常用之物。
皮鞭抽打在地上,发出短促又尖锐的击打声,让人精神一振,几条油光水滑,长着粗硬毛发的灰狼从他身后走到台前。
狼眼灰白,盯着台下的人,四肢强壮有力,牙齿外露,爪子尖锐,看上去极具野性。
广场上没有设置任何防护措施,站在最前面的观众不自觉地后退,原本拥挤的人群被带动整体往后,伏野把两个孩子往自己身后带,防止被挤到。
声音被扩大,从喇叭里传出,“不用担心,这些孩子经过严格的训练,不会恶意伤人的,接下来,表演开始。”
灰狼在驯兽师的手势下,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引得观众纷纷拍手叫好,莉莉娅全神贯注地看着,少年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熠熠,显然看得正起劲。
这时,旁边传来嘈杂声,言语粗鄙,像是来砸场子的。
为首的男人,肱二头肌格外发达,光着个膀子,像只蛮牛一样,冲进人群,身后几人将拥挤的人群挤出一条可容一人行走的通道。
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台前,说:“任远,你真是落魄了,好好的生意不做,来这里当什么驯兽师,任叔真是白养你了。”
任远笑了笑,说:“这不正好顺你的意吗?没人和你抢良渠,你不满意吗?”
任伟眼里像是掺了毒,说:“你在说什么啊,良渠是任叔的心血,你是他的儿子,理应由你继承。”
任远:“这样啊,那你脖子里的是什么?”
虽然只在颈部露出一截,但任远还是看到了,这是放置在他父亲办公室里,珍藏数年的古链,就连任非桐本人都舍不得戴,如今,正好端端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任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试着炸他一下,没想到,被他猜中了。
任伟一把拽紧领口,低着脖子,眼睛上抬,整张脸显得极为阴暗,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样子叫做心虚,但是任伟本人却不觉得,他只觉得他的形象被任远破坏了,这更增加了他对任远的恨意。
说起来,他和任远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任伟却总把任远当成假想敌、对照板。
任远是他的表哥,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关系不错,平日里两家走的也很近。
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也比较融洽。按理说,两人的关系不应该这样恶劣。
一切的转机,发生在两人五岁那年。
那年,任远的父亲任非桐正式成为任氏酿酒工艺的传承人,并创办了一家酒厂,取名良渠酒业。
任家是酿酒世家,从祖上传下来的酿酒工艺,非同凡响,世面上售卖的酒与其相比,口味上就差了一大截。
之前一直都是小规模售卖,直到任非桐接手,将良渠的名号打了出去,大家才知道原来任家这门手艺历史之久,传承至今。
一时之间,良渠酒业成为了恒都的一块金字招牌,也是送人送礼的不二之选。
这门特殊的酿酒工艺只看传承人的天赋,任非桐从小就显露出对酿酒的兴趣,并且对酿酒工艺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经过多年的工艺改进,形成了独有的风味。
每一滴酒都采用人工酿造,所以出货量少,价格不菲,即使如此,依旧有大量的人抢购。
再加上任家的口碑不错,恒都人基本上都认准了良渠这个品牌。
任远是任非桐的独子,从小就被他当成继承人培养,管教严格,学业繁重,让任远难以接受。
任远性格洒脱、行事随性,他就像飞奔在草原上的野狼,那般逍遥自在,或是碧波上的一叶扁舟,随风漂流。
他不应该被困在方寸之中,连光都触摸不到。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太过难熬。
有一次,他逃课跑了出去,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身上一片狼藉,衣服被撕烂,头上还沾了几根银灰色的毛。
这让任非桐气得口不择言,直言,要是任远还是这副不听管教,任意妄为的样子,未来良渠的接班人将由别人接任。
任远不在乎良渠的归属,但这句话却被另一个人听见了,此人正是来任远家暂住的任伟。
他不禁猜想,如果任远不继承良渠,那么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拥有这样的资格呢?
他想到来之前,父亲的百般交代,这颗孱弱的野心从这刻起,开始爆发出强而有力的跳动。
他开始频频在任非桐面前展现自己优异而成熟的一面,这让任非桐在任远面前遭受到的挫败而产生的失落感,再次扬起希望,将对待任远的那套教育方式和理念,全部灌注在了任伟身上。
任伟因父亲的叮嘱,只能笑着接纳一切,但内心的痛苦却无法倾诉,长时间的压力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的性格开始扭曲,他将遭受到的一切痛苦归结在任远的身上。
他开始处处针对任远,即使任远有所察觉,告诉任非桐,也会被他否认,因为在他眼里,任伟是一个聪明,善良,有远大志向的好苗子。
在任伟有意无意的挑拨之下,这对父子间出现了无法修复的隔阂,这也使任家从此深陷泥沼,一落千丈。
一切的导火索源于任非桐在饭桌上催促任远尽早收心,和他心仪的儿媳人选相处看看,合适的话,尽快完婚。
这彻底触及到了任远的底线,他愤然起身,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个人,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谁都做不了主。”
任非桐也是第一次在人前如此丢脸,还是被自己的儿子拉下脸,说:“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些年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是谁教你这么和你的父亲说话的?!”
他举了个例子,指着身旁坐着的任伟,说:“你怎么不和人任伟学学,他比你懂事,比你优秀,你哪点像是我的儿子?”
任远被这句话伤到了,他自嘲道:“是啊,我不像你儿子,你的儿子应该是任伟。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了,以后也不用再见面了。”
任伟一脸惶恐地起身,连忙安抚怒火冲顶的任非桐,一边轻抚他的胸口,一边说:“表哥,任叔只不过是在气头上,说的话不能当真的,你服个软,认个错,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不说还好,说了反而让任非桐怒火中烧,口不择言地说:“好!他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滚!”
任远深深看了任非桐一眼,拿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非桐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支柱,整个人摊坐在椅子上,任伟连忙递来茶水,给他顺顺气。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这件事里谁才是获利者,再联想到这几年里,任非桐和任远这对父子日益不和的事,就大致可以猜出些东西了。
可惜了任远,天之骄子,生生被折断了仙骨,从此,沦落为凡人。
谁都没有料到,任远这一走,从此了无音讯。
任非桐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变得心急如焚,后来更是直接将良渠交给了任伟,踏上了寻子之路。
多年后,当任远再次回到任家的时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任非桐死了。
被人发现的时候,只有一条手链和一截风化的骸骨能证明这位无名之人的身份。
任远见到手链的时候,流下了人生中名为悔恨的眼泪。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条手链是他十岁那年,任非桐送他的生日礼物。
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的手围已不适合佩戴了,这才收了起来。
别人告诉他,发现的地点在绿水原,任非桐知道任远喜欢自由,所以猜测他可能会去那里。
任远听后,愣了很久,他的确去过绿水原,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手链是在一年前发现的,也就是说——也许,他们曾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