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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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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庭苑7栋B单元2103室。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被精确量化的作息和药效带来的昏沉感。苏晚像一件被精心保养的瓷器,生活在周姨用温柔构筑的真空里。每一天,每一句话,每一餐,每一次服药,都严丝合缝地嵌入既定的程序。周姨的照顾无微不至,眼神里的关切也日复一日地加深,仿佛苏晚正处在某种看不见的崩溃边缘,需要她全力维系。
那颗粉色塑料珠被苏晚藏在枕头套的夹层里,成了她与真实世界唯一的、冰冷的连接点。她不再试图争辩或反抗,而是将自己缩进一个更深的壳里,用沉默和顺从伪装。她按时吃药(在周姨视线下吞下,再找机会吐掉),安静地吃饭,对周姨所有关于“记忆混乱”、“需要静养”的暗示报以麻木的接受。她甚至开始在某些时候,流露出对周姨的依赖,比如在雷雨夜表现出不安,或是对周姨做的某道菜多夹一筷子。她在学习扮演一个“正在康复的病人”,一个逐渐信任并依赖“监护人”的脆弱者。
周姨似乎对她的“好转”感到欣慰,眼神中的审视偶尔会放松片刻,但那种放松背后,是更深的、不容置疑的控制。苏晚知道,自己必须耐心,必须等待一个裂隙。
转机出现在一个沉闷的午后。周姨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关于某种重要文件需要她本人亲自签署,对方催得很急。她显得有些焦躁,在客厅里踱步。
“晚晚,周姨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她走到苏晚房门口,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你好好在家休息,千万别出门,外面风大,你身体受不住。药在床头柜上,记得吃。”
苏晚顺从地点头。
周姨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麻木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异样,最终只是柔声补充:“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饿了自己拿。我尽快回来。”
门被关上,落锁声清晰传来。苏晚没有立刻动作,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周姨的高跟鞋声消失在电梯方向,又凝神听了许久,确认门外再无任何动静。
机会来了。但时间有限,风险巨大。
她赤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聆听。一片死寂。她尝试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她退后几步,目光扫过这个华丽的囚笼。客厅、餐厅、厨房、她的卧室、周姨的卧室,还有一间一直锁着的书房。
周姨的卧室!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房间整洁得过分,床铺一丝不苟,梳妆台上护肤品排列整齐。她快速而轻巧地翻找抽屉,里面只有衣物、首饰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个人物品。没有文件,没有钥匙,没有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那间紧锁的书房门上。这扇门,周姨从未打开过。她尝试拧了拧,是坚固的密码锁。她试了周姨的生日、母亲的忌日、甚至妹妹的生日,都显示错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退回到客厅,强迫自己冷静。周姨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一个她触手可及,又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客厅那个巨大的、作为装饰背景墙的书架上。上面摆满了精装书,但多数书脊崭新,像是从未被翻阅过。
她走过去,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忽然,她注意到一套精装百科全书中的某一册,书脊的颜色似乎比旁边的略浅一点,像是经常被抽出来。她小心地将其抽出。书是空的——中间被挖空了一个方形的洞,里面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心脏狂跳起来。她拿出文件袋,手指颤抖地打开。里面是几份文件。最上面是一份“财产监护权临时转移申请”的复印件,上面有周淑雯的签名和一个模糊的法院签章日期,就在妹妹苏雅去世后不到一周!申请理由赫然写着:“唯一直系亲属苏晚长期居留国外,且近期因妹去世遭受严重精神创伤,需指定临时监护人管理其名下资产,防止因其精神不稳定导致财产损失。”
下面是一份律师事务所的聘用合同复印件,聘用方是周淑雯,律师签名处是“张逸明”。正是妹妹日志里提到的、与周姨在咖啡馆密会的张律师!
还有几张银行转账记录的打印件,金额巨大,收款人名字被刻意涂抹,但转账备注里模糊可见“信息咨询”、“流程疏通”等字样。
最底下,是几张模糊的、像是从监控录像中打印出来的照片。照片上,是妹妹苏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的背影,时间戳就在她“意外”坠楼的前几天。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个时间,正是妹妹出事的那天晚上,还有一个潦草的地址缩写,像是“露台”或“天台”的代号。
苏晚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些文件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通往深渊的大门。周姨不仅在法律上动手脚,她可能还监视了妹妹,甚至……那个“意外”的时间地点,她可能早就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遗产争夺,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冰冷的谋杀!
就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周姨回来了!比她预计的要快得多!
苏晚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将文件塞回牛皮纸袋,塞进那本挖空的书里,再塞回书架原处。她刚退回到客厅中央,努力平复呼吸,门锁就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姨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匆忙后的疲惫,但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客厅,最后定格在苏晚身上。
“晚晚,我回来了。药吃了吗?”她一边换鞋,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苏晚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吃了,刚吃完有点困,坐在沙发上迷糊了一会儿。”
周姨走近几步,仔细端详她的脸色,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已经空掉的水杯和药板,眼神中的审视似乎缓和了一些。但她没有立刻放下包,而是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个书架。
苏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周姨突然问,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
“没有啊,”苏晚摇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我一直有点昏沉沉的,没注意。”
周姨停下脚步,站在书架前,手指轻轻拂过那排百科全书,最终落在那本被苏晚动过的书上。她的指尖在上面停留了足足两秒钟。
苏晚感觉呼吸都停止了。
然而,周姨的手最终移开了。她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可能是我听错了。饿了吧?周姨给你做点好吃的。”
危机暂时解除。但苏晚知道,裂隙已经出现。周姨的试探证明了她并非全然放心。而那个文件袋里的内容,像一颗炸弹,在她心里轰然引爆。她掌握了关键的证据,但也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周姨的目标从来不只是钱,而是彻底的清除。妹妹是第一个,她就是下一个。
她必须尽快把消息传递出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雪公寓
林雪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张逸明律师的公开资料。一家中小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擅长民商事诉讼和家族财富传承。履历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别。但越是普通,越显得可疑。一个普通的律师,会卷入如此复杂的、涉及可能谋杀的遗产纠纷吗?
她尝试用各种公开信息交叉比对,发现张逸明所在的律所,近两年的主要客户名单里,有几家看似不相关的公司,但其注册地址和周淑雯早年担任过法人的一家已注销的贸易公司地址,在同一个写字楼的不同楼层。
这不是确凿证据,但是一条若有若无的线。周淑雯和张逸明的关系,可能比表面看起来更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听。
“是林雪医生吗?”一个压低的、略显紧张的男声传来,“我……我可能有一些关于苏晚小姐的事情,想和您谈谈。”
“你是谁?”林雪警惕地问。
“我……我以前在青庭苑小区做过一段时间保安,”对方语速很快,“大概半个月前,我……我可能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关于7栋B单元2103的那位周女士和……和之前去世的那位苏雅小姐。我后来被辞退了。我有点害怕,但觉得应该说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林雪的心提了起来。
“电话里说不方便。您能……能见面谈吗?就在青庭苑附近的那个街心公园,明天下午三点,我穿蓝色工装服。”
不等林雪回答,电话就被挂断了。
是陷阱?还是真的知情者?林雪握着手机,心跳加速。如果是陷阱,对方对她的行踪和苏晚的事似乎有所了解。如果是真的……这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张逸明和周淑雯之间那模糊的关联,又想到那个神秘的保安电话。苏晚在囚笼中冒险传递出的信息(如果草稿箱的异常真是她所为),加上这个突然出现的线索,似乎预示着僵局即将被打破。
但她必须万分小心。周淑雯的网,可能比她想象得更大。明天的会面,吉凶未卜。她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她和苏晚,都在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