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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麦子 ...

  •   “咚”的一声巨响,燕环会所上层最外走廊的包间门被撞开,一个纤瘦人影飞出,摔在地上,狼狈地捂着肚子。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上方传来,甚至让彭其麦不敢呼吸,只能缓缓吐气,事情发生的太快,激烈的心跳声敲打耳膜,从灯光昏暗的房间到明亮的走廊,眼睛都无法完全睁开。

      他得跑,不跑会被客人打死的。

      门在保险杆作用下缓缓关上,地上的彭其麦抬头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强压着腹部,双腿打颤转身刚要爬起来。

      砰!酒瓶砸到门板摔碎的声音却吓得那人脚底打滑,又摔回原地。

      很快,门被踹开,里头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在安静的走廊异常明显。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个卖的手这么不干净,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拿?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把你手给剁了!”

      一听到这话,缩在地上的青年连忙双手抱头,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他刚才偷偷睁开眼,看到包间里开了满桌的酒已经被推倒一地,酒洒了满地,酒瓶碎片、飞溅的玻璃碴和酒液堆在门口。

      里头出来一个全身衣服都印满奢侈品logo的男人,瞪着眼,手中还拎着一个刚倒空的酒瓶。

      青年的恐惧与畏缩反而助长了男人愤怒的情绪,客人高举起酒瓶。

      彭其麦看见那高抬起的手臂,应激地捂着头紧紧闭上双眼。

      但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来到,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见被砸在面前滚动的酒瓶,走廊铺满厚地毯,酒瓶没被摔碎。

      彭其麦抬起头。

      “其麦!哎哎哎,客人您别,小心真弄出事来。”说话的人还带点喘,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这人叫向华安,是上层的调酒师,穿着收腰西装马甲,袖子卷上去的手臂可看见清晰的青筋。

      这个穿着定制制服,满头彩发的青年正一手抓住客人的手腕,嘴里一边说着,“客人抱歉”,一边跟客人拉扯着往安保处走,抽空还跟彭其麦使眼色让他先走。

      一个转弯,两人很快没了踪影。

      只留下彭其麦一人,他捂着肚子缓慢地爬起来,马甲扣子崩掉一颗,白色西装上衣被泼了红酒,西装裤也有大片湿痕。

      今天真倒霉,好不容易进包间,小费没拿到不说,还遇上这种极品。

      等下被经理找到又要扣工资,我怎么就信了同事的鬼话接他的活,这种烂地方的同事不拿刀捅死你让你不要争业绩就是善心大发了。

      彭其麦甩了甩刚修剪好的短发,轻轻的用手碰了下被扇肿的左脸。

      卧槽,痛死了,嘶……

      马上他就解开马甲,掀起上衣下摆,白嫩的腹部显现出大片颜色深浅不一淤青,紫色、黑色、红色交杂,足可见刚才男人一脚踹了多大力气。

      他试着撑地站起来,却无奈起身时疼得跪倒在地,彭其麦额头贴在地毯上做支点撑起身体,久久没有动作。

      他知道会所冲突多,同事之间直接开撕还有客人来找说话大多私下解决,喝完酒上头的客人一来劲就闹事尤其让员工头疼。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彭其麦奉行的。

