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糖霜》遇陈见晨

32、秋实待收

　　八月的杭州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浪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小院里，周屿搭起了简易的遮阳棚，棚下放着藤椅和小桌。林晚秋坐在那儿，手里摇着蒲扇，看周屿在井边洗刚买来的莲蓬。

　　“这个莲子新鲜，中午给你炖汤。”周屿剥开一颗，露出嫩白的莲米，递到她嘴边。

　　林晚秋含住，清甜在口中化开：“好吃。宝宝好像也喜欢，刚才踢了一下。”

　　“那多吃点。”周屿笑得眼睛弯起来，“我买了三斤，够你吃几天了。”

　　孕晚期的日子，就是这样平淡而细致。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睡多久，走几步...都被周屿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像做甜品一样认真。林晚秋笑他太紧张，但心里是暖的。

　　工作室那边，节气系列按部就班地进行。立秋的“梨膏糖”已经完成发货，处暑的“绿豆凉糕”正在预售。苏小雨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周屿只需要每周去一次，处理些重要决策。

　　“屿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这天周屿去工作室，苏小雨递过来一份文件，“有几个投资机构联系我们，想投资‘陆屿’，帮我们快速扩张。”

　　周屿翻开文件，是几家知名风投的资料和初步意向。条件很诱人——高估值，资源支持，渠道共享...但他看完后，平静地合上。

　　“暂时不考虑。”他说。

　　苏小雨有些意外：“为什么？这是很好的机会啊。”

　　“因为时机不对。”周屿解释，“晚秋马上要生了，接下来几个月，我的重心要在家庭上。而且，‘陆屿’现在的发展节奏很好，稳扎稳打，不需要急着扩张。”

　　他看向苏小雨：“我知道你是为公司好，但有些事，快不如稳。等宝宝出生后，我们一家人适应了新节奏，再考虑下一步。”

　　苏小雨点头：“我明白了。那我先礼貌地回绝他们，但保持联系？”

　　“可以。”周屿微笑，“你做得很好，小雨。有你在，我很放心。”

　　八月中旬，林晚秋怀孕满三十二周。产检时，医生仔细检查后说：“宝宝发育得很好，胎位正，体重适中。不过孕晚期要注意控制体重增长，太大不好生。”

　　从医院出来，林晚秋有些沮丧：“我已经很注意了，还是重了二十斤。”

　　“很正常啊。”周屿安慰她，“宝宝要营养，你也要营养。健康最重要，其他都不重要。”

　　“可是胖了好多...”

　　“哪里胖？”周屿认真地看着她，“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而且现在这样，是生命的美，是母性的光辉。”

　　林晚秋被他逗笑了：“你就会说好听的。”

　　“我是真心的。”周屿牵起她的手，“晚秋，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摸肚子，和宝宝说话的样子，我都觉得特别美。那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美，比任何外表都动人。”

　　林晚秋的眼眶湿了。怀孕后她情绪敏感，常常为小事感动落泪。周屿已经习惯随身带纸巾，随时准备给她擦眼泪。

　　“又哭了？”他温柔地擦去她的泪。

　　“因为幸福。”林晚秋靠在他肩上，“周屿，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感受到这么深的幸福。”

　　八月下旬，处暑节气。工作室推出了“绿豆凉糕”，用当季绿豆和薄荷制作，清凉解暑。产品再次获得好评，预售很快售罄。

　　打包发货那天，周屿在工作室忙到很晚。回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小院里亮着灯，林晚秋坐在廊下等他。

　　“怎么还没睡？”周屿快步走过去。

　　“等你。”林晚秋微笑，“宝宝今天特别活跃，我想等你回来，让你也感受一下。”

　　周屿蹲下来，把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果然，小家伙在里面拳打脚踢，很有力。

　　“这么活泼，一定是个健康的宝宝。”周屿把脸贴上去，轻声说，“宝宝，爸爸回来了。今天想爸爸了吗？”

　　肚子里的宝宝踢了一下，像是回应。

　　“他听懂了！”周屿惊喜地抬头。

　　“也许呢。”林晚秋抚摸着他的头发，“医生说宝宝在肚子里能听到外界的声音，能感受到情绪。所以我们要多跟他说话，让他熟悉爸爸妈妈的声音。”

　　从那天起，每天睡前，周屿都会给林晚秋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有时候讲童话，有时候讲他们自己的故事，有时候就是闲聊。

　　“今天爸爸做了很多绿豆凉糕，很多人喜欢。等你出生了，爸爸也给你做，不过要等你能吃辅食的时候...”

