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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猫,又要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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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枚甩手挣脱,退后两步:“不要。”
张府医听完整个人如枯萎了的小树般耷拉着身子,退步侧立。他唉了一声,左手又摸上他的胡须来回捻着,眼神却仍停在段无枚身上,不甘心极了。
“过来。”
蔺云璋发话了。
张府医还沉浸在收徒失败的打击中,猛地听到王爷开口,不由得手指自己:“老夫?”
蔺云璋摇摇头,冲段无枚道:“你,过来。”
张府医耸耸肩,拽着齐琪侧身让出一条路。
段无枚却没有动,她转过头瞟了眼蔺云璋,漠然道:“干嘛。”
她不喜欢这种使唤。
蔺云璋眉头微蹙,自他掌权以来还从未有人再敢忤逆他,愣了片刻后轻叹,罢了,和个疯子置什么气。
接着他凛声道:“段无枚,云华出事那日发生之事,你当真都不记得了?”
段无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是的。可以放我走了吗?”
“走?去哪里?”
蔺云璋话音未落,一个箭步欺身上前,攥住段无枚的胳膊就往灵堂拽。
段无枚被他钳制住,任凭她如何甩动、掰扯都无法挣脱,硬是被他一路拖了进去。
入内后,蔺云璋仍未松手,反而发力迫使她直面云华的棺椁。霎时间,那股令人作呕的百合花味又悄然窜入鼻内,令她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正难受着,又听到他说:
“你是那日唯一在场之人,仍有嫌疑,况且你是我府中护卫,你哪里都不能去。”
段无枚恼了。
受制于人的烦闷与胃里恶心的不适感交织着攀上心头,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说了,不是我。就算是,也没有嫌疑。”
“第一,你们刚刚说了,她是被毒死的。如果是我下的毒,为什么我不直接逃走,还要留在现场?”
“第二,说我拿着刀所以可疑。那我大可以用刀杀她,杀完就跑。”
“第三,下毒和用刀,一个隐蔽一个莽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行事风格,怎么是同一个人干的?”
“最后,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我有这么蠢吗?”
她是猫,可她不是蠢猫,这摆明了是陷害。她不懂,这个又叫男主又叫王爷的人,怎么蠢得连这都想不明白。
蔺云璋手上的力道变轻,有些许松动的迹象。段无枚铆足力气一甩胳膊,刚要挣脱,却又被他擒住。
只见他另一只手伸入棺椁,掏出云华的左掌,将她的掌心翻开展示给段无枚看。
“别动,你先看这。”他的话语带着丝不容反抗的味道。
段无枚轻哼,白了他一眼,低头看去。
云华的手掌已被清理干净,并无血污。掌心靠近掌跟的位置,有一长一短两道刀痕,刀痕交叉呈十字状。
她正仔细查看,却听蔺云璋道:“仵作已验过,这刀痕与你那日所持匕首相吻合。”
段无枚没接他的话,转而道:“可这是她自己划的。”
此话一出,蔺云璋心头一沉。她所说竟与那日仵作所验,分毫不差。
可他仍出言试探:“你又是如何看出?”
如何闻出,如何看出,这话段无枚真听腻了。
可这人拽着她的胳膊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只好指着那刀痕说:
“短的这道,从大拇指向小指划开,前深后浅;长的这道,从掌心向掌跟划开,上深下浅。”
“如果是外人划的,深浅方向不会像这样。如果那人常用左手,短的这道倒是有可能,但长的这道,绝对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短的这道前端还有较浅的划痕,应当是下刀时因犹豫导致的。”
蔺云璋终于松开了手。
段无枚跳至门外,踉跄了一下,扶着廊柱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空气中有浓郁的烛火香以及纸钱燃烧时产生的烟味,不过无妨,至少比那百合花好闻。
按理说她作为一只猫,不该知道这些。可谁让她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而是一只在街头称霸过的猫。
为了对付那些坏蛋,她常常把爪子磨得尖尖的,谁招惹她,她就用爪子对付他。
挠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有了经验。更何况刀和爪子也差不多。她方才只看一眼就知道了,不过要用人类的话说出来,还是费了她不少脑子。
趁蔺云璋愣神之际,段无枚又想走,却立刻被侍卫拦住。
她心中暗叹,还是做猫好。换做原来的她,早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哪还能被他们拦住。
她愤愤地瞪了眼那个叫齐琪的侍卫,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要是她原来的爪子就好了,看她不挠花他的脸。
唉,看起来,还得先把指甲留长。
她正想着,肚子却“咕”地叫出了声。
她饿了。
从她穿进这具人类身体以来,被这些人拽到这拽到那儿的,连口饭都不给她吃。
或许是饿了太久,方才又闻到百合花,她的胃里泛起阵阵酸水,头也有些眩晕。
坏人,这些人都是坏人。
