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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怨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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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吟月指着自己,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怕生。”
救命,她记得昭澜昏迷之前睁了眼,要是认出了她,她当场就要毙命了。
黎清鸢虽是应妜名义上的师父,却也只比她大了五岁,一路以来都将她妹妹宠着,见她拒绝也跟着附和:“没事,我来,妜儿确实怕生。”
“嗯嗯嗯!”江吟月躲在了黎清鸢身后:“我最胆小了,陌生人我也怕。”
闻书砚:“······”
见黎清鸢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他盯着江吟月,一双墨色眼眸传达出轻蔑意味,像是在嘲讽她,胆小当什么捉妖师?
“可是···”开口声音却依旧温润:“镇上几位被怨妖下了毒的百姓还等着我制解药。明日我需要黎姑娘为整理药材,这件事对于应姑娘实在有些为难。”
之前黎清鸢曾带着应妜帮忙给闻书砚抓药,结果应妜连基础的胖大海、藏红花等都不认识,抓的药根本不能用,白白浪费了好些药材。
江吟月:“······”我竟无言反驳,别说应妜了,她也是药材盲啊!!!
“妜儿。”黎清鸢无奈,抚着江吟月的肩:“没关系的,这位公子我瞧着不像凶恶之徒,我们毕竟是捉妖师,妖都不能怕,更何况是人?你才跟了我三个月,修道心性还得磨练磨练。”
其实原本黎清鸢是一人行走江湖,寻找灭门女妖踪迹的,这应妜是宜和知府的独女,六岁起便迷上修仙问道之术,重金聘请巫觋,珠玉换取仙书,在这上面没少花钱。奈何真才实学者鲜少,招摇撞骗之人繁多,她勤勤恳恳十载也只是略懂些皮毛,还因此受人诟病。
一日,宜和县骤现一狐妖,惑人心智,食人心髓,应妜夸下海口要去擒拿,趁着月黑风高,她带着三名术士便悄然前往七里外的似狱岭。应妜本想借此扬名立威,哪曾想,她刚踏进山林不久,山风涌起如狂澜,林木飒飒似虎啸,未待几人念咒画符,那妖遽然跳出,将挡在应妜前方的三个术士相继咬开脖颈,月华之下,一地的血色洇湿了应妜的衣袍。慌乱的应妜欲逃却被藤曼绊倒在地,眼见着那狐妖就要扑咬过来,黎清鸢猝然临之,一把长剑舞动几回,那妖便大吼一声逃之夭夭。应妜从此便决心跟定了黎清鸢,最初黎清鸢并不愿与人多有牵扯,哪知狐妖怀恨在心,变作她的模样害人无数,黎清鸢虽有法术,但性情执拗,偏不愿身负污名而逃脱,致使被官府收押,最后是应妜求着她当知府的爹,又是花重金又是求高官,差点丢了乌纱帽才保了下来。出于人情,黎清鸢这才收了应妜为徒。
系统提示:“请遵循女配人设。”
“我···”江吟月叹了口气:“好吧。”谁让她是应妜这个把昭澜当宝的女配!
真服了,被自己笔下的反派拽进书里还不够,还要冒险去讨好他?
翌日
江吟月犹豫许久,终是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木门。
昭澜已被扶起,静靠在床头,墨发半扎,用玉冠高高束起,洗净脸上血渍后,冷白的皮肤透着几分病态,他那件玄色衣袍已经不能再穿,披上了闻书砚的素色单衣,看起来十分羸弱。但只有江吟月知道,这家伙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半寐的昭澜闻声睁开眸子:“应姑娘?”
“嗯。”
江吟月应声,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轻声吐了口气,端着药碗徐徐趋近。
“姑娘为何以纱遮面?”
“我今早误食了地豆,脸上骤显许多斑痕···”她盯着地面:“我怕吓着别人。”
“呵。”
昭澜无由地哼笑,又问道:“此前一位姓黎的姑娘来过,她说是应姑娘你在芜命崖底发现了我。”
江吟月再次颔首。
“多谢姑娘了。”
“无妨。”
“不知应姑娘在发现我之时可曾遇上别人?”
江吟月垂首皱眉,捧碗的手都隐隐颤抖。
昭澜见她吞吞吐吐,心中生疑,这女子似乎在怕他?
“看见了。”
“看···看见了一位女子。”江吟月心中斟酌片刻还是否定了说不曾见过的回答。
总得尽力为自己洗清嫌疑,不是吗?
她尽量放平语气:“那女子慌慌张张的,我叫了几声也不曾回眸过,慌张跑开了,要说是谁发现了公子,其实该是她才对。”
她在暗指那人才是编写话本之人。
昭澜却自动忽略她后半句:“心虚之人,弗敢见人。”
感觉被内涵的江吟月:“······”
“我陷入昏迷之前未曾瞧清这位蓝衣女子样貌,只记得身形,不知应姑娘可曾见过那女子长相?”
蓝衣?
只记得身形?
没看清她长相?