　　“今天妈妈去散步，看到一只小猫咪，妈妈说你一定会喜欢小动物...”

　　“爷爷奶奶今天打电话来了，问你好不好。他们都等不及要见你了...”

　　这样的夜晚，温柔得能融化一切疲惫。

　　九月初，白露节气。天气终于转凉，早晚有了秋天的气息。林晚秋的预产期在九月底，两人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婴儿房已经布置好了——淡黄色的墙壁，原木的婴儿床，柔软的地毯，还有陆远亲手做的小木马，陈清源送的拨浪鼓，苏小雨织的小袜子...每样东西都有故事，都有爱。

　　“还缺什么吗？”周屿检查着清单。

　　“应该都齐了。”林晚秋坐在婴儿床边，慢慢抚摸着柔软的床单，“就是觉得...好快。一转眼，宝宝就要出来了。”

　　“紧张吗？”周屿在她身边坐下。

　　“有点。”林晚秋诚实地说，“怕疼，怕出意外，怕自己当不好妈妈...”

　　“不怕。”周屿握住她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疼的时候握紧我的手，我陪你一起疼。至于当妈妈...你一定会是最好的妈妈，因为你已经给了宝宝最多的爱。”

　　林晚秋靠在他肩上：“你也会是最好的爸爸。”

　　九月十日，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周屿陪林晚秋去做最后一次全面产检。B超室里，屏幕上能清楚地看到宝宝的五官——小小的鼻子，嘟嘟的嘴巴，闭着的眼睛...

　　“宝宝发育得很好，已经入盆了。”医生说，“随时可能发动，要做好准备。”

　　从医院出来，两人都有些紧张。周屿紧紧握着林晚秋的手：“东西都准备好了，医院也联系好了，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别紧张。”林晚秋反而安慰他，“顺其自然。宝宝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话虽这么说，当晚两人都没睡好。林晚秋是因为肚子大睡不舒服，周屿是担心她随时会发动，几乎一有动静就醒来查看。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三天，九月十三日凌晨三点，林晚秋在睡梦中感到一阵腹痛。

　　“周屿...”她轻声叫他。

　　周屿立刻醒来：“怎么了？疼吗？”

　　“好像...宫缩了。”林晚秋摸着肚子，“一阵一阵的。”

　　周屿立刻打开手机计时器，同时打电话给医院。确认是规律宫缩后，他小心地扶林晚秋起床，拿上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

　　出门时，天还没亮。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周屿扶着林晚秋慢慢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疼吗？”他不停地问。

　　“还好，能忍受。”林晚秋握紧他的手，“别担心，医生说第一胎会比较慢。”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宫口开了两指，还要等。周屿办了住院手续，把林晚秋安顿在待产室里。

　　阵痛渐渐加剧，从每二十分钟一次，到每十分钟一次，到每五分钟一次...林晚秋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但咬牙忍着，尽量不叫出声。

　　“疼就叫出来，别忍着。”周屿心疼地给她擦汗。

　　“叫了也没用，还会消耗体力。”林晚秋深呼吸，“你...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分散注意力。”

　　周屿握住她的手，开始讲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故事，讲“糖霜”甜品店，讲晚夏慕斯，讲那些青涩而美好的开始...林晚秋听着，嘴角露出微笑，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上午十点，宫口开到五指。医生建议打无痛，林晚秋同意了。麻醉师来后，疼痛明显缓解，她终于能睡一会儿。

　　周屿不敢睡，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睡脸。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从相遇到相爱，从创业到结婚，从两个人到三个人...

