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現實折疊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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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劭再次睜眼，意識從深淵被拋回淺灘。
他躺在自家沙發上，穿著進入副本前那身昂貴卻舒適的休閒服，身上乾乾淨淨，連與王老太搏殺時沾染的血污、留下的傷痕，都消失無蹤。
彷彿那四天的生死掙扎、血肉橫飛，只是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
但身體記得的。骨髓深處殘留著一股冰冷的疲倦，不是睡眠能緩解的、屬於靈魂層面的耗損。他知道，那不是夢。
他靜靜靠坐著，讓現實的質感一點點重新包裹自己。然後，像確認某種錨點般，伸手探向口袋——
觸感冰涼、堅硬。
那只染過血、搖響過生死的銅鈴，靜靜躺在掌心。
他將搖鈴放在茶几上，又抬起右手，凝視掌心，意念微動。
一抹淡金色流光自皮膚下浮現、凝聚，那張質感奇特的驛站通行證，悄然出現在他手中。
副本裡那老頭的話在耳邊響起：持此證，心念驛站，便能感知其所在。
唐劭閉上眼，指尖感受著金卡表面流轉的、非金非玉的微涼觸感。數息之後，一幅清晰的路線圖如同植入般，直接在腦海中展開——
最近的驛站，距離他當前位置，五公里。
他拿起手機。螢幕亮起，顯示的時間讓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現實時間，只過去了四個小時。
而他在副本裡，度過了整整四天。
時間流速，果然不同。
他點開外送APP，機械地選了份高熱量餐點，又走向浴室放水。
熱水氤氳的蒸汽很快模糊了鏡面。
他知道驛站的位置，也理應立刻前往探查。
但此刻，一種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抗拒攥住了他。
他需要一頓不帶血腥味的飯，一場能洗去無形污穢的澡，一段不被死亡追逐的睡眠。
哪怕只有一晚。他要先像個「人」一樣活著，然後再去面對那些「非人」的一切。
＊＊＊
翌日午後，烈日灼燒著柏油路面。
唐劭駕駛著他那輛低調的黑色轎車，按照腦中路線駛向驛站。然而，城市慣常的荒誕劇總在不合時宜時上演——
前方路口，一輛摩托與一輛黑色轎車發生輕微擦撞，僵持在路中央。摩托騎士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正暴怒地從車廂抽出一把蝴蝶刀，對著緊閉的車窗瘋狂咒罵、踢踹。
交通迅速癱瘓，圍觀者舉起手機，混雜著看熱鬧的興奮與事不關己的冷漠。
唐劭皺起眉。若是平日，他或許會欣賞這出免費鬧劇，但今天，他被堵在了通往「異常」的路上。這讓他極度不悅。
他正要撥打電話疏通關係，那輛被圍攻的黑色轎車，駕駛門終於打開。
下來的是個穿著紅色T恤、灰色休閒褲的胖子，手裡慢悠悠盤著一串深色佛珠。他相貌溫和，甚至稱得上慈眉善目，像個走錯片場的廟祝。
胖子走到暴怒的騎士面前，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手中佛珠輕輕一撥。
下一幕，讓唐劭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驟然收緊。
那持刀狂吠的中年男子，動作瞬間凝固，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的玩偶。緊接著，在周圍所有旁觀者茫然的目光注視下，他臉上怒容詭異地轉為一片空白，然後，雙手握住蝴蝶刀，刀尖調轉，毫不猶豫地、穩穩地刺進了自己的腹部！
噗嗤。
聲音不大，卻清晰得駭人。
更詭異的是，周圍的喧囂彷彿被無形的手瞬間抹去。那些舉著手機的圍觀者，眼神同時失焦了一瞬，隨即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表情麻木地轉身，各自散開。沒有人尖叫，沒有人報警，彷彿剛才那血腥自殘的一幕，只是集體幻覺。