江吟月凝思。
若说是黄衣,他万一真没看清,岂不是为他提了个线索?
若承认是蓝衣,他要是在试探自己呢?
“她背对着我,未曾见其貌。”
与其纠结衣服颜色,倒不如当没听到,没注意,江吟月思量着。
话音落下,面纱下的江吟月皓齿死咬住了唇畔,话虽答得淡定,其实内心有多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太了解昭澜,这家伙本就阴晴不定,如今又觉醒了角色意识,对这世界只会恨意更甚。
细细斟酌的话换来昭澜一句耐人寻味的笑,还没等江吟月揣摩其中意义,又听他开口相问。
“黎姑娘可曾告诉你我的姓名?”
江吟月摇头。
“也是,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她我姓甚名谁。”
江吟月再次:“······”
这家伙百分之九十九在试探她。
“赵临。”
深邃的眸底波澜不惊,谎话信手拈来:“临渊而立的临。”
“赵?临?”
“嗯。”昭澜戏谑道:“应姑娘不曾见过这个字?”
江吟月扯唇:“见过,自然见过。”
昭澜试图盯着她的眸子,却发现她一直在躲避:“应妜姑娘似乎怕我。”
“不···我生性胆小,怕生人。”
昭澜墨眸中情绪复杂:“黎姑娘说你们是捉妖师,姑娘竟会怕人。如此,谈何捉妖?”
江吟月觉得他很烦,但碍于心中怯意,不敢发作,只是辩驳般道:“我跟随师父才三个月,日后定会有所长进。”
不想再与他斡旋,江吟月终于鼓足勇气,将汤匙贴近昭澜略显苍白的唇畔:“公子,生了病得尽快喝药才能好。”
面纱之下的她一脸正色,哪曾想,对上昭澜视线的那一刻,这厮居然笑了,冷不丁问了句:“我见姑娘额间细汗涔涔,以纱遮面不热吗?。”
“不热。”
“呵呵呵。”
他笑了几声,不再言语,江吟月终是心惊胆颤地完成了这次喂药任务。
“我扶公子躺下好生休息吧,公子约莫今晚就能恢复行动力。”
“多谢姑娘。”
江吟月没说话,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悉心盖好被子,不敢作片刻停留。
正当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之时,却不知,床榻上的人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
“妜儿?”
江吟月刚出门就见黎清鸢走来。
她手提着佩剑,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妜儿,我刚刚听闻村民们往城东去了,说是要···挖坟鞭尸。”
“挖坟鞭尸!”
江吟月惊诧,她恍然想起目前小说正处于自己构思的第一个故事主题——女怨。
怨妖即女子怨气所幻化成的妖,不生不灭,除掉的唯一办法是解开其心结。
“妜儿,你这脸上?”
江吟月扯掉面纱,指着太阳低声扯谎:“我遮···阳···”
黎清鸢虽不懂但尊重,毕竟应妜本就古灵精怪,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妜儿可记得前几日,我和那妖打斗之时,闻大夫朝着那妖泼了灵药?”
“嗯嗯。”
“那药是勾藤制成,是天下难得的克制妖祟的法宝,世间妖邪由万物幻化而来,但只要碰到勾藤便会元气大伤返回原形无法动弹,是击杀它最佳的时期,而那女妖遇到勾藤只是惨叫了声,匆匆逃离,这便说明,它并不是飞禽鸟兽或草木山石这些具有实体的寻常东西幻化而成。我和闻大夫查遍奇书怪志,发现那妖是怨气幻化而来。”
她无奈道:“可惜,书上记载不过短短一行,只说是含恨而终的女子怨气化生出来,世间罕见,不生不灭。
“我与闻大夫将这件事告诉了里正,并问了他近些年镇子上是否有含恨而亡的女子,我见他听完大惊,却不愿多说,料想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我今日去探究个明白,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不要担心。”
“我同你一起去!”
不远处的闻书砚匆匆赶来:“黎姑娘,我陪你一起,百姓戾气甚重,我担心你出事,我想保护你。”
如此直白的话一出,黎清鸢顿时眼神有些尴尬,与此同时,意识到心急说了些什么的闻书砚也面色不佳。
“去吧,去吧,闻大夫去,我也去,大家都是朋友嘛,就是要相互扶持,保护彼此安危的。”江吟月找准时机插了句,既缓和了黎清鸢的不自在,又替闻书砚的话圆了场子。
“那好,妜儿你同屋内那位公子说一声,我们马上赶去。”
“好。”
江吟月在屋外朝着昭澜喊了一声,算是嘱咐,随后三人离去。
厢房里剩下的昭澜,力气恢复了些许,他微微展开昏睡前就一直紧握的左手,一只红绳手链赫然出现在掌心。
······
城外竹林
一群村民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编绳围着一个低矮的墓茔。那显然是个新坟,大约不会超过半载,虽四周已生杂草,但那木牌位上的字迹却清晰可辨,只是那颜色着实奇怪,一般人家会用浓墨写上,穷苦人家的会用刀雕刻,而这牌位上的颜色乍一看确实是黑色,趋近上前端详便会发现那颜色并不纯正,隐隐带些红色,倒不如说是红得发黑,像是鲜血写成。
人群中为首的是个一位年轻男子,年岁约莫弱冠左右,一身锦衣华服,带着两三个小厮和穿着道袍的方士,身后跟着几个粗衣麻布、挥舞着锄具农夫和嘤嘤啜泣的媪妪。一堆人叫嚣着说要将这坟墓捣毁,要这亡命的墓主人永世不得超生!