又绑她,又凶她,一直逼问她又不让她走,都是坏人。
她冲着棺椁旁最坏的那人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蔺云璋在看她,从她最开始说出百合花时,他就一直在看她。
但他没看懂她。
若说她疯了,可她分析时条理清晰、直中要害;但若说她没疯,可她在水牢时乃至现在,言行举止又不似常人。
蔺云璋微不可察地晃晃脑袋,罢了,不管疯没疯,留在身边再说。
“跟我来。”
他丢下一句话,朝门外先行走去。
段无枚思索半晌,冷着脸跟了上去。
午膳摆在一处小院的偏厅内,黄梨花木的大圆桌上,各式各样的菜品摆得满满当当。
蔺云璋已在主位坐下,见段无枚来了,吩咐她坐下。
段无枚看着满满一大桌菜,红烧肉、狮子头、豆腐烧鱼、虾仁炒芹菜、火腿鲜笋汤、山药枣泥糕……她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却欢欣雀跃。
这人看来也没那么坏。虽然抓她,但也放了她。虽然逼问她,但看在这么多吃的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她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一坐下,饭菜的香味更加明显。她食欲大振,下意识伸手去抓盘子里放着的那条鱼。手指还未碰到,忽地想起对面还坐了个人,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个人,只好幽幽地将手伸回。
对面坐着的人似乎并未察觉,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着菜。
带她来的侍卫此刻站在那人身后,正瞪着眼睛注视她。她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了筷子。
筷子实在难用。两根木头在她手上怎么都合不到一起,她尝试夹鱼,鱼被筷子戳得稀碎都没能夹上来。
她戳得烦了,攥紧筷子狠狠地往鱼头上扎去。她虽然没有巧劲,但力气着实大。一下就戳穿了鱼头,她用筷子将鱼头翘起来,猛地一甩,把鱼甩进了自己碗里。
跟着一起被甩出来的,还有鱼汤。
段无枚捧着碗大块朵颐起来,丝毫没注意到对面坐着那人愈发阴沉的脸色,以及侍卫齐琪瞪大的双眼。
齐琪看着洒了满桌的鱼汤,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看向蔺云璋,蔺云璋已放下了筷子,素白的衣襟被飞溅的鱼汤染得星星点点。
其实他也不解,主上明知道对面是个疯子,怎么还要同席吃饭的。难道被她忽悠那一通,真把她从犯人当成神人了?这下好了……
他掏出怀里的帕子,上前递到蔺云璋手边,蔺云璋却摆摆手,并未接过。
蔺云璋一抿唇、一闭眼,强忍下怒意。这可是他刚换的,素白的袍子。早知如此,就该穿墨色。
再睁眼,却看到段无枚正用筷子扒拉着盘子,将菜扫入碗中。
他忽然觉得,她都不像个疯子,她甚至不像个人。
念头一出,他心下起疑,忍不住开口:“你,没用过筷子?”
突然被点名的段无枚,一下就从原本高兴的氛围中抽离,又恢复了疏离。
她淡然道:“为什么要用?”
蔺云璋双眼微眯:“可是……”
他话未说完,段无枚打断道:“我没坐下来吃过饭,我都是用手。”
蔺云璋双眼眯得更深,潜意识告诉他,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比疯更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段无枚是去年入府的,一直待在云华身边。云华性情温和,待下人极好,不可能会苛待她。更何况,哪有人不会用筷子的。
不过这些,他都按下不表。
原本那点因鱼汤而泛起的怒意,也逐渐散去,转而被这探究替代。
可他未恼怒,反倒让段无枚疑惑了。
她盯着蔺云璋胸前的汤点子,手无意识地扒拉着饭碗。心里想起前几次在脑海中回响的那个机械声音。
按那个声音所说,眼前这人是男主,惹怒他就能积累什么值,这个值又能兑换什么值。
前几次,那个声音自动给她兑换了情感,她确实觉得自己的思维更加接近人类了。
因此刚才,她既是无意也是有意地惹他生气,可是他却没有生气。
奇怪了,明明早上她什么都没做,他都会被惹怒的。
段无枚沉思着,忽然感到一阵灼热的目光。
她抬起头,就看到蔺云璋正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像一柄剑那样刺进她的眼中,要将她刺穿。她却不慌,直直地迎上他,也凝视回去。
不多时,她看到他双唇轻启:“往后,你就做我的贴身护卫。”
段无枚刚想拒绝,就听到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齐琪难以置信:“主上,那我呢?”
蔺云璋偏过头睨了齐琪一眼,齐琪悻悻地缩了回去,一只手捏着帕子,手指止不住地来回搓动。
见齐琪吃瘪,段无枚觉得好笑。
她已吃饱,正要放下筷子,心脏却猛地抽动了一下,随后抽动得愈发厉害。
刺痛从心间生长,如闪电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四肢百骸都传来密密麻麻的痛,令她喉头一紧,像被人勒住脖颈似的逐渐无法呼吸。
她挣扎着想稳住上半身,支撑在桌上的手臂却倏地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在桌上,随即无力地滑落在地。
意识消散之际,她听到了蔺云璋的惊呼声,齐琪的脚步声,以及,那道机械的回声。
【宿主!检测到宿主生命值过低,请立即采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