胖子彷彿只是拂去了一粒塵埃，淡定地檢查了一下自己車門的刮痕，然後慢條斯理地回到車上，啟動，匯入車流。
直到黑車駛遠，那些散開的人群才如夢初醒，驚叫、騷亂、報警聲瞬間炸開，真正的混亂此刻才剛剛開始。
唐劭冷冷注視著這一切，對著早已接通的電話那頭，只說了八個字：「XX路口，有人自殘，處理掉。」
掛斷，猛打方向盤，油門一踩到底！
能無聲無息操控他人自殘，並大範圍遮蔽感知？
這手段，比副本裡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更讓唐劭感到……興趣。
他車技精湛，在車流中幾個險險的穿插，終於在一個紅燈前，並排停在了那輛擦撞出傷痕的黑色轎車旁。
他降下車窗，沒有廢話，直接將那張金色通行證舉起，貼在玻璃上，目光穿透車窗，直視駕駛座上的胖子，聲音平靜：
「去哪？順路的話，載你一程。」
＊＊＊
車子最終停在一處偏僻待開發的荒地邊。黑色轎車也跟著停下。
胖子——賀靖達——第二次下車，熟門熟路地鑽進唐劭的副駕，繫好安全帶，笑容可掬：
「謝了兄弟，不然繞去修車廠，得耽誤不少工夫。」
唐劭側目打量他。這人笑起來眉眼彎彎，一團和氣，與剛才那冷酷詭異的操控者判若兩人。這種反差，本身就像一種無聲的警告。
「去哪？」唐劭重複。
「驛站。補點貨。」賀靖達語氣輕鬆得像去便利店。
唐劭嘴角微揚：「巧了，同路。」
賀靖達哈哈大笑，笑聲洪亮卻不透底。他伸出胖乎乎的手：
「賀靖達。恭賀的賀，靖難的靖，達觀的達。兄弟怎麼稱呼？」
他說話時，目光狀似隨意地在唐劭身上掃過，那視線卻像帶著某種無形的秤，在掂量。
「唐劭。」唐劭言簡意賅，與他握了握手。對方掌心溫熱乾燥，力道尋常。
「唐劭……唐少。」賀靖達咀嚼著這個名字，笑眯眯道：「好名字，聽著就是穩當人，不像會亂來的愣頭青。你也是去補貨？行，這一趟，我順便罩你一回。」
「我第一次去。」唐劭直言，同時觀察對方反應。
「嚯！新人？」賀靖達眉毛一挑，驚訝得十分自然，「那更巧了！待會我帶你走一趟，權當謝你車馬費了。」
唐劭點頭，沒拒絕這份「好意」。
接下來的車程，賀靖達彷彿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聊起「圈子」裡的事。唐劭大部分時間安靜地聽，從中篩選出有價值的資訊：
這個被捲入的「遊戲」，參與者依等級粗略劃分三等：
新手（剛入門）、小神（等級50以下）、大神（等級50以上）。
升級依靠通過副本積累。
「聽著跟網遊似的。」唐劭評價。
「可不就是玩命網遊？」賀靖達熟練地點起一支菸，「輸了沒有復活點。」他示意一下菸盒：「來一根？」
唐劭單手控著方向盤，另一手伸過去：「正好。」
車廂內煙霧繚繞。
「小神最多，也最亂。新人一批批來，一批批死。大神麼……也分兩種。」賀靖達彈了彈菸灰，語氣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一種是踩著屍體堆上去的，靠狠、靠運、靠不要臉。另一種……是真有本事的。不過這種人，多半脾氣怪，難打交道。」
「等級有上限麼？」唐劭問。
「八十封頂。」賀靖達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但這種人，鳳毛麟角。咱們這種級別，能活一天算一天，想那麼遠沒用。」
「活得久，就是最大的本事。」唐劭淡淡道，將菸頭摁熄在車載菸灰缸裡。
談話間，目的地已到。
唐劭下車，抬頭望去，卻微微一怔。
眼前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加油站，車輛進進出出，工作人員機械地忙碌著，充斥著汽油味和市井喧囂。
與他腦中那代表「異常」與「危險」的驛站標記，格格不入。
「沒走錯。」賀靖達也下了車，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加油站角落那個不起眼的公共廁所，臉上露出那種意味深長、彷彿知曉一切秘密的笑容：
「驛站入口，就在那裡面。」
他拍了拍唐劭的肩膀，語氣輕鬆得像在介紹一家飯館子：
「走吧，唐少。帶你見識見識，這世界是怎麼『摺疊』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現實折疊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