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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药 ...

  •   皇城之都,天子脚下。
      一座描金嵌玉,沉香缭绕,一器一物皆谕制,连地缝里都淌着民脂民膏的腻光。
      院中坐落着一处浮金雕龙的亭子,四周都被价格不菲的月影纱围住,流纱幔在夜风中轻轻荡漾,流光溢金。亭中有个秋千,上面侧躺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穿着一件丁香紫的外袍,并未穿内衬,袒胸露腹,露出大片洁白如玉胸膛与紧实腰腹。一只脚正漫不经心轻勾着身旁坐着的一位只穿着薄纱的貌美歌姬,直美人惹得娇笑连连。
      然而细看发现,此人容貌,竟比府中精心搜罗来的舞姬歌姬更为耀眼夺目。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眼中流转着一股危险的风情。
      此人正是靖王,纪晚蛇。
      正当他半阖着眼一,似醉非醉的享受这温柔乡时,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人急穿过纱幔,来到亭外。来人看了一眼那几乎衣不蔽体的歌姬,又看向秋千上姿态浪荡的男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道:“殿下…”
      纪晚蛇皱起眉头,一双凤眼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随意的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鸟雀。那歌姬识趣的退下,匆匆裹紧薄纱,躬身退下。
      亭中顿时安静下来,只余夜风抚过纱幔的细微响动。纪晚蛇缓缓直起身子,方才那沉迷酒色的浪荡模样褪去。他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哪里还有半分情欲迷离。
      “说。”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侍卫见四下无人,连忙上前两步,压低的声音中带着压不住的惊慌:“殿下,大事不好!周骁被解行舟的人当场抓住,已经…送往押送至刑部了!”
      “什么!”
      随着一声暴呵,桌案被掀翻在地的声音,桌上的美酒珍馐应声翻落,落在洁白的地砖上,一片狼藉。
      他在亭中来回踱步,脸在月色下显得更加诱人,若不是深知此人手段肮脏,心思毒辣,到可赞称一句谪仙下凡,可惜,是个吃人的恶鬼。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本王养你们还不如养几条会看门咬人的狗!”
      然而不过须臾,他脸上骇人的怒色尽数褪去,嘴角甚至挂了一丝笑,他停在原地,朝那跪在地上,冷汗直流的侍卫招了招手,声音轻缓:“许星则,你过来。”
      名叫许星则的侍卫惶恐上前,弯身站的更近了一些。
      靖王又笑:“转过去。”
      许星则不明所以,却不敢违逆,依言转过身,背对靖王。
      “砰”的一声闷响,许星则整个人被猛得被一脚踹下亭子,狼狈的滚下台阶,衣服上沾满了尘土。他顾不上疼痛,连忙翻身跪好:“殿下,息怒啊!”
      靖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笑容已然消失,只余阴鸷。骂道:“酒囊饭袋一个!还需本王教你怎么做吗?把那些散落在外的账册!印鉴给本王全部收回来!绝不能落解行舟,问云沉那帮人手里!”说完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寒光闪过:“还有,让我们安插在刑部的人盯紧周骁。提醒他,他若敢开口吐露半个不该说的字,他留在本王手里的人质,会是什么下场,他自己清楚。”
      说完,看着还跪在亭外瑟瑟发抖的许星则,更是怒火中烧,抄起地上的酒杯,狠狠砸了过去!
      “还不快滚!!!”
      许星则伴着这声震怒的‘滚’屁滚尿流的爬走了。

      同一时刻,镇北将军府,书房。
      夜色深沉,府内大多灯光已熄,唯有书房窗纸透出稳定暖黄的光晕。
      解行舟解下外袍,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他背对烛火,缓缓解开中衣系带,露出一具常年征战沙场而磨炼出来的充满力量感的身躯,背上、前胸纵横着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疤痕,每一道都是边关生死搏斗的无声铭刻。
      唯那左臂,新添了一道刀伤。皮肉翻卷,在烛光下显得狰狞,正是为了护住问云沉,被周骁偷袭所伤。
      解行舟走到铜盆边,用清水沾湿布巾,神色平静的开始清理周遭的血污。动作熟练,仿佛处理过无数这样的创伤。
      他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到墙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节奏轻柔。
      “进。”解行舟头也未回,继续手上的动作。
      门被推开,问云沉蹲着一个沉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青瓷药瓶和一卷干净的白棉布。问云沉的墨发被一只玉簪松松挽起,卸去了白日的精明,添了几分温润。
      “将军倒是自己动起手来了。”问云沉径直走向解行舟身旁,将托盘放在一处矮几上,拿起药瓶,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自然而然的接过他手中的布巾。
      “伤因我而起,我应该负起责任,清理伤处这种琐事,下官来做便是。将军莫不是嫌下官手笨?”
