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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仆忠心 ...

  •   晨光熹微,临安城南一处偏僻的染坊后院,沈清弦与燕昭将重伤的柳如风安置在一间堆放布匹的仓房内。

      这处染坊是沈清弦多年前暗中置下的产业,坊主是个哑巴老人,曾是云府旧仆,对沈清弦忠心耿耿。见少主深夜带人前来,老人默默备好热水、伤药和干净的布匹,什么也不问,只深深一礼,退出去守着前院。

      柳如风伤势极重,腰间的伤口深可见骨,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沈清弦洗净双手,凝神为他处理伤口,银针封穴止血,药膏仔细涂抹,手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燕昭在一旁打下手,看着沈清弦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溪边那个脆弱落泪的人。原来一个人可以同时如此强大又如此柔软——强大到能在生死关头冷静施救,柔软到会为他人安危而自责落泪。

      “他如何?”燕昭低声问。

      “命保住了,但需静养半月。”沈清弦为柳如风盖上薄被,“腰伤损了经脉,即便痊愈,武功也会大打折扣。”

      燕昭沉默。对柳如风这样的江湖人而言,武功折损恐怕比死更难受。

      “我欠他一条命。”沈清弦洗净手,转身看向燕昭,“你也一样。”

      “我知道。”燕昭点头,“所以我们要查清真相,不让他的付出白费。”

      两人走出仓房,哑伯已备好清粥小菜在院中石桌上。沈清弦示意燕昭坐下,自己却走到染缸旁,看着缸中深蓝的染液出神。

      “清弦?”燕昭走到他身边。

      “昨夜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不像是青龙帮普通帮众。”沈清弦低声说,“他们的合围阵法,是军中惯用的三角阵。”

      燕昭心中一凛:“你是说...”

      “赵世雍可能动用了私兵,或是收买了军中之人。”沈清弦转身,眼中是深深的忧虑,“若真如此,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更强大。”

      两人正说话间,前院忽然传来敲门声,不急不缓,三长两短。

      哑伯快步走来,比划着手势。沈清弦脸色微变:“是他?”

      燕昭警惕地按刀:“谁?”

      “一个故人。”沈清弦示意哑伯开门,自己整了整衣襟,“也许...是你的故人。”

      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站在门外。他约莫四十出头,面容刚毅,左颊有一道陈年刀疤,身着粗布短打,脚蹬草鞋,像个普通的码头苦力。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过院中时,燕昭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汉子看到沈清弦,眼中闪过激动之色,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少主!”

      “忠叔请起。”沈清弦扶起他,声音有些发颤,“十六年了...你果然还活着。”

      名叫忠叔的汉子起身,目光落在燕昭脸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住。他死死盯着燕昭,嘴唇颤抖,眼中瞬间涌上泪光:“少...小少爷?”

      燕昭愣住了。

      忠叔几步上前,想要触碰燕昭的脸,又怕唐突般收回手,只是反复端详他的眉眼,声音哽咽:“像...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和夫人一模一样...”

      “忠叔,你确认吗?”沈清弦的声音也在颤抖。

      “确认!老奴确认!”忠叔激动地说,“小少爷右耳后有一粒红痣,形如朱砂——”

      燕昭下意识摸了摸右耳后,那里确实有一粒红痣,自小就有。

      忠叔见状,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云瑾小少爷...老奴终于找到您了!”

      原来忠叔本名云忠,是云府管家之子,自幼跟随老管家打理府中事务。十六年前那夜,他奉老爷之命外出办事,归来时云府已成火海。他在废墟中寻了三日,只找到少主云澈(即沈清弦)留的暗记,知少主幸存,却始终找不到小少爷云瑾的下落。

      这些年来,云忠隐姓埋名,在临安码头做苦力,暗中寻找两位少爷的下落。三年前,他听说城南有位“竹医仙”,医术高明却深居简出,疑是少主,便暗中查访。直到昨夜栖霞山动静太大,他循迹追踪,终于找到了这里。

      “老奴无能,让两位少爷受苦了...”云忠说着又要跪下,被燕昭连忙扶住。

      “忠叔不必如此。”燕昭心中五味杂陈,虽还未完全适应“云瑾”这个身份,但看着老人真挚的泪眼,心头涌起暖流,“这些年,辛苦您了。”

      云忠抹着泪,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老奴当年从火场中抢出的东西——老爷的私账。”

      沈清弦接过册子,翻开一看,脸色骤变。册中详细记录了云家与各地药商、医馆的往来账目,而在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借据——借款人是赵世雍,借款金额巨大,抵押物竟是云家祖传的几张珍稀药方。