      所以这种客人与服务员之间争端显然是彭其麦自被卖给燕环之后第一次亲身经历。

      因为初入职场,彭其麦一开始只在大厅干些打杂的活,送送酒,传传消息,一边接受会所内部培训。

      他正式开始给包间的客人送酒也只是在前些天。

      这些包间的客人都是上层最外层的,有些身份,但是并不算得上有权有势,更多只是来体验体验。

      所以还略带谨慎,对这些服务员们也还算友好。

      彭其麦以前遇到的客人,给他裤腰带塞点钞票,摸摸脸,拍拍腰,彭其麦也就忍了。

      他的底薪是八千,小费若是现金会所抽三成,而物品则不抽成。

      自打他有资格进包房开始,他都争取进包房,包房里的客人出手大方,着急还债的彭其麦确实需要这个钱。

      今天这个满身暴发户气质的客人,是他的同事让给他的,看他最近老紧着要服务包房,生活不容易,索性让他去。

      同事说,这种暴发户出手最大方,他们虚荣,爱装,兜里钞票洒出来多少也不屑看一眼。

      彭其麦听了自然以为是好活,结果收了钻戒当小费,就被搂到腿上,脱裤子。

      顺着他们,拿个几十万轻轻松松,同事拍拍他肩膀,兜里装着套去送经理的晚餐。

      信他个鬼话,彭其麦突然有点后悔,他同事觉得轻松的活,他做不到举重若轻。

      两个人认为的轻松根本不是一回事,同事觉得只要上几次床能拿到钱轻松,彭其麦却认为被摸几下那就忍了。

      所以彭其麦当时手里拿着那枚钻戒,听暴发户说这枚十几万的时候,不会想到暴发户要用这枚钻戒换的不是短暂的暧昧,而是要他献出尊严,自愿服务。

      其实两人对于这种模糊的边界都心知肚明,尤其是混在燕环会所,成天跟一堆同事们混在休息室里的彭其麦。

      燕环会所,就是个能过明路的高档供货商,大家既来这里找乐子,也来这里找快活。

      没经验的他拼死了命的挣扎,慌乱之中还无意间扇了暴发户的脸。

      那枚钻戒被起身逃跑的他扔回桌子上,又随着酒瓶被扫到地上。

      后来的混乱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震耳的吼叫和被恐惧抓住脚踝的感觉。

      他好后悔接下这一单,差点被强不说,现在还被打的半死。

      都是因为那枚10克拉的钻戒,那个戒面镶嵌八角形蓝宝石和碎钻,价值不菲的戒指。

      如果没有这事,我把戒指卖了,妹妹的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有了,如果我从了他呢。

      但凭什么觉得一个钻戒就可以买我,我不卖身,我只困难的时候没卖,进了会所更不可能为了这十几万……为了十几万……

      钻戒。

      眼珠子一转,彭其麦突然想起被愤怒的客人随手扔在地上,无处可去的那枚钻戒。

      他似乎忘记了疼痛,坐起来,还是捂着腹部,只是上半身转向包房,他看见那扇早已合上的门。

      齐经理姗姗来迟,她安抚好客人,又去医务室找到侧躺着的彭其麦,左半边脸高高肿起,在他巴掌大的脸上更显得吓人。

      齐经理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掐着彭其麦下巴,低下头仔细查看,彭其麦不敢跟她对视,乌黑浓密的睫毛垂下,遮盖住猫儿似的桃花眼,整张脸除了肿起倒没有别的伤,那暴发户左手没戴戒指。

      好似在打量一件物品,每次经理看他,彭其麦总有这种感觉。

      齐经理明面里看会所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机械而冷漠地扫视,然后给出点评。

      “你惹顾客干什么?他说你偷他东西,我不清楚经过,要不要道歉等我先处理完他再说,你等下来我办公室。”说完,剪着齐耳短发的齐经理跟值班医生交代了点事就走了。

      彭其麦松了一口气,他最怕齐经理,这个总找他谈话的女经理每次都要狠狠批他一顿,每次听到那句“来我办公室”就跟在学校被老师叫去训话一样。

      医务室床位少,后面又来了几个在下层的斗殴里摔破头的,彭其麦就被叫让位了。

      燕环会所自定义为高端会所,共有五层,在老员工嘴里,第一层为下层,第二层是员工层,医务室和厨房都在这,三到四层为上层,第五层只服务贵宾。上层和下层服务对象不同,服务员也不同。

      彭其麦就是在上层当酒侍,他之前遇到的向华安也是上层的调酒师。

      下层彭其麦很少去,不过在那里有他的朋友,这时候他有没有排班呢。

      彭其麦坐在医务室门口的等候椅,反复刷着微信通讯录G拼音开头的那一列,椅子上贴心的铺上一层皮质垫子,倒也舒服。

      犹豫再三,他向一个头像为巴黎圣母院,备注为“工作燕环会所宁云端”的人发送一条信息:“云端哥,有空吗?”

