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句安居安

1、契子：井下无名

　　我不知道自己在井下待了多久了。
　　这里没有白昼，也没有夜晚——
　　只有一种持续震动的低鸣，从石壁深处传来，
　　像远古巨兽的呼吸。
　　“吴义——”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声音断断续续，像被水泡得发胀发闷。
　　我举起矿灯，光线被一种浓稠的雾所吞没。
　　脚下的岩层像活物般在蠕动，
　　而同伴们的脚印消失在诡异的黑暗里。
　　自从我们误入秦陵下的裂隙后，这里就不再是“矿井”。
　　它更像……
　　像一座会呼吸、会记忆、会等待的巨型机关。
　　我听见水滴声。
　　滴——
　　滴——
　　滴——
　　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记得老白曾说过
　　“这是帝国封存的因果装置。
　　它不属于任何时代，却维持着所有时代。”
　　他举起一本被泥土浸泡的古书，封面上只有一个符号：
　　回环· 〇
　　“它吞噬了秦始皇的欲望，也吞噬过无数历史未完成的命运。”
　　老白握日记的手微微颤抖。
　　“但现在……它开始醒了。”
　　突然，地面震裂。
　　雾气像倒卷的潮水一样涌来。
　　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体被拉入黑暗，
　　像被无形的线牵走。
　　我试图抓住他们，却连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空气被扭曲成波纹，我看见：
　　妻子温柔的脸
　　儿子熟睡的面庞
　　接着这一生从我眼前掠过，父母的葬礼，和妻子的初遇，儿子的出生…
　　吴咎……”
　　那声音清晰得不可能是幻觉。
　　我的儿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裂隙中心出现一道井口形状的光，
　　却不是光，而是一种“因果液态”。
　　像时间被熬煮成了无色的汤汁。
　　老白大喊：“不要靠近！那是循环的核心——！”
　　但已经太迟了。
　　井“看”见了我。
　　它像活物一样伸出线，缠住我的手腕。
　　我跪在地上。
　　身体像被撕开又拼合。
　　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循环。」
　　「代价。」
　　「放弃名字。」
　　「成为无名。」
　　我的意识被拉开成无数片碎玻璃。
　　我看见：
　　吴咎长大后的样子
　　他像我一样伸手
　　他将成为新的守门人
　　他的命运比我更沉重
　　他会恨我的
　　但他会完成循环
　　我想喊住他。
　　但我的名字已经被井夺走，
　　舌尖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成为无名】
　　皮肤被青铜纹路覆盖。
　　脉搏变成井的低鸣。
　　记忆开始剥落——
　　它在吞噬我。
　　“吴义——！”
　　老白的喊声越来越远，记忆越来越模糊。
　　我努力抓住自己最后的念头。
　　——我的儿子。
　　一定……不要像我一样被选中。
　　但井界的声音在我耳骨深处响起：
　　「命运从不是选择，
　　而是回声。」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我看向了自己的手。
　　那不再是人的手。
　　青铜化、裂纹、流光……
　　我正在变成井的“守卫者”。
　　循环重启。
　　井吞噬了时间、吞噬了我们的命运，
　　却留下了一条裂开的因果缝隙。
　　未来某一天，
　　一群少年会来到这里。
　　他们会拿着一支旧钢笔——
　　我的钢笔。
　　而他，
　　会听见井在呼唤他的名字。
　　等到那时，循环会再次开始。
　　契子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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