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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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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离别
出发前的七天,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林序辞去了工坊的工作。老雷没说什么,只是把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塞给他:“学院的工具好,但自己的用着顺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保养极佳的专业工具——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每一件都闪着被精心呵护过的光泽。
“雷叔,这太贵重了……”林序想推辞。
“拿着。”老雷摆摆手,独臂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我以前也想去学院,但没去成。这些工具……跟着我浪费了。你带着,好好用。”
林序喉咙发紧,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阿肯送了他一本手抄的笔记——是这些年在工坊攒下的经验,各种疑难故障的排查方法,还有老雷随口提过但没写在任何手册上的诀窍。
“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阿肯咧嘴笑,但眼睛有点红。
“不会。”林序号紧笔记,“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开店。”
安置点那边,陈阿姨帮他们办完了所有手续。监护权转移、身份更新、疫苗接种,甚至还托关系弄到了两张半价的短途飞船票——虽然学院报了路费,但陈阿姨坚持说“手里有点应急钱总没错”。
出发前一天,林序号在房间里打包行李。一个标准尺寸的行李箱,要装下两个人的所有家当。他尽量精简:几件换洗衣服,基础洗漱用品,那套工具,阿肯的笔记,还有陆星遥的那些“收藏”——铜齿轮组、小升降机、画满设计图的笔记本,以及林序折的那个纸飞船。
“这个也带着。”陆星遥把一个小布包塞进行李箱的夹层。林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都是在废弃区捡的。
“太重了。”林序号说,“空间有限。”
“就带三块。”陆星遥固执地挑出三块最小的——一块是黑色的,表面有银色的纹路;一块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还有一块是半透明的淡黄色,对着光能看见里面的杂质。
“为什么是这三块?”
“黑色的像矿坑的石头。”陆星遥小声说,“红色的……像那天晚上的火光。黄色的像……像星星。”
林序看着孩子认真的脸,把布包重新系好,塞进行李箱。
“好,带着。”
晚上,他们最后一次去食堂打饭。伙食比平时稍好一点——陈阿姨特意嘱咐厨房多给了半勺炖菜。吃完饭,林序号着陆星遥去了办公室。
陈阿姨还在加班,桌上堆满了各种表格和文件。看见他们进来,她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
“都收拾好了?”
“嗯。”林序点头,犹豫了一下,“陈阿姨,有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
“如果我们离开后……有孤儿院的消息,或者安娜阿姨和孩子们的下落……”林序的声音低了下去,“能不能……想办法通知我们?”
陈阿姨沉默了几秒,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空白页,递给林序。
“留个学院的通讯地址。”她说,“只要我还在这里工作,有任何消息,我都会转告。”
林序接过本子,写下地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写完,他抬起头:“谢谢您。这段时间,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陈阿姨摆摆手,眼眶有些红:“说什么添麻烦。你们两个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她顿了顿,“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遥。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陆星遥站在林序身边,小声说:“谢谢陈阿姨。”
陈阿姨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小遥要好好上学,听序哥的话。将来有出息了,记得回来看看。”
陆星遥用力点头。
告别很简单。没有太多话,只是一个拥抱,一声“保重”。但林序知道,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会记得。
回房间的路上,两人在安置点的院子里走了最后一圈。
那棵枯树下,陆星遥站了很久。孩子仰头看着光秃秃的枝丫,灰眼睛在夜色里沉静。
“序哥,”他突然问,“我们走了,这棵树会死吗?”
林序号了愣:“应该不会。树有自己的生命力。”
“那它会记得我们吗?”
这个问题太孩子气,但林序认真地回答:“也许会。风会记得我们在这里说过的话,土地会记得我们踩过的脚印。”
陆星遥点点头,弯腰从树下捡起一小截枯枝,小心地放进外套口袋。
回到房间,林序把陈阿姨给的那个本子小心地收进行李箱夹层。那里面除了地址,还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陈阿姨刚才悄悄塞给他的,上面写着一个加密通讯频段。
“紧急情况用。”她当时压低声音说,“这个频段能直接联系到赫利俄斯星域的民政网络,比学院通讯快。”
***
出发当天,天色灰蒙蒙的,像要下雨。
运输车准时停在安置点门口。这次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学院专门派了车来接。司机是个沉默的Beta中年男人,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厢,然后示意他们上车。
陈阿姨和几个邻居站在门口送行。没有太多话,只是挥手,点头,眼神里是混杂着羡慕、祝福和一丝不舍的复杂情绪。
车子启动,缓缓驶出安置点。林序回头,透过车窗看着那片灰白色的预制板房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街角。
陆星遥趴在他腿上,也回头看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转回身,安静地坐着。孩子的手紧紧抓着那个铜齿轮组,指节微微发白。
去空港的路很长。车子穿过小镇,穿过郊区的废墟,最后驶入一片相对完好的工业区。空港建在城镇边缘,规模不大,只有两条起降跑道和几座低矮的航站楼。但比起林序记忆中的那个在战火中燃烧的港口,这里已经算是奇迹。
学院专用的运输舰停靠在最外侧的泊位。那是一艘中等尺寸的客运舰,涂装成深灰色,侧面印着第三机械学院的徽章和“技术复兴计划”的字样。舰身有些旧,但保养得很好,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司机停下车,帮他们卸下行李。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年轻Beta女性已经在泊位边等待,手里拿着登记板。
“林序和陆星遥?”她确认身份,然后快速检查了他们的文件和行李,“跟我来。舰船一小时后起飞,先上船安置。”
登舰通道是临时架设的伸缩廊桥,走上去时会轻微晃动。陆星遥紧紧抓着林序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进入舰内,空气瞬间变得不同——干净,恒温,带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走廊宽敞明亮,地板光洁,两侧有指示牌和应急灯。
他们的舱室在B层,是双人经济舱。房间很小,只有两张窄床、一个小桌子和一个壁挂式的储物柜。但比起安置点的房间,这里已经算得上奢侈——有独立的照明和通风控制,甚至有一个小小的舷窗。
“把行李放好,熟悉一下环境。”带路的女性说,“起飞前半小时会有广播通知。餐厅在C层,随时可以去。舰上有基础医疗室,如果有不适可以求助。”
她离开后,林序号上门,长长吐出一口气。
陆星遥爬到靠舷窗的那张床上,跪在床边,脸贴着冰冷的玻璃往外看。窗外是空港的景象:忙碌的地勤车辆,拖着行李的旅客,远处更大的民用飞船正在缓缓滑行。
“序哥,”孩子小声说,“船……会飞很高吗?”
“会。”林序号在他身边坐下,“飞很高,穿过大气层,进入太空。然后……”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跃迁——那种瞬间跨越光年的神奇体验,他自己也只是在书本和广播里听说过。
“然后我们会睡一觉。”最终他这么说,“醒来的时候,就到了。”
陆星遥转过头,灰眼睛看着他:“像做梦一样?”
“嗯。”林序号笑,“像一场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