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雨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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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后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凉，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没见半点停的意思。林砚坐在画室的藤椅上，指尖捏着的铅笔头都被攥得发皱，目光死死盯着桌案上摊开的画稿——纸页边缘已经被她反复摩挲得起了毛，画里那片本该透着暖意的春日花田，此刻却像蒙了层灰，连最鲜亮的迎春花，都显得蔫蔫的，没半点生气。
手机屏幕亮着，置顶对话框里还停着客户最后发来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得她心里发沉：“林砚，这稿还是不行，我要的是‘治愈感’，不是你这种死气沉沉的调子，花田要亮，要暖，你这画得像刚下过霜，怎么打动客户？再改最后一次，明天交不上，这单就黄了。”
“治愈感”三个字，林砚对着画稿看了整整一下午，铅笔削了一根又一根，画纸上的花田改了一遍又一遍，从迎春花的花瓣弧度，到草地的光影层次，甚至连远处的云朵形状，她都反复调整，可越改越慌，越改越觉得不对——明明是照着沈雪教她的“抓细节、找温度”来画的，怎么到了客户这里，就成了“死气沉沉”？
画室的窗户没关严，冷风裹着雨丝钻进来，吹得画纸轻轻晃。林砚伸手去按，指尖碰到纸页，才发现自己的手凉得厉害，连带着心里的那点底气，也一点点往下沉。她想起这半个月来的忙活，想起每天早上赶去沈雪家，两个人一起对着照片找光影，想起沈雪笑着说“你这朵花画得有灵气，像能闻见香味”，想起自己满心欢喜把初稿发给客户时的期待，再看看眼前被否定的画稿，鼻子忽然就酸了。
她赶紧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以前一个人画画的时候，也不是没被客户否定过，那时候她都是咬着牙改，改到客户满意为止，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过——大概是后来有了沈雪的肯定，知道“原来我的画可以有温度”，再被人说“死气沉沉”，就像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被一场冷雨浇得快要灭了。
雨下得更密了，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把画室里的安静衬得格外明显。林砚的肩膀轻轻抖着，眼泪还是没忍住，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痕，刚好落在那朵她改了无数次的迎春花上，像给花瓣添了道难看的疤。她越想越委屈，眼泪掉得更凶，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墙角，没了声响。
她没去捡，就那样埋着头哭，把心里的委屈、着急、挫败，都借着眼泪往外倒。不知道哭了多久，画室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股雨丝的凉意，还有一缕淡淡的姜香，林砚心里一紧，赶紧抬手抹眼泪，想装作没事的样子，可肩膀还在忍不住地抖，怎么藏都藏不住。
脚步声很轻，慢慢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追问，只是有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铅笔，轻轻放在桌案上。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浅灰色针织衫披在了她的肩上——是沈雪的，林砚认得，这件衣服，沈雪之前给她戴帽子的时候穿过，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此刻的姜香，暖得她心里一软，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怎么把窗户开这么大？”沈雪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她，“风这么凉，小心感冒。”说着，她伸手把窗户关上，又拉了拉窗帘，把外面的雨帘和冷风都挡在外面。林砚还是埋着头，不敢抬头看她，怕她看见自己哭花的脸，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更委屈地哭出来。
沈雪没再说话，只是在她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安安静静地陪着。画室里只剩下林砚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声，明明是冷凉的雨天，却因为身边人的陪伴，多了点说不出的安稳。林砚哭了一会儿，心里的委屈好像少了点，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见沈雪正看着她，眼里没有疑惑，也没有责备，只有满满的温柔，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沈雪，我……我画得不好，客户说我画得死气沉沉，这单……这单可能要黄了。”
沈雪没追问客户具体说了什么，只是伸手，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轻声说：“先擦擦脸，哭久了，眼睛会疼。”林砚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低下头，看着桌案上被眼泪晕开的画稿，声音里带着点鼻音：“我改了好多遍，我照着你教我的，找细节，找光影，可还是不行，我是不是……是不是根本没画画的天赋啊？”
这话刚说完，她就感觉沈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温度暖暖的，驱散了她手上的凉意。“别胡说。”沈雪的声音很认真，“你画得很好，上次你画的芦苇，还有沾着霜的野果子，每一笔都带着温度，客户没懂，不是你的问题。”她顿了顿，又指了指桌案上的画稿，“你看这朵花，花瓣的弧度很自然，光影也找得准，只是客户要的‘暖’，和咱们理解的不一样，不是你画得不好。”
林砚看着画稿，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却因为沈雪的话，稍微松了口气。沈雪看她还是没怎么缓过来，就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笑着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去给你煮点热汤，咱们喝了汤，再慢慢想，好不好？”
林砚抬头看她，外面雨还下着，沈雪家离画室不算远，可来回也要淋雨。“不用了，外面还下雨呢，别着凉了。”她赶紧说，想伸手拉沈雪，却被沈雪轻轻按住了手。“没事，我带了伞，很快就回来。”沈雪帮她把肩上的针织衫又拉了拉，“乖乖坐着，别再哭了，等我回来。”
说完，沈雪拿起伞，轻轻带上门，画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林砚坐在藤椅上，裹着沈雪的针织衫，闻着上面的香味，心里暖暖的。她伸手摸了摸画稿上被眼泪晕开的痕迹，想起沈雪说“不是你的问题”，心里的挫败感好像又少了点。窗外的雨还在下，可她不再觉得冷了，只盼着沈雪能早点回来，盼着那碗带着暖意的热汤。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雨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