“明廷啊,前几天我去找你商量鞭尸这事,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为首男子朝着身旁人道:“还以为你因为望君的事情害怕了呢。”
他勾着好友的肩:“看见没有那些道长没有,我这次可花了大价钱的,只要她今日出现,保管让她魂飞魄散,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你我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好友缄默了片刻,脸上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真的会魂飞魄散吗?”
“万一这些道士根本没用怎么办?”
凝滞在股坟的视线忽地转向孙裕:“万一她恼怒,把我们都杀了呢?”
孙裕瞧着他发笑:“啊呦,瞎担心什么?你小子胆这么小吗?”
他指向一旁树荫下的摇椅:“我那里有酒有椅,去歇会儿?嗯?”
好友静默无言,孙裕猜测他大约是被吓傻了,讥笑着摇头。
为了解除他的忧虑,随即便撸起了袖子上前发动群众道:“乡亲们听我说,虽然我孙某人平时在这永兴小镇上是纨绔了点,但我毕竟是里正的儿子,如今我爹年事已高,我自然是要暂代里正一职保护百姓的,这半年来镇上人心惶惶,前几日新来的那捉妖师带着她那徒弟说要为我们除恶,到最后这妖没除掉,自己还受了伤,啧啧啧,现在真是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敢称捉妖师了,我思来想去啊,还得另请高人,我爹说那女妖是怨气所化,目击者更是见到那女妖面容,口口声声说是有三分像死去半年多的徐家娘子,既是如此,不管真假,为了保护百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我们今日就挖了她这坟,请大师做法,必能将邪祟清除得干干净净!”
“好!”
“孙大小公子可真是大善人啊!”
“若那妖出现,我们必定保护孙大小公子!”
“不愧是里正之子!”
···
一众人的拥簇,孙裕虚荣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随意从腰间拿出几个沉甸甸的银子丢给道士:“开始吧!”
语毕,四个黑袍道士便以血画符,食指在空中划动几下,顿时黄色符纸无火自燃,道士们面色凝重,甩着拂尘,绕着那坟墓禹步念咒。
“挖!”
为首的道士一声令下,几个小厮和举着锄具的农夫蜂拥而上,茂密的竹林中,除了这伙人的翻土声,听不见一丝响动,林风已停,竹木静止,四周充斥着诡异的气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厮大喊起来。
“挖到了!挖到了!”
他指着压不进土的铁铲道:“就在下面,棺椁就在下面。”
“真的!”
站在不远处竹荫下的孙裕大喜:“这么快,这才挖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督促着:“快,快挖!”
不多时,几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丢掉铁铲,吓得瘫坐在地上,一个个口中喊着救命。
“鬼叫什么!”
孙裕不耐烦地问跑过来的小厮:“挖出来了吗?”
小厮摔倒在地,吞吞吐吐“少···小公子···这···挖出了个人···”
“废话,坟墓里不是人是什么?”
“少···小公子···那人是李···李···”
“我去你的!”孙裕听着气得朝着地上的小厮上去就是一脚:“你他娘的敢咒老子死?”
“不···是···是···您还是亲···亲自上去··看···”
“没用的东西!”
孙裕踢开小厮,抽出腰间准备好的绳鞭大步上前。
只见农夫瘫倒在地,老妇吓得相互拥在一起,四个道士面露惊诧。
“挖个棺材吓成这副德行!”
他侧身朝那坑中看去,不见棺椁,倒见一男子躺着泥壤之间,此时的他心中已是大惊,只是那熟悉的衣物叫他忍不住去看那男子的惨白的脸。
在看清那男尸的脸之时,他惊慌到向后仰摔,好在几个道士扶住了他。
“孙小公子···”
“明廷···是明廷啊····怎么是明廷?怎么是明廷?明廷···”
此刻孙裕大脑一片空白,若这是明廷,那方才他见到的是谁?半个多时辰之前才见过的人现如今躺在了徐家娘子的墓茔之中。
“明廷···明廷···”
他扯住道士的衣角:“他刚刚还同我一起观你们作法的,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前!他就在这儿!你们他娘的没看见吗?”他明明在半个时辰前还和李明廷勾肩搭背,要他无需害怕,可转眼人就不见了,他还以这小子是害怕回家了,却不曾想,他竟在自己眼皮下莫名躺在了墓穴中。
几个道士一脸茫然,他们从未见过李明廷,一个道士跳入坑中查看男尸,仔细端详后道:“看尸斑,李小公子死了大约有两天了。”