      “父亲从未提起过此事。”沈清弦声音发冷。

      云忠恨声道:“老爷心善,当年赵世雍还是刑部郎中时,为母求药,老爷以祖传‘九转还魂丹’的方子为抵押,借他白银五万两助他打点升迁。说好三年归还,可不到一年,云家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赵世雍为吞没药方和欠款,很可能勾结青龙帮,制造了灭门惨案。

      燕昭拳头紧握,骨节作响:“好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还不止。”云忠压低声音,“老奴这些年在码头,暗中查访到,赵世雍与青龙帮勾结,不止贩卖私盐。他们还在暗中贩卖一种名为‘逍遥散’的禁药,服用者会精神恍惚,任人摆布。那些失踪的少女儿童...恐怕与此有关。”

      沈清弦与燕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愤怒。

      “证据呢?”沈清弦问。

      “老奴暗中跟踪过青龙帮运货的船只,发现他们每月十五会从码头运一批货物去城西废庙。”云忠说,“昨夜是十四,今夜就是十五。若想查证,这是机会。”

      燕昭立刻道:“我去。”

      “我与你同去。”沈清弦毫不犹豫。

      “少主不可!”云忠急忙劝阻,“太危险了!老奴随小少爷去便是,少主您...”

      “忠叔,”沈清弦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十六年前我无力保护家人,十六年后,我不会再躲在任何人身后。”

      云忠看着少主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得长叹一声:“那老奴陪两位少爷同去。码头地形我熟,可做接应。”

      三人正商议间,仓房内忽然传来响动。他们进去时,柳如风已醒了,正挣扎着要坐起。

      “你不要命了?”沈清弦按住他,“伤口刚缝合,不可乱动。”

      柳如风脸色苍白如纸,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听到你们要行动...我躺不住。”他看向云忠,眼中闪过警惕,“这位是...”

      “自己人。”燕昭简单介绍了云忠的身份,以及刚才得知的信息。

      柳如风听完,沉默良久,忽然道:“逍遥散...我听说过。陈天龙曾得意地说,这是‘上头’给的宝贝,比私盐赚钱十倍。但他从未让我接触此事,说这是‘赵大人的私产’。”

      他看向沈清弦,眼中是复杂的情绪:“若你们今夜要去查,我有办法——陈天龙的密室中,有一块令牌,可通行青龙帮所有货仓。虽然陈天龙死了,但那些看守未必知道,或许还能用。”

      “令牌在何处?”燕昭问。

      “陈天龙的卧房,床板下的暗格。”柳如风顿了顿,“不过那里现在定有重兵把守,硬闯不易。”

      云忠忽然开口:“老奴有办法。码头上有个叫阿旺的脚夫,专为青龙帮搬运货物,知道些内情。他可带路,也能弄到守卫的轮值时间。”

      事情就此定下:云忠去找阿旺打探消息,燕昭与沈清弦去取令牌,今夜子时在码头汇合。

      云忠离开后,仓房里只剩下三人。柳如风看着沈清弦为燕昭重新包扎肩伤,忽然开口:“你们俩...倒是般配。”

      沈清弦手一顿,燕昭则耳根微红。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炽热如阳。”柳如风靠在床头,笑得有些苦涩,“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走到了一起。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

      沈清弦低头继续包扎,没有接话,耳尖却染上淡淡粉色。

      燕昭清了清嗓子:“你好好养伤,等我们回来。”

      “放心,死不了。”柳如风闭上眼睛,“我还要看着赵世雍伏法呢。”

      午后,燕昭与沈清弦乔装改扮,前往陈天龙生前居住的宅院。那宅院位于城东富人区,高墙深院,气派非凡。青龙帮虽已树倒猢狲散,但宅院仍有护卫看守——显然,有人不想让宅子里的秘密曝光。

      两人绕到宅院后巷,沈清弦取出一个小瓷瓶,将药粉撒在墙头。不过片刻,墙内传来两声闷响——守在后院的护卫中了迷药,昏睡过去。

      燕昭翻墙而入,确认安全后,沈清弦才轻盈落地。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花园,来到主屋。

      陈天龙的卧房布置奢华,紫檀木床,绸缎帷幔,多宝阁上摆满珍玩。燕昭按柳如风的指点,掀开床板,果然找到暗格。暗格中除了令牌,还有一叠银票和几封密信。

      沈清弦迅速浏览密信,脸色越来越冷:“赵世雍指使陈天龙,用逍遥散控制了几位朝中官员。难怪他这些年官运亨通...”

      忽然,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燕昭将令牌和密信塞入怀中,拉着沈清弦躲到屏风后。门开了,两个黑衣人走进来,开始在房中翻找。

      “大人说令牌和信必须找到,绝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都找遍了,没有啊...”

