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云灯照江楼

1、英雌救美

　　南郡的秋日，日头好得不像话，把街道的繁华照得一片暖融。
　　安渡厄牵着马，就在这片繁华中缓步走着。
　　她一身红裙，并非闺阁女子惯常的柔婉式样，而是剪裁利落，袖口束紧，裙摆及踝，颜色是正红。
　　身侧那匹黑马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唯四蹄雪白。马背上简单搭着行囊，一柄长剑横置其上，剑鞘乌沉，并无多余装饰。
　　她是第一次来南郡。
　　她牵着马拐进主街旁一条稍窄的巷子。巷子深处，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旗招在微风里轻晃。店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
　　刚到门口，便有机灵的伙计迎上来：“客官回来啦！哟，好俊的马！给您牵到后头马厩，上好草料？”
　　安渡厄随手将缰绳递过去，又从行囊里摸出几枚铜板抛给他：“有劳，饮些清水，豆料拌足。”
　　“好嘞！您放心！”伙计接过铜板，笑逐颜开，牵马往后院去。
　　一阵不善的男声，突兀地从客栈对面的布行门口传来。
　　安渡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回头望去。
　　布行台阶下，两个身着短打、矮胖粗圆的汉子，正一左一右拦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一身黑袍，样式奇特，并非中原常见的襦裙或衫裤，衣襟袖口绣着繁复的、蓝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长发未绾，如墨般垂落肩背，仅在额前缀着一枚小小的、暗银色的额饰。她身量不高，被两个大汉衬得越发纤细，此刻正微微蹙着眉，一张清丽苍白的脸上，怒意如薄冰般凝结。
　　“哟，这不是巫婆寨里来的小妞吗？”左边的汉子咧着嘴，露出黄牙，“你们寨子那些老巫婆们怎么舍得让你个细皮嫩肉出来跑腿儿了？”
　　黑袍少女唇线抿紧，声音清冷：“滚开。”
　　“嘿！”右边那个汉子怪笑起来，伸手想去撩少女肩头的发丝，被她侧身躲开，“多俊俏的妹妹，说这种粗鄙之语，不合适，不合适。”
　　左侧那个立刻附和，眼神猥琐地在少女身上逡巡：“嘿嘿，说的是。这么俊俏，你们寨子那些走婚的汉子们，可不得个个往你房里钻！”说着，两人对视，同时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少女脸上的怒意，在那一刻倏然褪尽，转为一种深潭寒水般的冷寂。她垂在身侧的手，极其自然地、悄无声息地缩进了宽大的袖口里。指尖微动，若有似无地，仿佛在捏着什么诀窍，少女正欲出手。
　　只见安渡厄红影一闪！
　　“砰——咔嚓！”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清晰的、骨头断裂的脆响！
　　左侧那汉子连对方怎么过来的都没看清，只觉眼前一花，一只鞋底就在他眼前急速放大，然后狠狠印在了他面门正中！
　　“啊——！！！”
　　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炸开。那汉子整个人被踹得向后仰倒，重重砸在地上。他双手死死捂住脸，鲜血立刻从指缝里汩汩涌出，鼻子显然已经塌了，嘴唇破裂，几颗混着血的黄牙从嘴里掉了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疼得全身蜷缩，满地打滚，含糊不清地哭嚎着，口水血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大哥！”右侧汉子骇然惊呼，又惊又怒，猛地转头盯住已然收腿站定的安渡厄，眼睛瞬间充血，“臭娘们！老子弄死你！”他狂吼一声，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安渡厄的太阳穴！
　　安渡厄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是极轻微地一偏头。
　　拳头擦着她的鬓发掠过，带起几缕发丝。
　　一击落空，那汉子力道用老，身形难免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安渡厄腰肢一拧，右腿如同蛰伏的毒蛇般猛然弹起，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重重地踢在了大汉双腿之间！
　　“呃——！”
　　那汉子所有的怒吼和表情瞬间凝固。他眼珠暴凸，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完整的声音，只有气管被挤压出的、短促的“嗬嗬”声。他双腿夹紧，双手死死捂住裆部，整个身体像煮熟的虾米一样弓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砸在地上，连抽搐都没有，直接晕死了过去。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一个还在那里捂着变形流血的脸，发出痛苦的呜咽的声音。
　　安渡厄缓缓收回腿，拍了拍裙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舒展了一下筋骨。她走到那个还清醒着、却已吓得魂飞魄散的汉子面前，蹲下身。
　　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明亮的轮廓。
　　“听好了，”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对方的耳朵里，“带着这头死猪滚。”
　　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道：
　　“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们嘴巴不干净——”她的目光扫过对方血流不止的嘴，“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扔进恭房里，泡到烂。听明白了吗？”
　　那汉子浑身剧颤，连疼痛都似乎忘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不成调的应承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地上死猪一样昏迷不醒的同伴的一条腿，头也不敢回，踉踉跄跄、狼狈万分地往巷子另一头挪去，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巷子里短暂的死寂后，围观的人群才仿佛回过神来，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看向那红衣少女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不可思议。
　　安渡厄却已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看向一直静立原地的黑袍少女。
　　少女袖中的手，早已悄无声息地放松垂下。她抬眸，看向安渡厄。那袭红衣仿佛自身在发光。
　　“多谢……多谢姑娘相助。”黑衣少女开口，她慌忙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双手递过去，“些许银钱，不成谢意，还请收下。”眼前这个红色闪电般的大侠让她无法思考。
　　安渡厄的目光在那小布袋上停了一瞬，随即，脸上那冰冷褪去，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朗然洒脱的笑意。她摆了摆手：“路见不平，活动下手脚罢了，不必客气。钱财收回去，买点自己喜欢的料子倒是正经。”她语气爽利。
　　说完，她也不多停留，对黑衣少女略一点头，便转身走回悦来客栈。红衣背影掠过门槛，消失在客栈内略显昏暗的光影里，只有门口悬挂的旗招还在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