　　生命真是奇妙。一个小小生命的到来，能把所有的爱都凝聚起来，能把所有的过去都赋予意义。

　　下午两点，宫口全开，进入产房。周屿换好衣服，陪在林晚秋身边。

　　“用力，吸气，呼气...”助产士的指导声中，林晚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周屿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加油”“你很棒”“我看到宝宝的头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晚秋的头发全湿了，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周屿的心揪得紧紧的，恨不能替她疼。

　　“最后一次，用力！”助产士喊道。

　　林晚秋用尽最后的力气，然后——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产房的紧张。

　　“是个男孩！”助产士抱起孩子，清理后放在林晚秋胸前。

　　小小的，红红的，皱皱的，闭着眼睛大哭。林晚秋的眼泪瞬间涌出，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孩子的头。

　　“宝宝...宝宝...”她轻声唤着。

　　周屿也哭了，他看看孩子，看看林晚秋，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护士给孩子称重、测量、按脚印。六斤八两，五十二厘米，一切正常。清洗干净后，小家伙被包在柔软的襁褓里，送到周屿怀里。

　　那么小，那么轻，但沉甸甸的，像捧住了全世界。周屿看着那张小脸，鼻子像他，嘴巴像林晚秋，头发黑黑的...

　　“念苏...”他轻声叫出这个名字，“周念苏。”

　　小家伙像是听到了，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像秋天的湖水，倒映着父母的脸。

　　林晚秋也看着孩子，虚弱但幸福地笑了：“念苏...好名字。怀念苏晴，也念着苏州的来处。”

　　因为累，林晚秋很快睡着了。周屿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母子俩，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圆满。

　　傍晚，陆远和陈清源赶到医院。看到孩子，两个老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像...像小屿小时候。”陆远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

　　“也像晚秋，你看这嘴巴。”陈清源眼睛湿润，“好，好...健康就好。”

　　苏小雨也来了，带来了一大束鲜花和一堆婴儿用品：“恭喜屿哥，恭喜林姐！宝宝好可爱！”

　　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了爱和祝福。周屿抱着孩子，看着这一切，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那封信：“愿你的人生如晴空，永远明朗甜蜜。”

　　妈妈，我做到了。我有了爱人，有了孩子，有了家。我的人生，真的明朗而甜蜜了。

　　当晚，周屿在医院陪护。林晚秋睡得很沉，念苏在婴儿床里也睡着了。周屿坐在两张床之间，一会儿看看妻子，一会儿看看儿子，毫无睡意。

　　凌晨三点，念苏醒了，小声哭起来。周屿立刻抱起来，检查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尿了。换好尿布后，小家伙还是哭，周屿想起护士说的“皮肤接触”，就把孩子抱在胸前，轻轻拍着。

　　奇迹般地，念苏不哭了，小脑袋靠在爸爸胸口，又睡着了。周屿感受着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感受着那规律的心跳，泪水无声滑落。

　　这是他的儿子。他会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做甜品，教他爱与被爱...他会把母亲给他的爱，加倍地给这个孩子。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对周屿来说，这是全新的一天——他当爸爸的第一天，他们一家三口的第一天。

　　林晚秋醒来时，看到周屿抱着孩子坐在窗边，晨光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那一幕，美得像一幅画，刻在了她心里。

　　“早。”她轻声说。

　　周屿回头，笑了：“早。睡得好吗？”

　　“很好。”林晚秋看着孩子，“念苏呢？”

　　“刚睡着。”周屿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她身边，“他很乖，夜里就醒了一次。”

　　林晚秋轻轻抚摸孩子的脸，眼中满是爱：“周屿，我们当爸爸妈妈了。”

　　“嗯。”周屿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学习，怎么当最好的爸爸妈妈。”

　　上午，医生来检查，说母子都很健康，可以准备出院了。周屿办好手续，小心地扶着林晚秋坐上轮椅，抱着念苏，慢慢走出医院。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空气中飘着桂花的香气。车子驶向小院，那里已经准备好迎接新成员。

　　院门上，陆远挂了一串小小的风铃，风一吹，叮咚作响，像是在说“欢迎回家”。

　　屋里，婴儿床准备好了，温奶器消毒好了，各种用品摆放整齐。厨房里炖着鸡汤，是陈清源一早送来的。

　　生活，就这样进入了新的轨道。有辛苦，有忙乱，但更多的是幸福，是希望，是爱。

　　而他们的故事，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加入，将翻开全新的一页——更丰富，更温暖，更甜蜜的一页。

　　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而他们，收获了最珍贵的果实——爱，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