      有些话不能留下痕迹,彭其麦更习惯面对面聊。

      过了五分钟对面打来信息:“咋了麦子?”

      ……

      下层休息室内。

      “麦子,你难道又偷谁东西了?”画着蓝色亮片眼影,涂红唇的长发男人靠过来。他手中夹着一根女士烟,吸一口,作弄式地将烟圈吐到彭其麦脸上。

      休息室放着三张大化妆台和一张大方桌,两边则是铁架搭起的上下铺。

      彭其麦一进门便挨着宁云端坐在长方桌靠门的短边,桌子上各种散乱的零食和散烟,手边的烟灰缸插着个烟头,宁云端拿了一包曲奇放彭其麦面前。

      “这次不是。”彭其麦手指头都没动,语气平淡地反驳,宁云端每次见面总喜欢拿这个调侃他。

      “我跟你说,你认识那个公主吗?长头发狼尾,跟齐经理的那个。”

      “你继续说,我肯定知道啊,不就是那个爱拿送晚餐当借口送自己的,公主徐鸣翰吗。”

      彭其麦只是借他开启话题,他指指左脸:“他说什么看我困难把客人让我,结果我拿了小费客人就要硬上,不给上就打我。”

      宁云端夹着烟嘴弹掉烟灰,语气惊讶:“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进个包厢把自己当霸总了,这里可不是商k。”

      “就是就是。”彭其麦用手握拳抵着嘴,用手指虚掩住鼻子。

      他还是有些不适应休息室浓重的烟味,上层的休息室是一人一间,虽然小,但待着比下层这种多人共用的自在得多。

      晚九点,下层最紧张的工作时间,此时空旷的休息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烟雾缭绕,全被上方抽风机抽走,肉眼看上去室内亮堂不少,暖黄顶光直射下少年面部阴影转亮,缓缓、缓缓露出彭其麦线条流畅的优越侧脸。

      挺翘的鼻梁,天生微翘的嘴角,最主要是白净细嫩的皮肤,鼻梁侧还有一颗小痣。此时他眉头微皱,增添一分忧郁气质。

      好货,招他进来的张经理私下里这样评价他,所以彭其麦从来不被准许化妆。

      干净的少年,在燕环会所这个污秽之地无比亮眼,挨了同事不少欺负,所幸麦子心大。

      宁云端眼中流露些许嫉妒,捏着麦子下巴让他偏过头。

      刚才昏暗的灯光加上有烟遮挡,他没看清彭其麦的具体伤势。

      看到夸张肿起的半边脸,宁云端不由瞪大眼,自从彭其麦入职以来从没被打得这么厉害。

      少年的左脸上有几个形状叠加的鲜红巴掌印,像发面馒头似的肿了两倍大,与右脸形成鲜明对比。

      宁云端有些心疼地说:“怎么这么严重?疼吗?上药了吧,你最近不要吃辣的哦。”

      “嗯,我刚涂完药,谢谢你,云端哥。”少年乖顺地垂下眼帘。

      宁云端算是个老好人,这份对所有人无差别的关心,彭其麦很受用。

      宁云端把烟掐了,摸摸彭其麦的头,凑近问:“麦子,你仔细说说,到底发发生什么了?”

      他的温柔那么真实,彭其麦看着手边的曲奇饼干,突然觉得口发干,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经历说了,除了那枚蓝宝石钻戒的去处。

      “你闹这么一出,经理要给你下绊子了,你也来这半年多,知道我们靠什么赚钱。”

      一阵沉默。

      彭其麦当然清楚,他不让别人碰是遭过张经理恨的,后来莫名换给齐经理就一直装糊涂维持到现在。

      不用宁云端说,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混日子的时间不多了。

      宁云端摸摸彭其麦完好的右半脸,指尖轻点他鼻侧那颗小痣,不忍道:“麦子,你很缺钱吧。其实你……也是没办法,不如,你开单吧。”

      不要捡别人剩下的客人,今天发生的事就是活生生案例,宁云端有这层意思。

      开单。但彭其麦只听明白了宁云端最浅薄的言外之意,意识到他是在告诉彭其麦,你去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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