      屏风后,燕昭与沈清弦屏住呼吸。两个黑衣人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发现他们。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接着是瓦片落地的声响。

      “什么人!”黑衣人冲向窗边。

      趁这机会,燕昭拉着沈清弦从另一侧窗户翻出,跃上屋顶。两人在屋脊上疾行,身后传来呼喊声和追赶的脚步声。

      “分开走!”燕昭当机立断,“码头汇合!”

      沈清弦点头,转身跃入另一条小巷。燕昭则故意弄出声响,将追兵引向相反方向。

      一路奔逃,燕昭甩掉追兵,赶到码头时天色已暗。码头上灯火点点,货船泊岸,脚夫忙碌,看似平常的夜晚,却暗藏杀机。

      云忠已在约定的货仓后等待,身边跟着个精瘦的年轻脚夫,就是阿旺。

      “小少爷,这位是阿旺,信得过。”云忠低声道,“他妹妹就是被逍遥散害的,一直想报仇。”

      阿旺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我妹妹...上月失踪了,有人说在赵府别院见过她,已经...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咬牙切齿,“只要能扳倒赵世雍,我什么都愿意做!”

      沈清弦还未到。燕昭心中焦急,正要去找,却见一道白影悄然而至——沈清弦到了,虽有些喘息,但安然无恙。

      “路上遇到了盘查,耽搁了。”沈清弦简略道,“都准备好了?”

      云忠点头:“守卫每两个时辰换班,子时换班时有半刻钟空隙。阿旺知道货仓的暗道,可避开守卫。”

      子时将至,码头上渐渐安静下来。四人潜入水中,从水下接近那处废弃的货仓。货仓临水而建,后方有个水下入口,专为秘密运货而设。

      从水中潜入,货仓内景象让燕昭倒吸一口凉气——仓中堆满木箱,箱中不是货物,而是一个个神情呆滞的少女,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她们眼神空洞,有的在傻笑,有的在喃喃自语,显然都被喂了逍遥散。

      沈清弦眼中燃起怒火,他迅速检查了几个少女的状况,脸色越来越沉:“剂量很重,即便停药,心智也难以完全恢复。”

      阿旺扑到一个少女面前,颤抖着唤她:“小莲?小莲!是哥哥啊!”

      那少女呆呆地看着他,毫无反应。

      燕昭拳头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他想起母亲信中的嘱咐——“平安度日便是,莫要报仇”。可看到眼前景象,他如何能忍?

      就在这时,仓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快点!这批货天亮前必须运走,赵大人催得紧。”

      “放心,船已经备好了,直接走水路出城...”

      燕昭等人急忙躲到木箱后。只见几个黑衣人押着几个新掳来的少女进来,粗暴地将她们推入箱中,喂下药丸。

      沈清弦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对燕昭比了个手势。燕昭会意,待那些黑衣人走到货仓中央时,沈清弦扬手撒出药粉。

      药粉遇空气自燃,化作浓烟。黑衣人猝不及防,呛得连连咳嗽。燕昭与云忠趁机出手,迅速将几人制服。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黑衣人挣扎着问。

      燕昭一脚踩在他胸口,刀锋抵住他咽喉:“赵世雍在哪?”

      黑衣人冷笑:“你们敢动赵大人?找死——”

      话音未落,云忠已拧断了他手腕。黑衣人惨叫,终于怕了:“在...在城西别院...今晚有贵客,赵大人亲自作陪...”

      “什么贵客?”

      “不...不知道...只听说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沈清弦与燕昭对视一眼,心中都沉甸甸的。看来赵世雍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

      几人将仓中少女悄悄转移到安全之处,交给阿旺和云忠照料。沈清弦写下解药方子,虽不能完全解除逍遥散的毒,至少能缓解症状。

      离开货仓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燕昭与沈清弦站在码头边,看着晨曦中的临安城。

      “接下来怎么办?”燕昭问。

      沈清弦望着城西方向,眼中是决绝的光:“去别院。既然赵世雍在那里,我们就在那里,把一切做个了断。”

      “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沈清弦看向燕昭,唇角扬起极淡却坚定的笑,“怕吗?”

      燕昭握住他的手:“与你一起,无所畏惧。”

      晨光中,两只手紧紧相握。前路凶险,但他们已准备好,并肩而行。

      而在染坊仓房内,柳如风靠窗坐着,望着渐亮的天色。他手中握着一块玉佩——不是云纹玉佩,而是燕昭那日塞给他的平安扣。

      “保重。”他轻声自语,不知在对谁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晨风吹过,带着江水的湿气,也带着新一天的血雨腥风。

      真相已近在咫尺,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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