      “哦?不知问大人,想负怎样的责任?”解行舟语速放缓,欺身靠近,直将问云沉逼到墙壁处,解行舟双手撑墙,问云沉背部紧贴冰冷的墙,而身前那人怀里的温度却让人感觉如同火炙。
      问云沉微微仰头,目光与解行舟交汇,眼中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带着几分调侃:“将军这架势,莫不是要下官以身相许来负责?”
      解行舟眼中盛满了问云沉狡黠的笑意,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着鼻尖,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唇部。眼神中写满晦暗。
      “我敢说,问大人就敢应吗?”解行舟语调低沉,带着几分暧昧与试探。
      问云沉神色未动,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双手勾上解行舟的脖颈,侧头对着他的耳垂吹了口气:“良辰美景,下官岂敢辜负解将军的美意。”
      被勾住脖颈的人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问云沉会如此大胆回应。
      倒是勾引人心的一把好手,解行舟暗自心想。
      他抬起另一只并未受伤的手勾着问云沉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那发丝在食指打转,一圈一圈。
      解行舟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语速放缓:“真金不怕火炼?”
      问云沉佯装叹气,语调勾人的说道:“是啊,真金不怕火炼。”
      窗外蝉鸣肆意的叫着,屋内二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终究还是问云沉脸皮厚一点,解行舟败下阵来。他后退一步,终于将问云沉从那狭小、闷热的角落放出。
      问云沉暗暗松了口气,不知这人为何突然发难。站直后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侧身拿起刚刚放在桌案上的青瓷药瓶。
      “下官还以为,带过来的药派不上用场了。”他垂眼看向手中之物。眼眸弯起一轮月,盛满温柔的水 。
      解行舟将手垂下,语气也不免带了几分轻柔:“小伤而已。”
      “小伤?”问云沉用那布巾蘸了蘸清水,动作轻柔利落地替他擦净伤口周围,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他紧绷的皮肤。“周骁那一刀可不轻,若非将军及时避开要害,怕是要伤及筋骨。”他声音平稳,手下动作却及其小心。“今日,实在不必为我涉险。”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
      解行舟感受着肩膀传来的、不同于自己的温柔触碰,沉默片刻,才道:“你在我身侧,若让你受伤,岂不是代表本将无能。”他说的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况且,你拾起的那些信件,才是关键。”
      问云沉为他清理完伤口,打开药瓶,将散发着清苦味道的褐色药粉均匀的撒在伤处。药粉触及皮肉,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解行舟倒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关键证据是拿到了,却也打草惊了蛇。”问云沉一边将棉布裁成合适大小,一边低声说:“周骁落网,靖王此刻必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接下来,要么狗急跳墙,要么……断尾求生,清扫的恐怕会更干净,手段更残忍。”
      “他蹦跶不了多久。”解行舟语气冷淡,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平静的说,“周骁是关键人证,足以让靖王伤筋动骨一番。秦妄和顾序那边,审讯还需加快。”
      问云沉熟练的将布巾打了个结,打了个牢固却不紧绷的结。
      “顾序的手段,将军放心,狠辣着呢。只是……”他抬眼看了看解行舟轮廓分明的侧脸,眼中担忧更甚。“靖王府在京中势力巨大,盘根错节,恐怕危险不止周骁一个,将军今日进出,还需加倍小心,府中侍卫也需排查。”
      解行舟“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他拉上中衣,系好衣带,转身对着问云沉。烛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映着他的剑眉星目。
      两人一时无话,书房只剩烛芯偶然爆开的噼啪声。解行舟持剪,将那不安分的烛芯剪断。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顿时一片黑暗。
      “太晃眼的烛光,总会被人熄灭的。”解行舟这话意有所指。未等问云沉回答,他就打开了书房的门扉。
      “今日问大人受惊了,回去好生歇息,本将就不送了。”
      算不上多温存的关怀,甚至有些生硬,但从一向冷言冷语的解行舟口中说出来,已是十分不易。
      问云沉闻言,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
      “将军才是该好生休养的人。”他将用过的布巾和药瓶收入托盘,语气恢复惯常的从容。“下官叨扰了,将军早些安置吧。”
      问云沉转身走向门口,行至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轻轻带上了房门。
      脚步声渐远,矗立半天的解行舟终于动了一下,转身看向问云沉离开的方向。
      许久,才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左臂包扎的伤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微凉,小心翼翼的触碰。
      ‘你对谁都一样吗,问云沉。’
      这句没对那人说出口的话轻轻在着房间回响,回应他的,只有满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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